宽敞的办公室里,迟宇恒正临窗而立。透过那透明的落地窗,海景尽收眼底。
这里是华星娱乐的顶层,身为最高决策人的他,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滨海最完美的风景。曾几何时,他还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母亲,从天之骄子的位置零落成泥,人人得以践踏。他不会忘记初建华星娱乐的时候,那些人嘲笑的嘴脸。为了争取到一个投行的青睐,他可以不厌其烦去苦苦哀求,放下自尊,放下身段,只求一个卑微的机会。可见命运,是如此地势利,在你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时候,它再次剥夺掉你的尊严与梦想。可当你可以站在这个高度,睥睨众生的时候,它又会谄媚地将生杀大权双手奉上。
他花了如此大的力气,才收服命运的选择权,可偏偏有些人,会轻而易举地毁掉你所有的安排。
迟宇恒的目光落在远处,那里有层层海浪起起伏伏,虽柔弱,却可击起千堆雪。沧海桑田,最终石烂海未枯。所以,你永远不可以小觑任何的柔弱的力量,他们随时可以绝地反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你看似堡垒的心,以水滴石穿的力量,直刺心底。而童洛瑶就是那样的力量,不过短短的相处,他就已经被生生影响。
如果不是心中复仇的信念,他走不到这一步。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一丝的心软与不舍,他是一个走钢索的人,任何的犹豫不决,都会粉身碎骨。可是为什么,看到她众叛亲离,看到她所信仰的一切一点点地崩塌,看到她渐渐地陷入到了绝望里,他却痛大于快。
桌上,是童洛瑶近况的汇报。他就好像那命运的旁观者,看着这个女孩渐渐走入棋局。所有人都在质疑她,她正逐渐地变得孤立无援。他正在有一种理智却残忍的方式,一根根地拔掉她的羽翼。程家人,最终都会尝到万箭穿心的滋味,就从这个女人开始。
“迟先生。”在迟宇恒看着手里的报告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您让我帮您约的脑外科医生江凤夙已经抵达滨海。我们为您预约了今晚的复检。”
迟宇恒的目光移开,江凤夙,就是当年他被袭击,帮他做手术的医生么?据说他还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催眠大师。
“好的,替我好好招待江凤夙医生。”
“迟先生,有一个人也联络了江凤夙医生。”助理看了一眼迟宇恒,说道。
“谁?”
“叶小姐。”
迟宇恒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助理,他皱了皱眉,刚想再说什么,便看到叶秋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过来。助理脸一白,也不知道自己打小报告有没有被未来的老板娘给听进去。
“宇恒,有一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说。”叶秋凝上前一步,目光中缱绻着深意。
办公室的门缓缓关上,助理小心翼翼地退了出来。没有人知道办公室里在进行怎样的谈话,也没有人知道,有多少人的命运又将从此改写。
昏暗的会议室,就好像一个被遗弃在世界上的角落,安静,黑暗。
童洛瑶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整整六个小时。没有一个人去管她的死活,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自从散会后就没有走出过会议室。
一切都好似被无形的手操控着,她的所有努力被瞬间推翻,她与所有人站到了对立面,从此天涯无退路。可真正打败童洛瑶的,却是墨曦那一句,“你侮辱了‘设计师’三个字”。
她一步步地背离着最初的梦想,她正打着为母亲复仇的旗号,做着令自己也厌恶的事情。似乎从和迟宇恒做出那个交易开始,她就已经忘记了初心,设计不过是她往上攀登的筹码,即便等她走到那个位置,成全了心中的执念,她也不再是自己了。
那么,做这么多,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啪。
会议室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从门口霎那间射进的光亮让童洛瑶猝不及防,她瑟缩着往墙角暗处躲了躲,那模样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是你?”门口的男声听起来略带一些诧异,但这一声,却让墙角的姑娘回到了人间。童洛瑶这才缓缓抬头,在看到面前的男人的时候,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奇先生?”这个男人正是当日在门店里那位买风信子发卡的人,当时她还在妈妈的墓地里看到过那枚发卡。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晨曦珠宝公司的会议室?他,难道是在总部投诉的?难道是发夹出了问题?童洛瑶此刻还沉浸在之前否定自己的情绪里,脑子有点不清不楚了。
“我叫莫奇,你可以叫我莫叔。楼上会议室的幻灯出现了一些问题,今天下午的董事会议调到这个会议室举行。”莫奇上下打量了一下童洛瑶,最后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抚过对方的脸颊,“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还是被领导批评了。设计部的墨曦做人有点二百五,脑子有点缺根筋,你不用理会他。”
听到对方的话,童洛瑶破涕为笑。只是看到对方的手要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她猛地避开了。童洛瑶脑子清醒了许多,有些警惕地将身体继续往后缩了缩。莫奇的手指尴尬地伸在半空,他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刚刚他还真是魔障了,居然会认错人。那个人,早就已经消失在这个人世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地****着孤寂。
“您是董事长?”听到莫奇的名字,童洛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但又觉得此刻的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个买了发卡,然后在母亲的墓地祭拜的男人是墨曦的亲爹?这个人居然就是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哪怕在公司鲜少露面的真正掌舵人?“您还需要自己掏钱买公司的产品吗?”
