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竞存的学生来说,车向忱、钱一粟等老师就象一块磁石,强烈地吸引着大家围绕在他们的周围,张寒晖老师更象一团火,温暖着他们年轻的心。
几年来,张寒晖根据党的“抗日,团结,进步”的中心口号,将培养、教育、争取每一个青年当作自己光荣的任务,只要对教育、团结青年有利的工作,他什么都认真去干。
张寒晖善于讲故事,善于通过故事来对青年学生进行思想教育。在他的住房,经常聚集着一些学生和青年教师,请他教唱歌,讲故事。张老师的故事对青年们具有着特殊的魅力。假日或饭后,常有一些学生跟着张寒晖在东湖边流连,在田野间,小河旁散步,这时,张寒晖老师的故事就一个接着一个。
“那是车校长第二次秘密去东北做联络抗日义勇军工作时的事。”在东湖边的亭子里,张寒晖正在给七八位男女学生讲车校长传奇式的故事。
“他随身带着一大包宣传抗日的文件,坐火车向哈尔滨进发。火车上常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兵来搜查旅客的行李。尤其是进出车站的时候,都要被严格搜身。我们的车校长可不怕这一套,他上车以后,专门去坐在一个日本军官的旁边,将藏着文件的篮子放在日本军官的坐位底下。坐定后,他拿出一本事先准备好的日文书认真地看了起来,并不时向日本军官提些日文方面的问题。这下子日本军官高兴了,他拍着车校长的肩膀:“你的,大大的好!”日本兵来回在车箱中搜查巡视,但每次走到车校长这里时,看到他和日本军官那么“亲密友善”,就都很客气地走过去了。
“火车到了哈尔滨,车校长在提篮子时装出胳膊疼痛的样子,日本军官还帮车校长提着篮子,两人并肩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车站,检查人员向他们立正、敬礼,目送他们出去。
“车校长就这样勇敢机智地将抗日文件带到了目的地……你们看车校长的右手为什么老颤抖?那是他在长白山的冰天雪地里联络抗日义勇军时,被冻坏了落下的病……”
同学们专心致志地听着张老师讲故事,心中充满了对车校长的崇敬与热爱。
小河边,几个学生前后簇拥着张老师,要他讲一讲自己的故事。
张寒晖说:“我这人平常得很,没有什么可讲的。”
有位同学问:“听说你家被日寇毁了,儿子也被皇协军拉走了,有这事吗?”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弄得他不知所措。因为,七七事变不久,家乡很快就沦于日寇的铁蹄之下。自那以后,故乡,亲人,只能经常在思念和梦境中出现,再也无法书信来往。
只是去年从一个冀中逃难出来的同乡那里听到这个不幸的清息。谁知是真是假,叫他如何回答!
为了不让这件事再苦恼自己,更不能让这事影响同学们的情绪,张寒晖想活跃一下当时沉闷的气氛,于是便说:
“来,我给你们再讲一个故事。”
同学们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却若无其事地说:
“从前,一位老爷在前头走着。他的后边寸步不离地跟著他的狗腿子。”这次张寒晖讲的是一个讽刺笑话,想借此把同学们刚才的问题岔开。
“嘭!”老爷不小心放了一个屁。
“狗腿子马上说:“老爷的屁真响亮,一点也不臭!”
“老爷一瞪眼:‘哼!狗屁才不臭呢!”
“呀!狗腿子没想这次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他马上转口:‘哟!味儿才来!臭得很,臭得很哩!”
“哈哈哈哈……”同学们都笑了。爽朗的笑声随着小河的流水传向远方。
张寒晖边走边讲,他忽而挺肚子瞪眼,一副骄横的老爷的姿态,忽而又点头哈腰,一派溜须拍马的阿谀相,把故事中的两个人物表演得活灵活现,同学们都听得入迷了!
张寒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总是把痛苦埋藏在自己心里,用欢乐去温暖别人。
张寒晖有时也讲一些要让人捉摸、思考的故事。当时,高中班有一位思想活跃也很能干的女同学,但她在生活上爱慕虚荣,还开始偷偷地和一个国民党军官谈恋爱。张寒晖老师为了帮助、争取她,专门为她编了一个故事。大意是说:
有一位聪敏漂亮的姑娘,满步走在广阔的原野里。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了一座坟墓,坟头上盛开着一丛美丽的鲜花。
姑娘被鲜花迷住了,她一步三回头,迈不开步子朝前走。当她走到坟前正要伸手去摘花的时候,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位白胡子老人,慈祥而严肃地告诉她:“姑娘,小心啊!这花有毒!”……讲到这里,张老师停下了,他对那位女同学说:“这个故事还没有完,请你把这个故事继续编完吧!”
