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耻的绍兴和议
靖康年间,金兵长驱直入,夺取了中原,但对防守这辽阔的中原总是力不从心,因此才先有伪楚张邦昌,后有伪齐刘豫,希望能以中原制中原。
等到刘豫被金朝皇帝废掉,解散了伪齐,两河的志士多有乘机复兴之意,岳飞认为这是天赐良机,就奏请皇帝,乘废立之际,攻其不备,长驱直入,恢复中原。这奏章到了枢密使秦桧手中,秦桧本来就是金朝的奸细,怎么能让岳飞有机可乘呢?就压着奏章不报。
这时岳飞驻守襄汉,张浚驻淮西,韩世忠屯镇江,全都严阵以待,待命挥师北上。挞懒建议金朝皇帝,此时应以和议为上策,否则宋军进兵中原,很难防守。金朝皇帝询问金兀术,金兀术一向是主张战争万能。军师哈迷蚩倒是赞同挞懒现阶段的和谈主张,因为目前求战无必胜把握,谈和则可得到战场上所难以达到的战果,却又不需动一兵一卒,正可休养生息。经哈迷蚩一番解析,金兀术才勉强同意。于是挞懒将去年二月赴金迎奉徽宗的梓官王伦,遣送回宋朝,说明金方谈和的条件。
王伦还没回国,秦桧就已经得到消息,暗地里高兴地想:“我可算有出头之日了。”秦桧了解高宗昏庸软弱,只求一时的安定,惧怕战争,但在赵鼎、张浚、韩世忠、岳飞等坚决主战的将相压力下,又不能不表现出恢复国土的态度。只要有了确切的和谈条件,便可突破高宗的这一心障。于是秦桧到高宗的寝宫求见。
高宗召见秦桧说:“卿家来得正好,可曾听到金朝有意谈和的消息?”
泰桧说:“我正是为此事而报告给陛下。”
高宗叹道:“如果真能休兵,就可以养民生息了。只怕其他大将阻拦。”
秦桧道:“他们之所以要过河收复失地,只在他们沽名钓誉,哗众取宠,却没有为陛下设想,试想,如果之前皇帝返朝,那么将把陛下放在哪里呢?”
高宗顿时心里仿佛想通了一件事似的,立刻有了决定。
这一年的冬天,王伦从金朝返回建康,高宗立刻召见,看看和谈的可行性。
王伦奏称,金人答允送还太后与上皇梓宫,并有意将所占领之河南州郡归还。挞懒送别时,曾殷勤嘱咐说道:“还回你们河南的州郡,从今而后道路已无阻拦,和议可成。”
高宗欣喜说道:“如果金人真能做到这些,其余一切就不计较。”就又派王伦去金朝迎接使者。
绍兴八年三月初六,朝廷突起用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枢密使。从此以后,秦桧霸踞相位达十七年七个月之久,一直到他病死为止。
五月末,王伦携同金朝使者乌鲁思谋及石庆回到建康,说明了金朝除送还韦太后及徽宗梓宫,还将废齐所有的陕西、河南州郡送还给宋朝。
金使马上就到,朝廷命令吏部侍郎魏豇代表接待。魏豇面见秦桧,说尽了和议的不是和敌人的不可信赖。
秦桧不肯听劝,但是魏豇还是劝阻,秦桧很生气,就换别人去接待使者。秦桧虽然知道高宗迫切求和,但是怕遭到其他大臣的劝阻而改变初衷,使他全功尽弃,因此,要达成和议,必须坚定高宗对和议的决心。所以当王伦初同金朝使者带来和议消息声,高宗便与赵鼎、秦桧商讨利弊。赵鼎坚持不可讲和,认为敌人志不在讲和,志在缓兵。高宗不以为然,秦桧也不以为然。等赵鼎退朝以后,秦桧单独留下,反复表明和议有百利无一害,认为现在和议是由敌人首先提出,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何况不仅送还梓宫与太后,而且主动归还失地,这实在是即使动员百万大军,也不能达成目的的机会。高宗更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了。
秦桧出去后,高宗确实反复思考过,认为议和可有三项大利:一可迎还母后与父皇梓宫;二可收复河南失地;第三,虽不足为外人道,却事关切身利害。金人废除刘豫后,见汴京人心惶惶不安。如果不允和议,金人送还钦宗在汴京复位,这样他的江南半壁江山,恐怕不好收揽人心。
三天之后,群臣退朝后秦桧又独自留下。高宗说道:“和议的事就如你所说把!朕意已决。”
秦桧取出已经拟好的文字,请高宗决断,并不准群臣干预,高宗看完和议的文字,欣然采纳。
左相赵鼎坚持异议,斥责和议的坏处,高宗就罢了他的相职,让他去守备绍兴府。这是绍兴八年七月二十一的事,秦桧终于运用权术,排除了他大权独揽的最后阻障。
岳飞见朝廷紧锣密鼓地进行和议,内心感到十分失望。他收复失地、劝还二圣的抱负越来越渺茫。他觉得与其不能实现理想与抱负,倒不如退隐,过一些清闲日子。因此,他连上四章,请求免除现职,卸甲归田。
高宗降诏不准,让他与韩世忠、张浚等前来建康议事。
这个月的下旬,岳飞抵达临安觐见高宗。高宗详尽说了和议的好处。岳飞却痛陈和议的害处,不但打击民心士气,而且强调敌人的和议只是一时之计,难以持久。高宗听后沉默不语。
八月二十四,金朝派张通古、萧哲为江南诏谕使来到临安。金朝使者趾高气扬,要所过州郡用臣子礼出来迎接。
高宗虽然想要议和,但受到这种屈辱,也十分不悦,就诏令侍从让大臣开始进谏。
于是朝中大臣中的数十人都进谏说,这种受屈辱的事情,实在不能接受。枢密院偏修胡铨上疏,要求斩了秦桧、孙近、王伦,文辞慷慨,气势磅礴,掷地有声。
“愿断三人头,竿之藁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士,不战而气自倍。不然,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邪!”
