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默默的,等待那些目光过去。
感觉到,他从她面前,缓缓的走了过去,他身上有一股甘甜的,仿佛是泉水一样的清香,这么阳光的一个男人,却又一颗那么深沉的心。
深不见底。
她抱着手里的道具,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
街道很宽,行人很多,如果不是她抱着的东西太多,她会马上埋进了那些人中,几秒钟的功夫,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她。
她从刚开始就想,如果她能埋在那些人里,该多好?
记得很久以前,久到…她好像都忘记了,是什么时候。
他还是阳光一样的少年,他穿梭在红色的走廊中,抓起了她差点掉在地上的化学仪器。
他回过头来,对她说,我叫林暮沉,你呢?
那时他是校庆上光荣归来的优秀校友,所有少女心目中最有型的学长。
衬着阳光的他的脸,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忧郁,虽然他一直笑着,但是她从没在那双眼中,看见过真正的开心。
他是个隐藏的很深的人,她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
但是有些游戏,就是需呀一些不自量力,飞蛾扑火的人。
她就是那一个牺牲者。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
自建居民楼的状况很糟糕,没有物业,没有保安,没有清洁员,满地都是垃圾,楼栋整体看来,也丝毫没有美观的感觉,砖头堆砌的阳台,看起来很不安全。
她抬起头,看着上面那并不明亮的,橘黄色的白炽灯灯光,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意,将满脸的疲惫驱赶下去,她迈了进去。
没有看到,身后一辆车,隐没在黑暗中,远远的看着她。
“妈,你放下,不是说了,这些重活等我回来再做。”她带着埋怨的眼神,接过了母亲手中拎着的煤气,看似瘦小的身体,力气却很大,轻松的拎起来,直接带了进去。
宋母陈桂香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流露出一抹酸楚,小心的掩盖起来,勉强的笑了笑,走过去,“别忙了,该做的都做好了。”
宋衍回头撅着嘴,“妈,我不在家,你要多注意身体,我问过,身体做了心脏起搏器之后,不能劳累的。”看了看时间,她说,“小啸该下自习了,现在外面很乱,一个女孩子家很危险,我去接她回来。”
陈桂香来不及说什么,她已经简单的拢了拢头发,拿起包就走了出去。
看着她急急忙忙的背影,陈桂香心疼的叹息了声。
记得小啸是一个女孩子家,却忘了自己也是一个女孩子吗?
她这样坚强的模样,却总是让陈桂香觉得更歉疚。
她已经为这个家,做了太多太多,多的,已经不是她那柔弱的肩膀,可以承受的住的。
但是她竟然就这么担了下来,还一担,就是五年。
宋衍走在地铁中,这个城市的人无时无刻不是拥挤的,即便已经快到夜半。
小啸每天晚自习都坐这一班地铁回来,看时间,也该到了。
她张望着,却听见一边有吉他的声音。
一个断了腿的流浪艺人,正坐在角落里弹吉他。
那音乐很熟悉,好像是什么当年很流行的电视剧插曲音乐,木吉他单纯的声音,将音乐勾勒的分外的忧伤,后来她回去问过,这段音乐的名字,叫《爱的罗曼史》她的爱情从没有浪漫,因为时光还年少,她的青春,却早已经惨淡收场…
翻出整个包,也只有几块钱,放进了流浪艺人面前的盒子里,她向地铁走去。
又一班地铁停了下来,人群中,她艰难的眺望着,终于看见了小啸。
小啸高三了,正是花样的年纪,青春洋溢的脸上,带着阳光明媚的笑。
那笑容,是现在的宋衍羡慕的,却再也无法拥有的。
“姐,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自己回去没事的,天天要上班,回来要好好休息才行。”
她摇摇头,“正好出来走走,现在外面不太安全,咱们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刚刚出来的时候,就有种感觉,好像身后有人跟着一样。
跟着妹妹一起回去,听着她欢快的说着学校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她微微笑着,享受着一天中, 最安逸的时候。
宋家的血脉,大概流淌着一种叫张扬的东西。
从前,她也像妹妹一样,性格张扬,她会开着跑车直接冲进学校大门,她会鄙夷的拒绝所有追求的男人,她会如同每一个高傲的大小姐,穿着奢侈华丽的衣服,骄傲的走过人前,供人艳羡。
但是五年前,一场事故毁掉了她所有的青春、她还记得那时,父亲刚刚确定,不是双规,是入狱。
母亲那时也是个娇生惯养了一辈子的,查到是林暮沉做的,查到林暮沉不仅利用了宋衍,甚至一直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她一气之下,跑去威胁那个女人,激动的怒骂后,当天晚上,一气之下,在巷子口撞倒了那个女人。
三十六处创口,十二处在重要位置。
林暮沉怎么可能放过他们,他是那样一个,有仇必报的男人。
法律程序开始启动,宋衍看着患有心脏病的母亲,憔悴的认错,忍着痛楚,承认了所有的过错。
代替母亲,承认自己是那场事故的元凶,然后,出手伤人,因为他的手段,以重大犯罪事件的理由,重判七年。
幸而,在狱中因为重要立功事件,获准提前出狱。
但是出来了,又如何?
曾经那个宋衍,早已在狱中死去…
现在的宋衍,不过是一个躯壳。
跟着妹妹一起进了房门,笑着搂着妹妹的肩膀,宋衍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看着妹妹健康的成长,不要走自己的老路,她的未来已经没了,妹妹的未来还在,这就好。
望着那单纯的,白纸一般的笑脸,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轻轻的掸了掸烟灰。
明灭间,他面无表情的脸,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他旁边的人,歪着脸看着,“这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好像只凤凰一样的宋衍?变化也太大了吧,不过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倒是比以前温柔多了。”
看了眼身边的好友程言语,他眯着眼睛,一成不变的平静中,隐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她凭什么笑…在毁了容雅之后,她还可以笑的这么开心。”
程言语叹了口气,“行了,都过去了,别想了,我看她现在也够苦的了,在监狱里待了五年,瘦的都不像个人样了…”
“我记得,当初好像是七年,怎么会提前出狱?”
“大概是表现良好,提前出狱吧。”
“怎么可能!提前也不会提前两年。”
最后吸了一口,丢下了烟,他发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离开这个窄小的,肮脏的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