对一些平时表现一贯积极进步的同学,张老师就着重给他们讲一些较深入的革命道理。他曾将王汶石、潘克广,刘芳。替六七个同学,集合到他屋里讲解唯物辩证法。他先推荐这些同学阅读艾思奇的《大众哲学》等书,然后秘密进行辅导。他对这几位同学说:“你们阅读《大众哲学》必然会遇到一些难懂的问题。如果你们对唯物辩证法有了概括的了解,《大众哲学》中的一些问题就会好理解了。现在我来给你们讲讲唯物辩证法。”张寒晖特意关照这些同学:“你们对别人不要讲。来的时候,更要留意别让训育主任看到。”
张寒晖每周给这些同学辅导两次,前后共讲了一个月左右,使这几位向学在思想上有了新的进步。
夜晚,在张寒晖所住的那间小屋里,坐着三四个年青人。
一盏小小的油灯在炕桌上闪着光。年青人正在和张寒晖老师一起小声合唱着《古城颂》,他们的脸上流露出激动的表情,眼睛放射出兴奋的光芒。
他们此刻所唱的《古城颂》,是从陕北传过来的著名歌曲,即作曲家郑律成创作的《延安颂》。这首优秀的革命歌曲不仅在革命根据地到处传唱,在国统区和敌占区也流传着。反动当局禁止人民唱歌颂延安的歌曲,人们就巧妙地将《延安颂》改名为《古城颂》,并将歌词中所有的“延安”二字都改成“古城”。就这样进呈上去,专横而愚蠢的审查官们没有发现问题,居然通过出版了!这样,《古城颂》就在国统区获得了流传的机会。当然,所有歌唱《古城颂》的青年,谁都知道“古城”指的是哪里。
今天,张寒晖屋里的这几位学生唱得特别深情,因为他们不久就要秘密到延安去了。他们是偷偷地来向敬爱的张老师告别的。宽广、庄严的《古城颂》的旋律,发自青年们的内心深处,萦绕在张寒晖的小星中:
夕阳辉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
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
啊,古城!
一个小停顿之后,歌声变成了雄壮有力的进行曲,张寒晖边唱边激动地挥着右手打着节拍,青年们尽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
千万颗青年的心,埋藏着对敌人的仇恨,在山野田间长长的行列,结成了坚固的阵线。
从这间小屋里,张寒晖已经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竞存中学的教师和学生们,他们有的到了延安,有的去了关中分区。张寒晖自己多么想去延安啊!但是现在这里需要他,组织上安排他在这里工作,哪怕将被抓去坐牢,他也得在这里坚持下去。
“延安是我心中早就向往的地方,那里闪耀着真理。”
唱完《古城颂》以后,张老师对学生们说,“我说过,延安是我们革命者的‘娘家’,我们迟早都会回娘家去的。现在你们先走一步。请记住:我们将在那里相会!”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歌片,说:“你们要飞走了,就好象小鸟翅膀长硬了,可以放心地让你们到狂风暴雨中去搏击去了,我新写了一首歌曲送给你们,权当我的临别赠言吧!”
学生们都围拢过来,看着张寒晖老师手中的敢篇。张老师缓缓地、清晰地唱着歌曲《送别》。
“张老师,请把歌片送给我们!”听张老师唱完以后,学生们高兴的说,“我们每人都要学会它,并要经常唱起这首歌,记住张老师的嘱托。”
“歌片是准备送给你们的,但你们只能记在脑子里,不许抄在本子上。过封锁线的时候,一张纸片也不能带,万一被发现,你们就会出危险。这点请大家随时记住。”
告别的时候,张寒晖再次叮嘱同学们:“勇敢地朝前走,不要犹豫,不要恐惧。”
一位女同学拉着张寒晖,流着泪激动地说“张老师!我们现在虽然要离开你了,可请你放心,我一定要按照你教导我们的去做。”
张寒晖老师与每一位同学紧紧握别:“希望不断听到你们传来胜利的消息!”
