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高楼林立的楼区,第一次突发强烈地震时,许多楼房都在电光火石中天崩地裂地坍塌了,只有他们这座楼,虽然在强烈的震波中晃了晃,但庆幸的是没有马上轰隆一声塌下来。
夜色如墨,外面闪电狂舞,瓢泼的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雷声轰轰隆隆,像从地底喷出来似的,摇摇欲坠的残楼和大地都在雷声中颤动着。外面有人用电喇叭声竭力嘶地喊着:“请活着的人马上转移到西区的广场上去,马上转移到广场上去,第二次强震就要开始了,就要开始了。”
听到喊声,幸存着的人们立刻惊魂未定地从残楼中蜂拥而出,他们知道,因为地震发生得太突然,营救人员短时间还不能马上赶到,要想在这场突发而至的灾难中活下来,他们只能一切全凭自己了。当他抱着孩子披着雨衣跌跌撞撞从楼洞里死里逃生走出来时,他惊呆了,在闪电短暂的弧光下,他发现左邻右舍的大楼在刚才的强震下已成了废墟,而让人更加惊恐的是,原来的街道和巷道都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座小山似的高楼废墟,那一堆一堆的废墟上,有横七竖八的楼板,有高高低低的残墙和断壁,还有乱如团麻的电线和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砖堆瓦砾,要逃出这片虚墟,并且是在这风雨大作的漆黑夜晚,对于谁都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情。
走出楼道不远,在第一堆废墟中,当一道炫目的电光闪过时,他发现前边有一个黑影在慢慢地蠕动着,并且他隐约觉得那人像是同一幢楼的邻居曹大妈,他忍不住喊了一声,那个黑影果然应声了。“孩子呢?”曹大妈哭泣着问他,他说:“孩子还好,我抱着呢。”他忽然想起了曹大妈那个瘫痪在床的儿子,便问曹大妈:“您的孩子呢?”
气喘吁吁的曹大妈说:“这不,俺也背着呢。”
曹大妈也背着孩子?他不禁一怔,是啊,那么矮、那么瘦弱的曹大妈,如何能背动她的孩子呢?那孩子他知道,其实早已不是孩子了,可能已经有二十多岁了,整天瘫痪在床上,曹大妈把他养得又白又胖,至少会有一百四五十斤重吧,这么重的一个人,曹大妈如何能背得动呢?
废墟上的摸黑行走漫长而艰辛,不是被残墙撞了,就是被脚下的废铁废钢筋绊倒扯倒了,人们每前进一米都是那么的不容易,哭喊声、呻吟声不时从一个个高如山丘的废墟上传过来,但人们都在咬着牙苦苦地支撑着,能向前爬一步,就离死亡的深渊远一步,生命,就多了一份存活的希望。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像挣扎过一个漫长的世纪。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个曹大妈,那么瘦、那么弱的一个人,又背着那么重的瘫痪儿子,竟一直奇迹般地走在他的前边,始终没落下过一步,一个年过半百的瘦弱女人,是什么赋予她如此大的力量呢?
天麻麻亮亮的时候,大雨还在哗哗啦啦地下着,但他们终于像一群洪水中的蚂蚁,一个个精疲力竭地走到了长长废墟的边缘。他松了一口气问一身泥水的曹大妈说:“大妈,你背着孩子走了整整一夜,你累吗?”
曹大妈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摇摇头说:“不累。”
他说:“我已经累坏了,可您还不累,大妈,您真有力量啊!”
曹大妈苦苦笑笑说:“不是我有力量,而是我背的是我的儿子啊!”
他一听,心中顿时愕然。
原来,爱可以使一个人强大,爱可以赋予一个人以想象不到的力量,爱,可以让一粒尘埃,不可思议地成为一个不可摧毁的掣天石。
后来,他在给他的学生讲授物理课时,他常常给自己的学生讲起这个故事,他告诉学生们说,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原子的力量或氢子的力量都不是最强大的,最强大的是一颗心灵被爱注满后的力量,因为这种力量,这个世界上才产生了那么多的奇迹。
他说:“爱是最强大的力量,只有爱才能改变世界!”
他是我老师,一个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一个出色的物理学家。多少年来,我和他的许许多多学生一样,我们遗忘掉了许多物理学知识,我们遗忘掉了许多过去的记忆和故事,但我们却牢牢地记着一句话: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