听到童洛瑶傻乎乎的问话,莫奇不由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么看来,这丫头和她还是不像的,这丫头虽然有时候看起来聪明狡黠,但有时候却总是呆呆的。而她,却永远是睿智优雅冷静的,似乎总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让你觉得她完美如谪仙,却又无法靠近。这面前的小姑娘,那懵懵懂懂的样子,却像繁华的烟火人间。
“那天我本不是去买首饰的,只是办事恰好路过,就想去店里转转。听了你的推荐后,就决定买了。我看过你的《漫步云端》,设计得很好。怎么,如愿以偿进入了设计部,却不开心?要知道,晨曦珠宝公司的设计部是所有珠宝设计师的梦想,你能够进来,就证明已经成功了。”
“是您特批我进入公司的?”童洛瑶恍然大悟,之前叶秋凝已经投诉了公司,连墨曦都没办法让她进入公司。原来自己在那么大阻力下才进入公司是因为莫奇,她居然是董事长钦点进入公司的,这还真是纠葛,她要对付的是莫晴,却先后得到了莫家两个男人的帮助。这算不算是造化弄人?
“您帮我,是因为那一天在门店,我态度很好的招待了您吗?”
“当然不是,我看中的是你对珠宝那最本真的爱。时尚圈太多诱惑,有的人想做设计师,是因为喜欢高薪。有的人想做设计师,是因为可以穿着漂亮衣服出席所谓的高档场合。而你,哪怕在门店做一个售货员,都虔诚地对待每一颗珠宝。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去成全一个真心爱这个行业的人。”
莫奇的话让童洛瑶有些诧异,她进入晨曦珠宝公司的目的并不单纯,甚至可以说有些龌蹉。所以在墨曦那样不留情面地训斥她之后,她才会那么地自责。可莫奇却说,她是一个真心爱这个行业的人。
“莫先生,您觉得我的设计如何?能够胜任《彼岸天堂》的主设计师的位置吗?”不知为何,这个长辈让童洛瑶觉得有一些妥帖的感觉。她此刻极其渴望有人认可自己,哪怕是一个认可自己的人也行。她对珠宝设计永远的自信都有些岌岌可危了。
“我跟他们下了战书,如果我可以完成他们做不了的设计,就不能剥夺我拿下《彼岸天堂》主设计师的位置。”
“原来那些董事说的华星娱乐点名要的设计新人就是你啊。”莫奇轻笑出声,今天这个董事会讨论的便是这件事情,华星娱乐坚持要用一个毫无设计经验的新人,但是公司高层却觉得这个决定太过冒险,一旦这个新人不堪重任,影响的会是公司的形象。更何况,关于那个新人还有太多不堪的传言,若不是他和墨曦极力地压住传媒,估计晨曦的设计师就要上八卦头条了。这件事情已经让董事会的高层愤怒了,股东们甚至想开除掉那个靠着潜规则上位的设计师,来维持着公司的纯洁性。
莫奇走到幻灯片旁边,拿起了那张图稿,他将图稿放到童洛瑶面前,“这设计不错,是新一季的‘自我’?你用这张设计来挑战他们?恩,我挺夸你的。”
“这是我花了半个小时设计的,给我更多时间,我可以做得更好。”童洛瑶点了点头,提到设计的时候,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自信仿佛又回来了,“她们的设计不如我的好看,给我多点时间,我还可以做得更好。”
倒是很少有人会用“好看”这么直白的描绘来说自己的设计,看到眼前女孩双眼弯弯的模样,莫奇便觉得有意思,“我听说墨曦否定了之前的所有作品,我那个火爆脾气的妹妹还和他大吵了一架。后来这事情闹到了高层,大家都头疼得很。我看你挺有想法的,对于这一季的产品,你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