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这年的夏天,在我记忆中,它注定充满了悲伤。
蝉在树上鸣叫着,哀伤的喇叭乐器声音,天空中炎热的气息压抑着人喘不过气来。
泪水和汗水一同流淌着,我跪在奶奶灵柩前垂着头一动不动的哭泣,无声的哭泣。
奶奶终于熬不住病痛的折磨去世了。
老人临走前舍不得闭眼,她看着我,又透过我看向我身后,最终失望的闭上眼睛。
我知道,奶奶一定是想看见左燕。
看着爷爷枯瘦的身体摇摇欲坠,泛红的眼睛闪着泪花,悲痛得要把我的心撕裂一般。
左燕回来了,我盼了两年的时间,终于在奶奶死后的第二天左燕回来了,但她却没来得及见上奶奶最后一面。
她一直知道我们的消息,只是不愿意回来。因为回来,她就会想起离家出走的那件事。很多年之后她还跟我说,每次想到,都会心寒,心疼,心酸。所以她不愿意回来。她跟她同学一直有联系,通过她的同学知道我们的情况。也是她的同学告诉她,奶奶去世了。
我看见她,泪水像决堤似的,扑进她怀里,大声的哭:“姐!”
左燕长高了,比以前也好看了。穿着一套白色的衣服亭亭玉立。她的头发很长,扎了一个简单的马尾。
左燕抱着我,“佳佳。”她轻轻拍着我脑袋,然后推开我,用手擦掉我的眼泪,“别难过。”我抬头看她,她的睫毛上有未干的泪花。说话的声音也是沙哑的厉害。
我后来才知道,左燕知道奶奶去世之后是一路哭着回来的。
我看着左燕走到爷爷面前,她抱着爷爷,最终还是哭了出来,伤心的像个走丢了最后找到家的孩子。
爷爷拍着左燕的肩膀,“回来了,燕子,你奶奶特别想你,可惜没能见上你一面,走的时候还念叨你,说怕你在外面吃不好。”
我看见爷爷泛红的眼睛有大颗的泪珠落下。
左燕边哭边说对不起,后来在奶奶灵柩前磕头,烧纸钱,跪在地上一直不愿意起来,后来是五婶叫我一起把她拉起来,她连站都站不住。
晚上我和左燕睡,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和她说,可是等我上床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脸颊上还有没干透的泪痕。我轻轻的帮她擦掉,躺在她身边。
我心里难受,可又感觉被什么添的满满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左家几个兄弟就吵得难舍难分,左铃偷偷打开窗口一个缝隙往外边看,过了一会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我问左铃:“怎么了?”
左铃回头对我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左佳。”
我一回头,见左燕也醒了过来,我说:“姐,天还没亮你再睡会。”
左燕摇头说:“不睡了,五叔跟三叔他们吵什么?”
我想她应该是听见了五叔跟三叔的声音,几个兄弟里面也就他们两声音最大。我摇头说:“不知道,姐,你等会,我去给你打洗脸水。”
我急忙起床去给左燕端洗脸水。我们洗漱完之后去厨房做早饭,五婶已经在厨房了。五婶说:“燕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关于左燕突然出走的事从左燕回来到现在五婶一个字也没提,或许现在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我姐帮五婶洗菜,一边洗一边说:“婶,我叔他们在吵什么?”
“没什么。”五婶说:“你别管他们,让他们去吵”
我奇怪的看着左燕,左燕看了五婶一眼,然后跟我对视。她快速的把手里的菜洗完了。我跟着她一起去看爷爷,左燕问爷爷:“爷爷,我叔他们在吵什么?”
才一晚上没见,我感觉爷爷就像老了好几岁似的,全部花白的头发,脸上满是褶皱,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
我油然而生一种心疼的感觉,爷爷的模样,让我觉得特别心疼。老人落泪的情景格外可怜。
爷爷没回答我姐的问题,只是坐在奶奶的棺木旁边,默默的流着眼泪。
我蹲在爷爷身边,抓着他的手,小声的叫他:“爷爷。”
爷爷的手在颤抖,我能感觉到他的心也在哭泣,甚至在滴血。
人去世三天就要安排下葬,今天也是第三天。
下葬需要很大一笔费用,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花很多钱,只听几个叔叔们喋喋不休的说随便葬了就好,有的地方能省就省。
五叔跟我大伯不同意,说一万多块钱每家人分担了,三叔和四叔都说没钱,要是五叔跟大伯愿意多掏他们也没意见。我见左银根多次想说话,他娶的那个寡妇在一边拉着他,不停的对他瞪眼,后来他在一边抽烟,什么话也没说。
我明白爷爷为什么这么伤心了,奶奶的死对他打击很大,而他这么多儿子竟然连老人下葬费都不愿意出。这种心寒的感觉对老人来说根本就承受不了。
我心疼爷爷,可自己无能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原本安排今天下葬,可就因为前的事情愣是拖着,下午我没看见我姐,问左铃跟五婶她们都说没看见。到了晚上我姐回来了,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上,我姐说:“这里有七千块钱,是给奶奶下葬用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说话,看着桌子上的前面面相觑,最终是我大伯开口,他问我姐:“你这些钱哪来的?”
左燕说:“这两年在外面上班存的。”
下葬费用一共一万三,其余的六千是我几个叔叔凑的。
这个夏天太过悲伤。凉透了人心,凉透了情暖,让人心寒。
奶奶下葬之后,左燕陪在爷爷身边寸步不离,她拉着爷爷的手说:“爷爷,别难过,奶奶一定不希望看见你这样,把自己身体伤了不划算。”
爷爷轻轻的摇头,奶奶的去世,怎么能不让他难过?儿子们在母亲去后的争吵,怎么能不让他心酸。
我的安慰比不上左燕,只能站在爷爷身后,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心里一遍遍的默念奶奶一路走好,保佑爷爷身体健康。
我在心里痛恨左家兄弟,生他养他的母亲去世连安葬费都不愿意拿,母亲在他们心里还算什么。但我最痛恨的并不是三叔和四叔,而是左银根娶的那个寡妇,我在心里恶毒的诅咒她!这股恨意几乎扭曲了我。
如果不是她,左银根不会不要我。
有他的存在,我感觉左银根就是个窝囊废,自己的母亲死了连出头说句话都不敢,这一刻,我有些看不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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