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他茫然地望向四周,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物品,雪白的……我坐在他的身边,痴痴地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真的很可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找不到回家的路途。
他似乎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听到我的笑声,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方紫云,我看你在水上,所以就把你送到了医院,现在在我家。
方紫云……他闭上了眼睛,喃喃地叫着我的名字,而他的声音,却是如此的缥缈。
你才醒过来,很多天没有吃东西了,饿了吧?我这里有给你炖的鸡汤,趁热吃了。
我从旁边的柜台上拿下一个饭盒,里面是热乎乎的鸡汤,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了看眼,摇摇头,说道:谢谢你,不过我不想吃。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尽管说,让我好报你救命之恩。
他作势要起来,我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笑道:你才刚刚醒来,怎么就好了?来,不要胡闹,我喂你。
我已经是大人了,不需要你喂。
你明明才十几岁嘛,怎么会是大人?而且现在你是我的病人,也是把你从死神里抢过来的人,你得服从我的命令。
我佯装生气地看着他,见他轻微点头后这才笑逐颜开,让他倚在床上,我舀起汤水,轻轻一吹,就要送进他的口中。而他,则愣愣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柔情。
我的脸一红,说道:还不张嘴?
他笑了一下,张口,喝了下去,说道: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听了他这么说,我才意识到,刚才他那柔情的笑意是对着另外一个人发出的,心中竟有了股失落感。
我再次给他喂食物,不答话,也许是他的那句话刺痛了我的心,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也不在意,我喂,他喝。
就这样循环往复后,饭盒里面的鸡汤已经见底,我站了起来,就要离开,他拉住我的手,问道:你去哪儿?
我去收拾碗筷。我含着泪花,道,你可以在这里躺着,也可在四处走动。冷了,就添些衣服,它就在你旁边的那张椅子上。
跑出来门外,我无声地哭泣,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我流泪?
我不明白,这泪,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轻轻一点,就夺眶而出。
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秋天的雨,总是令人如此伤感。
淅淅沥沥的雨珠打在窗户上,透过薄薄的一层雾,人影晃过……4回过神思,我依旧站在青石板路上,此刻外面已经烟雨朦胧,闻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我躲在了他给我的港湾。
你想听一听我的故事么?良久,他才缓缓张口,温热的气息在我的额前缭绕,久久不散。
我涨红了脸,轻轻地点点头。
他的身份一直都很神秘,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他穿的是一身古装,浑身雪白。
若不是他苍白的脸色,我会误以为他就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而不幸落水。
我把那件衣服珍藏在我的纪念盒里,哪天他问起,我就会把它交给他。
我们在一亭台坐下,望向外面的朦胧细雨,它们有的像花针,有的像细丝,有的像牛毛,或飞舞,或零落。
空气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杏花香,使我想起了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绝妙语句。
魂牵梦绕。
他缓缓开口,充满雌性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依偎在他的身边,静静地聆听着……5绿绕堤岸,彩溢大地,小雨润如酥的五月,一袭白衣的寒枫如愿以偿地来到了只闻其名不见其实的寒山寺。
微雨若丝,游人如梭,绿树繁茂,珠滚翠滴。
硕大的树冠下,掩映着古灰檐下的高墙,碧绿的寒山寺三个字赫然镶嵌在寺前的高墙上。
冥思中随着如潮的游人拥入寒山寺内。
寺内香烟缭绕,红烛高烧,高大宽敞的殿内寒山,拾得两尊塑像。
超然尘世,悠闲自得,笑面相迎。
寺内银杏参天,草长莺飞。
寒枫微闭双眸,祈祷……
听说,一月过后,风雪山庄的方紫云和寒柳山庄的寒烈要成亲了呢!
寒柳山庄是武林正派的核心,是当世武林盟主的居住地。
庄主寒天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仪表堂堂。
一身白衣一尘不染,迎合着嘴角浮现的淡淡的笑意,更是给人一种神秘感,恍若天上的神仙误入凡尘。
弱冠之年,正派与魔教之间的摩擦不断,当世最有名望的风雪山庄庄主就组织了一场武林大会,让得胜者当武林盟主领导他们消灭魔教。
本来,这场大会是一帆风顺的。
可,就在一名青城山的弟子胜出之后,魔教突然出现!
