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安徒生童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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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左邻右舍(1)

“村里池塘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所有的人都这样问。事实上,那里平静得很,根本不像大家想的那样,就连水上的鸭子也像往常那样在水里追逐、嬉戏,还是玩着那些古老的花样。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翻上来,它们水性很好,一个猛子过后便冲上岸来,抖动一下身体,水珠四射开来。它们摇摆着走在岸上松软的沙土上,留下了一片片枫叶似的印记,伸向远方。此时,你可以听到远方传来它们互相“调侃”的声音,因为它们都是大嗓门儿。水面还没有平静,水中的树影还弯弯曲曲的,在这些鸭子没来之前,池面还一片平静,在水里他们可以看到岸上周围的景物,高大的白杨,有燕子窝的农家小院。还有那株最抢眼的火玫瑰。满枝的玫瑰花,压弯了玫瑰每只“手臂”,“手臂”垂过墙来,上面的花朵欣赏这美丽的池塘,远远望去,大有一枝玫瑰出墙来的感觉。所有的这一切,就是一幅美丽的山水画,给人以美的享受,但是,此时山水画不见了。

只有几根鸭毛浮在水上,在水的波动下摇动着,突然,很快的漂走了,好像一只扬帆的船。但马上又停了下来,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大概是帆船落帆了,渐渐地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周围的一切又印到了水面上,山状的墙,农家小院,屋檐下的燕子窝,还有那朵出墙的火玫瑰,又重新映在水里,又画出了一幅美丽的水彩画,红花绿树,看上去是那样的美丽。然而玫瑰和树木们不知道这一切,没有人在它们耳边说过这些。阳光柔和地抚摸着花瓣,像要带走那沁人肺腑的芳香,当然玫瑰们也无羞涩的感觉,任阳光的触摸。

“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所有的玫瑰花赞叹道:“我多想亲吻太阳一回,感受它那温暖和明亮,它赶走了可恶的黑暗,让我们重新找回自我,它有多么的勇敢。我也想亲吻水里的那些玫瑰,它是我的胞妹,因为我们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我也想亲吻刚出窝的小麻雀。看上去是那样的让人疼爱。圆圆的小脑袋探来探去,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全身光溜溜的,一根羽毛也没有。嫩黄的嘴角,有说不尽的惊奇,这些都是我们的左邻右舍,无论住在我们的头上还是我们的旁边,都是些可爱的邻居,我为我有这些好邻居而幸福、自豪!”

无论是屋檐上探头探脑的小家伙,还是水里探头探脑的小家伙,都是可爱的小麻雀,她们的双亲也当然是麻雀。去年他们的双亲抢占了燕子的房子,在这里安顿下来,一年后的今天,它们的家又增添了新成员,看来是“人”丁兴旺。

“水上面白色的东西是不是小鸭子?”小家伙看到水上浮着的鸭毛问麻雀妈妈。

“你们问点要紧的问题,这种乱七八糟,毫无根椐的胡说八道是要不得的。你们要问就问点实在的问题。”老麻雀有些指责地说,“那是羽毛,鸭的羽毛、外衣,就像我和你们的爸爸身上的东西一样,用来保暖的羽毛,你们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一套像我这样的衣服的。显然我们的衣服要比鸭子的衣服好看多了,但我还是得把鸭子的羽毛叼到我们家来,因为它们可以当被子盖,大概刚才水上发生了大事,否则鸭子不会吓得那么厉害把衣服都丢了。当然这一切都不是我干的。虽然我嗓门儿大了点,但绝达不到吓着它们的程度。”麻雀妈妈突然转变话题,指着身下的玫瑰说:“这些笨头笨脑的家伙,整天傻傻地站在那里,随便散发香气,也就算功勋卓着了。这些不求进步的家伙,我看到它们就烦!我怎么有这样的邻居啊!”麻雀妈妈抱怨道。

玫瑰听到上面的声音,但什么也没听懂,还以为它们在学唱着歌,并夸赞道,“多可爱的小鸟,多勤奋,现在就练习唱歌,以后我们会听到优美的歌声的,想想真是件美妙的事,我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好邻居。”

有两匹马向池塘跑来,一匹马的身上还驮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宽大的帽沿差点遮住了男孩的眼睛。他是来这里饮马的,一个活泼的孩子,吹着自在的口哨,像只快乐的小鸟。当他饮马回来,经过花墙时,把一朵漂亮的火玫瑰插在了自己的帽沿上,他又吹起自在的口哨,比来时吹得还响,大概是这朵玫瑰增添了孩子的自信,他认为自己现在是个潇洒的小伙子,很讨人喜欢。

其他的玫瑰花羡慕地看着帽沿上的妹妹,目送她离开这里,“再见,妹妹,祝你一路顺风。”大家喊道,然后大家相互问道,“妹妹会到哪里去玩耍?她真是太幸福了!”只有问题没有回答,因为她们也不知道,她们也没去过外面,根本不知外面的世界怎样。

