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迟宇恒出神的时候,秘书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迟宇恒抬头,看到对方手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迟先生,有您的国际包裹。”
秘书将包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迟宇恒的办公桌上,迟宇恒的目光轻轻移了过去,那是IE寄来的调查资料。这些日子,他让IE着手调查自己和童洛瑶的过去。尽管这些叶秋凝都已经告诉他了,但是他需要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他伸手将包裹打开,从里面滑出了一大叠摄影杂志。这些摄影杂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在欧洲任何一个报刊亭都能买得到。但每本杂志,有几页都被特别地标注出来。迟宇恒一一把它们翻开,一个女孩的照片赫然眼前:
围着红格围巾的女孩在巴黎街头漫步,漫天的雪花飞舞,而她却在站在橱窗外用手指临摹着珠宝店海报上首饰的轮廓,似乎丝毫也不觉得冷。
拿着画板的女孩,坐在意大利GrottaPalazzese酒店里,透过岩洞餐厅的洞口,看着洞外的海天一色,她安静地作画,连桌上的冰淇淋都已经融化了也未曾发觉。
阿尔卑斯山上,穿着滑雪服的她纵身跃下,茫茫苍白之中,只有她鲜亮的一点红……
那是韩宇和童洛瑶的过去,那是摧枯拉朽的岁月中最明媚的色彩,那是寂寥无声的光阴里最喧闹的绝响。时间似入夜的浅雨,触摸时不感湿润,等蓦然回首才惊觉寒已沁骨,痛已入髓。
……
“你会爱我多久?”
“比永远还久。”
……
一瞬间,脑海中似乎有人在不停地追问,心底埋葬的秘密似乎就要被人挖出。但转瞬之间,又似被海水吞没般消失不见。迟宇恒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整个人都因为这疼痛而蜷缩起来。迟宇恒闭上眼,努力地驱散掉这些照片里童洛瑶的影子。记忆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荡荡地,找不到缺失的另一半,可那个女孩却让他心中那些若有似无的空虚感有了答案。原来,牵绊自己的便是她的手中线。无论他多么不愿意去承认,他也必须肯定,当年的韩宇是真正深爱过童洛瑶的。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忘记的那一切,才可以毫无顾虑地做计划要做的事情。可为什么明明都已经忘却,却还是会犹豫不决?这样的不确定,让迟宇恒觉得相当被动,他厌恶这种被操控的感觉。他必须明白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想到这里,迟宇恒拿起了身旁的电话,拨通了国际长途:“通知IE的人,帮我去找一个人。对,当年为我做手术的脑外科医生。”
电话那头报出了一串号码,迟宇恒用笔在纸上记下了“江凤夙”这三个字。他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中输入了这三个字,一连串的资料映入眼帘。当看到“催眠大师”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眯了眯,手指不自觉地在桌上敲了敲。
“Kitty,帮我约仁合医院的脑外科主任江凤夙,就说我需要复诊。”
童洛瑶的病房是vip花园独间,与海滩的垂直距离200米。从这栋坐落在半山腰的别墅式病房俯瞰,刚好可以将绵延海岸线尽收眼底。平时迟宇恒就喜欢站在花园里,远远地眺望着那浪叠层层的大海。袁毅说得没错,这个男人一直和海保持着亲密的距离。渴望拥抱,又恐惧靠近。每一个人心中都有被记忆刻下的伤,而往往那些伤害,都曾是心底最珍贵的爱。
日光微醺,童洛瑶趴在花园的栏杆上,看着潮起潮落。虽然她的身体依旧虚弱,但此刻的她却笑得神采奕奕,那被日光照得透明的皮肤也透出粉红的血色来。
“听袁毅说你每天都要在这里趴一个多小时,什么东西那么好看?”迟宇恒微笑着看着童洛瑶,这个女孩就好像海洋植物一样强韧,哪怕在黑暗无光的海底,她也能够绚烂怒放。他一直以为是嚣张强硬的,却不料,自己荆棘遍布的生命里,会被她以这样直白霸道的方式闯入。他忘不了寒刀之下,她以身代之的决绝。也忘不了在医院里她苏醒过来时,那明媚温暖的笑意。她如此蛮横地点亮他的人生,却让他不能拒绝,无法推开。
“看他们画画啊,你不觉得很好看么?”童洛瑶听到身后的男声温润若海风吹拂起涟漪,又恰似大提琴的低吟。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每天下班的后,迟宇恒都会来病房里陪她。如果她在看风景,他便会安静地在身后不打扰。
其实这样的相处方式,比之前好太多,至少不用每次都剑拔弩张。童洛瑶能够感觉到迟宇恒不似从前般厌恶他,或许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也许他会慢慢想起关于韩宇的一切。
“等你伤好了,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迟宇恒的目光只在沙滩上停留了一眼便离开,他的回答有些敷衍。童洛瑶扭过头看着他不说话,如山谷幽潭般的眼眸令人沉溺。
“我们到海滩去散步吧,我们和他们一起玩吧。”童洛瑶指了指海滩,一群肤色各异的艺术家正在柔软的沙滩上作画,一些人还堆起了沙雕。
“你伤还没好。”迟宇恒不动声色地拒绝,却不想自己却被童洛瑶拉住了手。
“去看看嘛,医生也说要多走走。”童洛瑶晃了晃迟宇恒的胳膊。
“洛瑶,别闹。”迟宇恒的目光冷了下来,他不知道童洛瑶为什么一直坚持要他去海滩,但是这样被算计的感觉并不好过。
“迟宇恒,你在担心什么?”童洛瑶看着迟宇恒,“袁毅说的都是真的?”