经过双方激烈的抗战,场地已血肉横飞,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
正派的力量逐渐减弱,魔教的士气正在高昂,寒天就在这时,突然出现了!
人们以前认为,寒天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尊贵,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没想到寒天的出现竟神奇般的扭转了战局!
一招之下,魔教的护法毫无反抗地丧命!
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啊!
鲜血染红了地板,乌鸦也嘶鸣地长叫。
可寒天的衣服依旧一尘不染,宛如身居污泥中的一枝莲花,尽管在如此血腥之中,也能散发出淡淡清香。
之后,寒天被武林拉上了武林盟主之位,身居寒柳山庄,魔教也从此销声匿迹,也在近几年才重出江湖。
寒天当上武林盟主之后,励精图治,把江湖治理的有条不紊。
虽然有的人心中有些不服,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寒天膝下有二子,一是寒烈,而是寒枫。
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在江湖中享有盛誉。
这个消息我早就听说了,还听说那方小姐可是美若天仙啊,如果我能见一面那就是我修来的八辈子的福啊!
是啊,只不过方小姐从小就身居闺中,想见上一面那是难上加难啊!他摇头叹息。
笨蛋哪!一个月后的成亲大礼我们不是也能去的嘛!到那时我们可以去闹下洞房啊!
走了一路,听到的无不是方紫云和寒烈的喜事,让寒枫心中积淀着怒气,但从小受到的良好教育他不得不使劲地压着。
镇定!镇定!镇定!
他这么对自己说。
6
草坪的一角紧挨着墙,在最不起眼的墙角里,歪斜着放着一盆花。
花盆是最劣质的,脏兮兮地沾满了泥,花枝也仿佛遭到了什么摧残,歪向一边。
就这么一盆花——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主人忘拿回家,还是鸟儿将一颗种子抛到了废弃的花盆中?
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生命悄悄地生存下来。
墙角的一盆花,独自地生活:
晴天,它拥抱灿烂的阳光。
雨季,它汲取土中的养分。
不管是否有人欣赏,花季到来,它积极地开花,将最美的姿态呈现给这个世界。
寒枫的心里不禁要问:
为什么我这么多年的努力还是得不到你的赞同?
为什么你总是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对待不闻不问?
为什么你从不关心我?
为什么还要这样践踏我的感情?
明知我喜欢她,却偏偏要让她嫁给别人?
即使心里有多么大的不平静,似惊涛骇浪般,但他也没有把它表现在脸上,永远是那种淡淡的笑意。
他敬佩他,他把他当成神明的存在,所以从小就学他。
学他淡淡的笑意,学他不把忧乐表现在脸上,学他惊世骇俗的武功。
一切的行动都源于对他盲目的崇拜,没有多余的理由。
7
风雪山庄与寒柳山庄,此时正在忙碌着喜庆,准备迎接三天后的喜事,仆人的心里非常的乐意。
红色,红色的丝绸,红色的布什,红色的纸张,红色的灯笼,红色的……满院子的红色,代表着幸福,代表着美满,同时,也代表着血腥!
风雪山庄的紫月轩内,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交相辉映,潺潺的流水,在夕阳的余晖下,伴有一抹梦幻的色彩,金黄,惆怅,失落。
美丽的女子托着琴弦,灵动的歌声飘渺在天地间,白云为她流泪,天地为她动容。
小姐,回房吧。
站在旁边的小莲终于看不惯此时的她,梨花带雨的容颜让任何人看了都心疼,苍白的脸色没有丝毫血色。
一缕发丝在微风的吹拂下,披散在额前,既显零乱,又显和谐。
女子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坐立在石板凳上,手抚着琴弦,随意一划,青山拥着抚琴人,躲开尘世,开始吟唱。
记忆还在旋转,浮躁之极,潺潺的流水,开始****耳膜,如此清澈。
飘逸的弹者,在水中温柔着灵巧的十指,七根心弦,有节奏地和着绿水,歌唱。
所谓知音,便是两人的心灵相通,轻轻一点,就会产生美妙的共振。
怎样的心绪,就会走出怎样的音乐。
鱼需要水,鸟需要巢,人需要知音。
知音犹如鹰之双翼,折断一翅,鹰将永远不能搏击长空。
知音已去,心事赋琴,弦断有谁听?
