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京师,天总是灰蒙蒙的,早上总是看不到一点阳光。即使太阳偶然会露小半个脸,也会时不时被灰云遮挡,时隐时现。
九月的风却总不停息,寒风卷起地上的泥沙,吹得街上人家挂在外面的灯笼摇摇欲坠,街上的小商贩们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风呼呼地吹着,卷起地上一张纸,纸飘飘然飞着飞着又落下了。
王之采并未留意这纸上写的什么,昨天就这样把李选侍送到郑太妃宫中,郑太妃目前答应了,他也不好在那多停留。
逍遥子他们是被他秘密地安全送回了大牢,一个晚上没有人来回报,估计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可是,这一个晚上,他辗转难测,眼皮一直在跳,心中忐忑不安,睁着眼睛提心吊胆到天亮。
天刚刚亮,他实在是睡不着,急急忙忙地起床就往宫中的方向走去。一阵风猛然打在他的身上,他下意识用袖子遮挡住他的面颊。
几个小孩手上拿着冰糖葫芦,围着圈,一边跑口中一边在唱着:“选侍投缳,其女投井,天子无奈架鹤去,未亡人雉经莫诉。”
王之采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天子,选侍,他站住脚再仔细地听了一边,心里“咯噔”了一下,抓住一个胖呼呼的小子问:“你们在唱什么,从哪来的?”
小孩愣了一下,有些害怕地说:“我们在地上捡的。”
王之采往地上一看,几张白纸像白鸽在空中飞舞。
“呼!”风飘飘然把一张纸吹落了下来,正好落在王之采脚下。他捡起来,快速看了一眼,眼睛一瞪,心中一愣,“哗哗”地把纸揉成了一团,塞在袖子中。转身,往杨涟府中奔去。
他刚踏进杨府,就大声喊道:“杨大人!出事了,出事了。”
杨涟坐在客厅中,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
王之采刚一踏进去,就看到杨涟旁边的桌子上有一张纸,他二话没说,直接拿起来一看,跟他在街上捡到的一模一样。
他有些吃惊地说:“搞半天,你知道啊!”
杨涟叹了口气说:“我今天早上还没有醒,家丁慌慌张张地拿着这张纸给我看了。”
王之采一听,一掌打在桌子上,愤怒地说:“这些家伙速度可真快,此时京中上下的老老少少都已经传遍了。一夜之间他们就把这个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杨涟又叹了口气说:“这还用说吗?表面上指责皇上的不是,实际上是攻击你我啊!”
“不知道逍遥子大侠他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出什么事?”王之采又说。
杨涟一听,急忙站起来往外走,说:“快,我们赶紧回刑部去看看。”
两人急急忙忙杀到刑部到牢,看着逍遥子他们五人坐在牢房里安然无恙,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杨涟看着牢房门前有一碗水,水的旁边四仰八叉地躺着一只死老鼠,心中一惊,询问逍遥子说:“逍遥大侠,昨天晚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逍遥子还没有说话,欧阳莹就白了杨涟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这还用说吗?你看那只死老鼠就好了。”
欧阳莹说着,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揉了揉肚子说:“害我现在什么东西都不敢吃,只好等你们来。”
王之采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连连解释道:“我昨天就是担心出事情,特意安排好才出去的,谁知道还是出事情了。幸好,你们没有喝。”
欧阳莹又拍了拍胸脯,得意地说:“那也是本姑娘的鼻子灵,对什么有毒的东西就算是无色无味都能闻出来。”
“莹儿!”逍遥子瞪了欧阳莹一眼,“休得无礼,敌人要杀我们,这也是王大人他们能猜到的事情,事先也提醒过我们的。”
逍遥子又看着王之采和杨涟满头大汗,试问道:“两位大人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王之采刚想说,杨涟又拦住他,给他使了个眼神说:“还不赶紧把这牢门打开,我们出去再说。”
王之采赶紧把他们放了出来,把他们带到平日里侍卫们换岗休息的地方。简短地把今天早上到处都在传童谣的事情告诉了逍遥子。
逍遥子迟疑了一下,心想不如快刀斩乱麻。于是说:“如今,我看,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去跟皇上把事情说清楚。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事情就难办了。不过,我心里也没有底,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才好?得速战速决,不然,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
“这些事情很明显都是魏忠贤干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潜龙咬牙切齿地说。