“我要是能像妹妹那样走运,到外面旅行一次该多好,在新鲜的世界里遨游,在绿色中穿行,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在温暖的阳光下欣赏世界,在迷人的月光下数着天上的亮点,多浪漫,多有情趣。但是我没有妹妹那样有福气,没被小男孩带走。”一枝玫瑰花抱怨道,为自己的命运痛苦。

“这间屋子因我们的入住,打破了这压抑人的沉静,”麻雀妈妈夸耀道,“常听人说燕子是幸运之鸟,燕子窝能带给人最佳的运气,的确,燕子把窝让给了我们,我们住得这样安定舒适,还多亏了这些小燕子。”“这里的确不错”,麻雀妈妈继续说,“惟一的缺陷就是下边那些讨厌的玫瑰,一些只中看不中吃的家伙,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装饰一下帽沿,别无它用,一群外强中干的家伙。你们的外婆,也就是我的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玫瑰不是常年都好看、好闻,每年冬天来临的时候她们就会枯萎、凋零。人们还得用盐水保存起来,为他们取了一个外国名字,倒是满好听的,当人们想闻闻他们的香味时,便用火烤他们,他们倒也懦弱,不仅不反抗,反而发出香气让人们闻,你们看看这些玫瑰活得多么没有追求,只为了别人的眼睛和鼻子活着,可悲啊,世上竟有这样一些蠢家伙。”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了。天边的云彩成了红色,在温暖而潮湿的空气中,蚊子神气活现,因为他们喜欢这样的生活,就像麻雀总是一天到晚上叫个不停那样,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一只美丽的夜莺穿过蚊子的队伍,飞到岸边的一棵大树上,亮出那响亮而清脆的歌喉,为玫瑰花和农家小院的主人唱着优美动听的歌曲。歌词的意思是,美存在于世界每个角落,像太阳的光辉,存在于每个时刻,像我们生命。玫瑰还以为夜莺是在夸耀自己的美丽。但事实上,夜莺正在用歌声表达自己对玫瑰美丽的那份羡慕之情。虽然玫瑰错误地认为夜莺是在夸自己,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们难得听到这么悦耳动听的歌声,他们甚至幻想头顶上的邻居——那些“喳喳”叫的麻雀也能像夜莺。甚至以为如果这样,他们就可以听一首赞美自己的歌了。多么无知而又愚蠢的想法!

“我能明白那只树上的鸟在唱些什么,只是她唱的那个字我不明白,那个美字是什么意思?”小麻雀问他们的妈妈。

“什么意思,不是告诉过你们要问些正经的东西吗?美就是只能看不能用的一些表面东西。在一个很大的庄园里,一群享福的鸽子,不必走半点路就可以吃到主人撒在那里的小麦和豌豆,还有各种好吃的谷物。我曾路过那里,跟他们一起用过餐。你们长大后,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去吃一顿,顺便到那里看看你们从未见过的两只大鸟,翠绿的羽毛,彩色的冠子,还有一条可以伸展开来看上去像个大盖子的尾巴。尾巴很长,五颜六色的,像是许多孩子在那上面涂画一样,看的人脑袋都大了。这两只鸟叫孔雀,这就是你们所问的美,我看并不见得,只要扯掉他们的尾巴,它同我们一个样,甚至还不如我们,扯掉尾巴他们也飞不起来,也是一种大笨鸟,要不是他们长得那么高那么大的话,我真想揍这些体面的家伙。”麻雀妈妈说了一大套。这对她来讲不算什么,比起一整天一整天的喳喳,还差许多呢。

“我们可以一起去揍他们。”那些还没长羽毛的小家伙被麻雀妈妈怂恿地说。

让我们离开那些“喳、喳”个没完没了的麻雀看看这个农家小院,小院里住着一对勤劳朴实的夫妇,他们感情非常好,感情好得让人羡慕。他们相敬如宾地在舒适的小院里生活着。每当礼拜天的清晨,年轻的妻子都会走到墙边,折上一大把新鲜的玫瑰花,插进盛水的花瓶里,让花的芳香飘满整个屋子。

每当花香飘起的时候,丈夫总是说:“这是一个美丽的星期天。”然后亲吻一下还留着花香的小手,拉着妻子的手坐下,拿出那本厚厚的赞美诗读了起来。温暖的阳光射进农家的小屋,照在那清香怡人的玫瑰花上,也照着相亲相爱的夫妻。

“我最烦的就是这个!”麻雀妈妈生气地说,因为每个星期天年轻的妇人都会把美丽的玫瑰花插进花瓶,而那些玫瑰花看上去丝毫没有凋零的痕迹,真是让麻雀妈妈着急。

小麻雀渐渐地长大了,长出了羽毛。他们很想像他们的妈妈一样在天上飞来飞去,但是他们的要求没有得到麻雀妈妈的应允。没有办法,母命不可违,只好在窝里消磨时间了,麻雀等小麻雀安静下来后,一个人飞走了。当她飞过池塘不远,就被树枝上的网套给套住了,这是顽皮的小男孩拴的捕鸟套,是用马尾做的,麻雀妈妈挣扎着,企图挣断这细细的马尾,但挣扎后的结果太出乎她的预料了,马尾不但没有断,反而勒得越来越紧,勒得那皮包的鸟腿都快断掉了,疼痛和气愤让她骂了起来。小男孩看到了这一切,过来松了捕鸟的网套,不是同情麻雀妈妈,而是把她抓在手里,抓得很紧,抓得麻雀都要断气了。