琴碎,音绝。
小姐!小莲看着女子,惊呼一声。马上上前去看着女子的手,那里已有斑驳血迹。
女子拽过手,摇摇头,既没有知音,空留自身又有何用?
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可她还固执地认为,知音已去,希望又怎么会有?
小莲抽出手,也只剩下默默无语:
天下痴情之人又有何其的众多,可像小姐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8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如箭一般穿过一切的障碍,没有定格,依旧我行我素,继续飞一般地前进。
不去理会一切的心酸与痛楚,不去理会一切的快乐与幸福,总是看着远方,毫不畏惧地向前。
这次的婚事,涌现出众多的江湖豪杰,不管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江湖中人都喜欢热闹。
今日齐聚在着百年难得一见的重大喜事中,一瞬间,寒柳山庄门庭若市,可容纳几万人的山庄聚满了人,热闹非凡。
她一早起来,就在丫鬟的支配下机械地做着运动,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凝视着镜子里憔悴的脸庞,思绪早已飘到了他那里。
今日就要与别人成亲,马上就要为人之妻了,以往的日子就不复存在了吧?
一切都将成为回忆,那段足以感天动地的爱情,就要破灭了吧?
血红色的嫁衣,血红色的盖头,眼前一片血红,一片阴暗。
在他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门外,只剩下屋内的一枝红杏在凋落……血案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大红的喜轿立在门外,英俊潇洒的公子神采奕奕。
马,红色。
人,红色,红花。
他是寒烈!
寒枫坐在席间,拂去了多少烦躁,此刻仍旧是那抹雪白,嘴角依然是那种淡淡的笑意。
寒天正坐高台,目光从未在新人的身上离开过,也就是那抹淡淡的笑意,永远淡如水。
两人的相似之处,非常众多。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衣衫,相似的笑容。
如此多的相似,加起来就像是一个人了。
只是,寒天显得成熟一些,总体来说,他始终更胜一筹。
寒风的目光,扫过喜堂,驻留在寒天的身上。
这就是我的父亲么?他心中苦笑,涩涩的。
他仰头望着高楼,不敢看下面的新人。
这里的环境,很压抑。
所以,他非常的讨厌!
一拜天地——
那对新人转过身,朝着苍穹深深一拜。
方紫云的泪水在滴落,正如寒枫的心一般,碎了……该如何去改变命运,该如何去流转乾坤?
他们之间的爱,总是被深深地埋在心底,恐被人发觉。
可寒天是何许人也?方无棱又是何许人也?
他们都是武林当中的神话,是千年难遇的顶世奇才,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他们有如何能在江湖中行走几十年?又如何能在短短一瞬手握兵权,掌控武林的命脉?
所以,才生出几天的爱恋就已被发现,他们只是没有出面阻止。
二拜高堂——
新人转身,寒烈刚毅的容颜自迎亲起就浮现多少笑容,这笑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他慢慢地想,慢慢地回忆……
哦,是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吧?
从那时起,他就被她深深迷住,自己的目光,自己的心,永远都离不开她。
喜欢她的笑,喜欢她的眉,喜欢她的那双纤细的手……数不尽的喜欢,埋藏在心底,说不清,道不完。
每到黑夜,周围没有人的时候,望着天上闪烁的群星,想起与她在一起快乐的时光,自己就会痴痴地笑了起来。
原来那就是笑啊,还有两个小酒窝,怎么以前就没有发现呢?
她说,他笑起来很好看。
于是,他总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并吝啬地只把它交给她。
现在,他成亲了。
所以,他就大方一次,把这笑容展现在脸上,给这喜堂一个欢乐的气氛。
他要她幸福,让她有个完美的姻缘。
拜过高堂,底下的人无不欣喜地点点头,摸摸胡须,眨眨眼睛,眉开眼笑,一直道: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啊!