“我看是魏忠贤想同时把我们和李选侍害死,如果害死的话,他就可以在皇上面前说,我们杀了李选侍,然后又被孙云鹤逮捕,畏罪自杀之类的。”夏芸分析道。
“以你这个意思,我们没有死。他今天又散播谣言是何意?”熊倜继续问道,毕竟在所有人中,夏芸是最了解魏忠贤的。
夏芸沉默了一会,又说:“依我看,我们昨天不是把李选侍救了出来,孙云和鹤当时也在场,他肯定就安排人散步谣言。这火是他放的,人是我们救的,皇上问起来,不知道他会不会说,火是我们放的。”
“噗?”熊倜忍不住,大吃一惊,“什么?他要是这样,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我估计他会这样说。”夏芸又沉默了一会,冷冷地笑了一下,“肯定会这样说。”
“这不是颠倒黑白吗?”熊倜感叹道。
夏芸看看熊倜,知道他遇事就会蛮干,像这样蹊跷的事一时半会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在宫中,这样颠倒黑白,无中生有的事情还算少吗?只是见怪不怪罢了。
夏芸冷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又继续分析道:“火肯定不是皇上放的,我们昨天又没有把事情告诉皇上。客氏整日跟着皇上,她们肯定知道这一点,说不定魏忠贤还让客氏跟皇上先说了什么。”
“魏忠贤这样做的目的,只会让皇上说杨大人和王大人办事不力。外面的误传,其实是施加压力给皇上,让皇上去思考他还怎么做这个皇上,老百姓又会如何评价他。这样,皇上就会把压力转移出来给杨大人和王大人。”
熊倜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连叹息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涟赞成道:“夏姑娘说的对。真不愧是芸少爷!”
夏芸微微一笑,瞬间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还是冷冷地说:“杨大人过奖了,芸少爷已经不存在了,叫我夏芸就好了。”
熊倜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那这样说来,事情岂不是没救了,皇上就任由客氏在他面前随便乱说?”
“我看未必。”夏芸认真而深沉地说。
大家一听也都盯着她看。
夏芸想了想说:“怎么搬到客氏,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不过,怎么处理李选侍这个问题,我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但是八九分还是有的。”
“什么办法?”熊倜刚才就想说,只是怕打断夏芸的话没有及时问。
“皇上的亲生母亲是被李选侍害死的。我们可以把话再说回来。”夏芸说道。
逍遥子疑惑地看着夏芸,知道夏芸在宫里面也不是等闲之辈,不由就先听听夏芸怎么说。听了半响总算是有些明目,他及时地问道:“芸儿的意思是?”
逍遥子没有说完,熊倜就补充道:“芸儿的意思是,把街上这些谣言说成是李选侍自己散播的。因为李选侍不是皇上的母亲,所以害怕皇上对她不好,所以就散播这些谣言。”
“对!”夏芸点了点头,肯定地,“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说,那场大火是李选侍不小心弄倒了蜡烛台。”
逍遥子摇了摇头,说:“这个我就不赞成了。这火是从外面烧到里面,不是从里面烧到外面。这样做证据明显不对。”
“师父,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夏芸又补充道。
“怎么说?”逍遥子一时没有弄明白。
“我们被困的那间屋子,不是里外都在烧吗?我们就说李选侍是在那间屋子引起的火,而当时风大火苗就飘了过去,所以李选侍住的那间屋子也着火了。”
熊倜一听,拍着双手直叫好,连连说:“对!就这样办。”
杨涟却迟疑了一下说:“可是,这样说皇上会相信吗?”
夏芸又肯定地说:“这点不用迟疑。皇上对这段记忆应该不会忘记得那么快。更何况,皇上在没有正式登上皇位之前,李选侍就一直在打骂他。他必定怀恨在心。”
“可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既然都这样了,他当上皇上之后,为什么不立刻帮他母亲报仇呢?”潜龙又疑问道。
“这点你就不知道了。皇上自从生母去世之后,经常被李选侍打骂,性格也变得十分懦弱,什么事情都不敢做。就独自去雕刻木雕,有时候一雕就是一整天。”
夏芸说到这又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有个想杨大人这样,在朝中有地位的忠臣,主持公道帮皇上报仇,我想皇上一定会很高兴。”
“我这就去禀告皇上。”杨涟激动地说着,他又停顿了一会,“我把你们的事情也一起给皇上说,早些澄清了才好。你们总是在刑部牢房中,三天两头有人惦记着你们的性命,我们也不放心。”
“这……”逍遥子迟疑了一会,“在这个时候说我们的事情,会不会不太妥当。”
熊倜知道逍遥子心中在犹豫,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夏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