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同学们一个个走出小屋,销失在沉沉的夜幕中,他们都满怀信心地去迎接黎明。
48斗争艺术
对敌斗争也是一门艺术。
张寒晖把音乐、戏剧等艺术都当作是对敌斗争的一种手段,同时他也在斗争中熟练地掌握了短兵相接的战斗艺术。
从一九二五年入党以来,他在白色恐怖下坚持搞地下斗争,已经有十五年的历史了,这无异于在险滩恶浪中行舟。如果没有勇敢无畏的斗争精神和机智灵活的斗争手段,那是很难这样长期地坚持下来的。
一九四零年初。国民党顽固派再次加强了反共的活动,他们阴谋以内战代替抗战,以分裂代替团结,以黑暗代替光明,妄图将历史的车轮拉向衡退的方向。
竞存中学在反动派的眼中是钉子,是他们防范,破坏的重点。省党部和教育厅不断委派忠实于国民党的人来担任学校的公民课教员与训育主任,他们还企图在竞存建立三青团组织,以便随时监视师生的进步活动。
四〇年暑假后刚开学,省教育厅新派来了一个训育主任。
他姓李,渭南人,原是教育厅的督学。此人长相很有特点:
胖高个子,秃脑门子,络腮胡子,一脸麻子。学生们从他一进校门起便都叫他“李秃子”,有时,他们干脆拍拍自己的头顶,那意思就是指“训育主任”。
地下党竞存总支研究了对付李秃子的方法和策略。据支部所掌握的情况,李秃子有个特点是喜欢谈经论道,特别乐意眩耀自己古文经书方面的学识。支部决定由张寒晖来对付李秃子,方针是:缠住他,别让他到处监视学生的进步活动。对于应付新来的训育主任,张寒晖已经成竹在胸。为了掩护自己,他早已在宿舍里供起佛像,佛像前放着香炉。他常装成静坐念经的样子,以此来迷惑敌人。这次为了应付李秃子的来临,又新挂起了一幅孔夫子画像的拓片。
有一次,当李秃子转游到张寒晖的屋子时,他看见张寒晖正在潜心研究佛经呢。
“噢?”李秃子感到有些诧异,他顺手翻翻张寒晖的书,“张先生对佛学亦感兴趣?”
“是啊,在这国家危疑之秋,士风卑下之时,借此倒也可以清心寡欲。释迦牟尼说:“心可以为地狱,亦可以为天堂”。我正想寻找这心中的天堂哩。李先生,我曾经走南闯北,研究过各种主义,看来还是佛教最适合中国的国情。事先生或不以余为谬妄也?”
训育主任微微颔首表示赞赏,“难得,难得。张先生洞达人情世故,慨乎言之,并非泛泛的话。难得张先生有这么精到的见解。”
训育主任通过多次与张寒晖的接触,真觉得张寒晖是一位见多识广、学问渊博之人。张寒晖经常来找他聊天,他们坐在一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谈佛经,论孔孟,评《左传》,说《春秋》,一聊就是半天。训育主任监视学生的时间被大量占去了。
后来,张寒晖又对李秃子说:“李主任满腹诗书,能不能给我们的青年教师讲讲古文知识,讲讲修身养性之道,大家一定会获益非浅。”
李秃子非常高兴有人赏识他的满肚子学问,他洋洋自得地给教员们讲《礼记》,讲《尔雅》,这也占了他不少监视学生的时间。
学生们则公开采用各种方式来对抗这位训育主任。当李秃子在讲“公民课”和“三民主义”的时候,学生们有的在下面谈天,打闹,有的画李秃子的漫画……气得李秃子实在无法讲下去。每当星期一全校同学集合在太操场上进行‘纪念周”的时候,只要李秃子一上台讲话,同学们就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纷纷开小会,咳嗽,跺脚……有的党员还在私下编了两首“宝塔诗”,公开张贴在学生自治会的墙报栏上。第一首嘲谑了训育主任的光头!
秃,精肉
光溜溜
虱虮不留
搭不住木梳
留不成文明头
一轮明月照九洲
第二首描画李秃子的麻脸
坑
窝窝
核桃皮
雨打蹬土
湿场碾豌豆
好象翻皮石榴
能当标点符号用
李秃子看到了这两首讥讽诗,气得火冒三丈。他刚想发作,但转想又不便发作:宝塔诗并没有指名道姓,也许是骂他家祖宗哩!他强咽下了这口气,硬装出一副笑脸转身走开了。
车校长和地下党支部很快发现了这一问题,张寒晖,钱老师也都认为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样做是很不策略的,便立即将宝塔诗揭了下来,使事态没有继续扩大。
在竞存中学,三青团组织一直是“密秘”的。鉴于校内进步力量占压倒优势,致使堂堂的三青团处于“地下”状态。这在国民党统治区的学校中是绝少见的现象。现在,李秃子带来了发展三青团,建立三青团支部的任务,车校长与张寒晖等人商议说:“正好!让那些‘地下’的三青团员都亮明自己的身份!”于是,发展三青团的表格,又发给那些原来就是三青团的人去填写了。地下党又派了一位年龄较大的党员腾靖东老师去当三青团支部的书记。就这样,反动派想发展三青团的计划也彻底破产了。
由于竞存中学全校师生有利有节的斗争,也由于张寒晖等老师高超的斗争艺术,使得国民党反动派始终未能实现他们监视、破坏竞存中学进步活动的企图。到一九四〇年夏,省教育厅让李秃子回西安报告工作,最后教育厅以“督视不力”撤去了他这训育主任。
49竞存是个大家庭
在漫长的风雨途程中,竞存革命师生团结成一个坚强的战斗集体,就象是一个温暖亲密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