酸。甜。苦。辣。咸。
五味瓶被打碎,生出另一种味道——
怒!
涌上了心头:
也许我所追求的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情字吧?
三拜……
慢着!寒枫终于想通,倏地站了起来,声音洪亮。
于是,喜堂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几千,几万双眼睛,都装满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寒枫。
奇怪。惊疑。
寒烈因为这怒吼,迅速恢复到本来的面孔,非常地冷漠。
9
寒烈因为这吼声,迅速恢复到本来的面孔,严厉道:二弟,你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事等婚礼过后再说也不迟。
寒枫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紫云。
她现在已揭开了头盖,眼眸中闪着惊喜,注视着他。
寒枫回他一个深情的微笑,伸出手,说道:紫云,不要嫁给他,给我走吧,好吗?
寒烈挡住他的视线,如一座大山一般,把两个本为一体的房屋,隔离。
二弟,别逼我动手!寒烈缓缓开口,八分凛冽,一分无奈,一分威胁。
寒枫笑笑,对着他说:大哥,我不希望你娶她。眼睛凝视着前面暗有的那个倩影,说道:这并不是她的幸福,幸福应该自己去掌握,自己去抉择。
寒烈盯着他,冷笑道:不管如何,这并不关你的事,二弟,如果你再不过去,就别怪我不顾手足无情!
是吗?寒枫淡笑道。
寒天阻止道:枫,今日是你大哥的大喜的日子,快点退下!
那淡淡的几个字,宛如一只鞭子,狠狠地抽在寒枫的身上。
寒枫的眼中忍不住一热。
多少年了,这是父亲大人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这证明他,还把自己当成儿子看待。
这当众的一声枫,是原谅,是恩赐,也是要挟。
多少年了,他岂不是在等这一天,等他的父亲重新叫他的名字?
他的手,竟有些颤抖。
自己若还不放手,父亲的那一点谅解又将重新失去,而且再不会有。
刹那间,他有一丝清醒。
紫云惊惶地看着寒烈,看着他,也看着众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苍白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个凄凉的笑,算……算了,我本不求什么的。
她看得出寒天对他有多么的重要,她看得出,他此刻正在挣扎。
大红的嫁衣碎在泪水里,这泪水碎在喜堂中。
一切都已破碎。
本不应该这样的……寒枫被她的泪水一怔,竟忍不住退了一步。
无论面对多强的对手,多盛的剑气,他都没有退过。而今天,他他为眼前这个女子的泪水,一退再退!
他用力摇着头,突然立定身形,嘶声道:不!
这一声呐喊,穿透了喜堂,让整个夜色也为之颤抖。
他猛然含泪仰头,仿佛是在替自己解说,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我本以为生命会有许多意义,于是不惜禁锢了自己的心,去完成这些意义。但现在,我却已顿悟:生命所有的意义,就是守护自己所爱的人,让她永不流泪。
他深深凝望着紫云,缓缓道:我爱你,所以,我绝不能看你流泪。
他要她,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一个陪他度过无数个寂寞的日子,一个让他魂牵梦系的女子。
这本是他永远也不会说出来的话,但现在说出了,他竟然只感到解脱,而并没有羞怯或悔恨。
但大堂上瞬间寂静了,因为他的突然转变,因为他的话令人太震撼,他愕然。
他的话宛如奔雷,劈中了所有的人,又宛如大风,将它们镇静吹走,只留下惊骇。
这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话,但寒枫去淡淡地说出了。
他知道,他说出之后,他面对的,将是他的父亲,他的兄弟,甚至整个天下,但他不管了!
那沾杂嫁衣的泪水,让他不再关那些顾忌,他要痛痛快快地说一次,痛痛快快地做一次寒枫。
这一回,他只忠于他的心。
这颗心,再不为天下,为了家园,而犹疑。
而是,用来守护自己所爱的人。
为此,他不再退步,而是勇敢地扬起头,面对所有的震骇与蔑视。
10
寒烈的目光迅速变得冰冷,寒光般盯着寒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