“童洛瑶,不要跟我耍心机。要去你一个人去,我没兴趣。”迟宇恒目光冷淡下来,他将童洛瑶的手从身上扯了下来。他待要再说什么,她已经踮起脚,吻住了他。一瞬间,他的愤怒他的气恼都烟消云散,他就好像被魔女施了定身法一般,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
“虽然天天笑,但是脾气还真的不太好。”童洛瑶伸手摸了摸迟宇恒的额头,“都要出皱纹了。”
说罢,不等迟宇恒回神,她就转身走出了病房。迟宇恒手指摸了摸唇瓣,她的吻残留着淡淡的草莓清香。转瞬即逝的柔软触觉让他有些怅然若失。那短暂霎那的触碰,让他有种颤栗般的酥麻快意。那种感觉太陌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的目光落在了楼下,他看着童洛瑶穿过椰树林,奔向那细沙海滩。他却始终站在原地,不曾挪步半分。他厌恶大海,厌恶那些狰狞的记忆。
童洛瑶还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奔跑在绵延的海滩上的时候,她的长发扬起。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母亲,她也是这般赤足在沙滩上奔跑。但只要一闭眼,那画面就变成了海上浮起的浮肿尸体。迟宇恒一个战栗,睁开了眼却看到童洛瑶正远远地朝他挥手,哪怕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也知道这个女孩在极力地冲自己笑。
“童洛瑶,你以为打听了我一些私事,做一些无畏的事来讨好我,我就会对你另眼相待么?”迟宇恒轻蔑一笑,目光不善。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把他之前的一点点好感又浪费得干净了。他不知道该说她聪明,还是该说她自作聪明!
沙滩上的童洛瑶抬头看着病房的方向,她努力地招了招手,也不知道迟宇恒究竟看到了没有。旧伤未愈,她的动作牵动着伤口,疼得她咧了咧嘴。无论迟宇恒看不看得到自己,她都要做这些事情。她要医好他心底的伤。
沙滩上有大胡子老外正在作画,童洛瑶看得兴起,也找了一根棍子在旁边圈圈画画。
“Hey!You paint very well!”旁边的老外向她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创作的巨型沙滩画,“You should drawlarger.”
“No,It's just tooabstract for me.”童洛瑶耸了耸肩膀道,她受着伤,而且没有工具,还是别冒险吧。
那热情的老外却不管童洛瑶说什么,而是将手中的铲子等乱七八糟的工具都塞给了童洛瑶。洛瑶看着这些重重的工具,她迟疑了片刻,转而又想到了什么。她伸手接过,冲对方感激地一笑。
病房里的阳台上,迟宇恒看着童洛瑶和那些老外们交流着什么,没过多久她就也开始在细软的沙滩上作画。该死,这女人知不知道自己的伤才刚刚开始康复,她是不是想赖在医院不走了?
然而,当他看清楚她画的是什么的时候,心却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童洛瑶,她怎么敢!
……
在医院的另一栋vip病房里,有人正看那刺目的阳光不顺眼,打算把露台的窗户关上,却在看到海滩上那一幅幅沙画的时候顿住了脚步。
这片海滩由于隶属于医院,平日里游客很少,倒是吸引了一些艺术家来这里创作。只是,那个在海滩上冒着烈日作画的女孩,明明穿着病号的衣服。
窗台前的人眯起了眼,隔着层层叠叠的棕树林,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女孩的背影看起来却是那么熟悉。那么像那个该死的丫头!
墨曦放下手里喝了一半的牛奶,抓起病床前的外套往身上一披就要出门,岂料一打开病房门,就看到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墨先生,您需要拿什么,我帮您。”
“我要手机。”
“您的手机在车祸中丢了。”
“那再买一个。”
“抱歉,莫董说了,手机有辐射。”
“那你陪我去公用电话亭打电话。”墨曦耐住性子,那一夜他喝了太多的酒,依稀记得自己当时又接到童洛瑶的一个电话,接通了却没有人说话,却可以听到她惊慌失措的喘息声。他隐约觉得不对劲,只得开车去最后见她的地方找她。岂料……
“莫董怕您她怕您太工作狂了,断了联络您才能得到更好的休息!”
“那我自己出去走走总行了吧。”
这段时间,他一点童洛瑶的消息也没有,必须跟那个没良心的丫头打个电话。
“抱歉,董事长吩咐过,我必须和您寸步不离。”
擦,谁要和一个大男人寸步不离!墨曦啪地把病房门关上!从来都是他折磨别人,什么时候也会有人给自己冷脸了!还好,马上他就可以出院了!出院再收拾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