“我以为是多么漂亮的鸟呢,原来是只喳,喳个不停的麻雀”他说着,“不过也不错,最起码没空着手回家。”麻雀听到了这一切,又“喳,喳”起来了,像是在哀求男孩松点抓她,也像是诅咒男孩刚才所说的话,还可能是在咒骂男孩抓得太紧,不管是哪种,男孩都狠狠地打着麻雀的嘴。

农家小院里还住着一位老公公,一看就是一个乐天派人物,脸上整天堆着笑容,嘴里总是哼着自己喜欢的小曲。这时小男孩有点沮丧地拿着麻雀回来了,嘴里嘟囔道:“只是这么一只破鸟,真没意思。”老公公看了看孩子说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动手让她美丽起来,可爱起来。”

老公公刚刚说完这句话,男孩手里的麻雀便抖了起来,她以为老公公会给她做一次整容手术。

老头取出一个旧盒子,从这个“百宝箱”里拿出了许多光彩照人的金色叶片,并吩咐小男孩找个鸡蛋来,让男孩把鸡蛋清和鸡蛋黄的粘度把那些金光闪闪的叶片,一片片贴在麻雀褐色的身上,这样一打扮,麻雀变成了金色,看上去漂亮极了。但麻雀不知道这一切,以为这是手术前的准备,看上去她抖得更厉害了,老公公也没对自己的活计满意,又在自己的身上扯下一块红布,剪成了冠的形状,贴到了麻雀妈妈的头上。

直到这时,老公公才算装扮完了,对小男孩说:“让我们看看金鸟在空中是个什么样子!”说着,把手里的小鸟放飞了,麻雀妈妈可算解脱了,虽然恐惧在心里还没能消除,但是逃命她还是知道的。她拼命地飞出了农家小院,飞进了明媚的七彩阳光中。

“快来看!多么漂亮,多么耀眼的鸟啊!这是什么鸟,金灿灿的!”所有的麻雀都喳喳地叫了起来,连那只年纪很大的老乌鸦为自己所看到的景色也惊叹不已。她从来没见过这种鸟,这种色彩,这种模样的鸟。她紧紧跟着乔装后的麻雀妈妈,因为她想弄清楚,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鸟,没准能在奇怪的鸟那里得到什么,这也说不准。

于是搭讪地问:“你是哪里飞来的?你叫什么名字?你要飞到哪去?”乌鸦缠着麻雀妈妈问。

“你能停一会儿吗?谈谈你的情况好吗?”麻雀们问道。

麻雀妈妈不顾鸟儿们的呼喊,向家的方向飞去,此时惊恐、害羞占据了本来就不大的心,她拼命地飞着,还是有许多鸟跟在后面,而且越来越多:大的、小的、年轻的、年老的,离的越来越近,有的甚至忍不住麻雀妈妈的沉默,上前啄了麻雀妈妈一口,许多次麻雀妈妈差点从空中掉下去。

“看他这副奇怪的样子,真让人恶心!”大家终于对新奇失去了兴趣说。

“看,那是什么东西,快看那是什么东西朝这边飞来!”当麻雀妈妈飞到自己家附近时,她的孩子们嚷道。

“这肯定是掉了尾巴的孔雀,不是,是没长尾巴的小孔雀,你看他的颜色跟妈妈讲的差不多,乱七八糟,看得人们头昏脑胀,原来美就是这个样子,我是不想变美了。”小麻雀们你一句,我一嘴的评论着飞来的“怪物”。

当麻雀妈妈飞到家门口时,小家伙也没认出她是他们天天见的妈妈,以为这是来抢他们巢穴的坏鸟呢,像他们的父母那样,抢走了燕巢一样。他们拼命地啄着这只“怪物”,使得麻雀妈妈根本进不了家,她忍着疼痛,不敢承认自己是麻雀妈妈。

所有的鸟都聚集在麻雀窝前,你一嘴我一下的,啄起了这只金色的小鸟,金片连同羽毛一起被啄掉了,血淋淋的,在疼痛和羞愧中麻雀妈妈再也撑不住了。从屋檐上掉了下来,掉在了墙边的玫瑰花中。

“多可怜的小鸟!竟被活活地啄死了!”玫瑰花惋惜地说,“你在这好好安息吧,让我们把你盖起来,可怜的鸟儿啊!”

麻雀妈妈最后一次展开翅膀,这只是抽搐的一种表现而已,马上又把翅膀收了回去,她得落个好点的遗容,一只整天“喳,喳,喳”叫个不停的鸟儿,就这样惨死在这里。幸运的是,她没暴尸荒野,而是安静的死在了芳香怡人的美丽花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