金人听到后都变了脸色,出千金打算贿赂这位大义凛然的大臣。
秦桧怎么能让胡铨这么样指责谩骂呢?就以“狂妄凶悖,鼓众劫持”的罪名,下诏书将他除名,去管理边远州郡去了。
尽管满朝文武大部分都反对,但这难以改变高宗与秦桧和议的决心,于是让王伦拿着议定的文书带着张通古等使者返回金朝。
这一年的年底,张通古再次来宋朝,要与高宗分庭抗礼,并要高宗向北拜受金朝皇帝的诏命。这种事情并不是高宗所能忍受的,最后议定由秦桧以宰相身份代受国书。
绍兴九年正月初五,高宗与金朝的和议达成,只要金人还回河南伪齐的土地,宋朝就下诏大赦天下。
被授予特殊权力
和议已经达成,虽然高宗对金朝皇帝表面称臣,是一件受尽屈辱的事,但还是颁令大赦天下。三大帅(张浚、韩世忠、岳飞)也各官升一级。于是这一年的正月十一,特授岳飞开府仪同三司。这是汉朝旧制,官至三公,便可开建府署,自置官属。
所谓三公,周时为太师、太傅、太保;西汉为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东汉为太尉、司徒、司空。东汉末,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等,也可开府,一如三公制。丑时就有开府仪同三司(三公也称三司)之名。
这是朝廷给予大臣的最高荣誉。此时岳飞的官职是太尉,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3500户,实食封1400户。现在又加食邑500户,实食封300户,实际食封为1700户。
岳飞连上四章想辞去“开府”,认为“虏情奸诈……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以训兵饬士,谨备不虞,不可以行赏论功,取笑夷狄。”朝廷还是不准,并下诏再次奖励其他的,岳飞不得已,只能领命。
这一年的三月,江州传来家报,五公子岳霭诞生(孝宗更名为霆),这时候岳飞刚过了37岁的生日不久。岳飞生平不二色,终生不曾蓄姬妾。
四川宣抚吴阶,虽比岳飞大12岁,却衷心佩服岳飞的用兵如神,只是苦无机会亲近。适巧他最近得了一名少女,称得上是天姿国色,自是“我见犹怜”,想想岳飞正在壮年,又屯兵在外,身边别无侍妾,如果拿她赐给岳飞,必定能比以前关系更进一步。所以吴阶让她带着金珠宝玉,又陪送了丰厚的嫁妆,派人护送到鄂州岳飞节帅府。
抵达汉阳后,家将拿出书信求见岳飞,岳飞读完来信,面露怒色,但仍回信给吴阶,打伤来使,让他带着这个女子返回。当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是吴宣抚的一番好意,以为岳飞能留下这个女子,也可使关系更为密切。现在把人和物全部返回,如果宣抚误会,岂不是枉付了人家的一番美意吗?
岳飞说:“吴宣抚对我实在不薄,但国家尚未安定,皇上也在日夜不宁,这并不是我们贪图享乐的时候!”
吴阶接到岳飞恳切的回信之后,并不因为岳飞将女子送还不高兴,反而更认为自己各方面比不过岳飞。因此他对岳飞更加敬佩了。
三月中旬,朝廷派王伦为割地使兼东京留守。金兀术奉命交割了地界,割还了东京、西京、南京、寿春府、宿州、亳州、曹州、单州,以及陕西、京西诺州之地。他渡河北归,暂时在河北大名府设行台。
岳飞总觉得金人之主动许和,其中必有阴谋,虽然割还了河南州郡,如果没有重兵防守,则敌人随时毁约,就可以再度将其夺取。齐安郡王赵士优和兵部侍张焘前去拜望先帝的陵墓,因此,岳飞奏请朝廷准许他随同拜见陵寝使,实际上是想了解敌人的阴谋所在。
秦桧借着和议的台阶现在独揽大权,不可能随意让岳飞去破坏。于是秦桧就以河南新复,各州郡正等待整顿为由奏请高宗,不允许岳飞的行动。
此时的高宗心理极为矛盾,对于向金朝皇帝称臣虽然感到屈辱,但他更怕和议受到破坏,为此,他亲手诏告岳飞要整顿边防,观察一切细小的细节,这也说明高宗对于这件事实在是兢兢业业,谨慎小心,用心良苦,连对三省(中书、门下、尚书)、枢密院都不敢相信。
高宗之所以一再严加叮咛,像以前收复襄、邓六郡之时,告诫岳飞不得越过李横所守的旧界一样,是心理戒惧的表露。这就像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实行中央集权,是为了需要,军权又由中央分散到地方。既要用众将当做自己的爪牙,用来巩固政权,又怕他们不听约束,脱缰而去。偏偏岳飞随时随地都表示,要收疆复土,迎还二圣,高宗没有办法直接告诉他这里面的是非,就只有严予约束他不得任意作为,必须听命诏谕再行事。
其实,高宗怕的是自己龙位不保,只是不便跟岳飞直说。
其实,岳飞不但忠于宋廷,对高宗也是忠心不二,高宗对他的不断提拔,更使他感激涕零。岳飞此时觉得这并不是论功行赏,分所应得,而认为这是皇帝的恩赐。如何报答高宗的知遇,这便是岳飞时刻难以忘怀的。
宋高宗即位后,仅仅生了一个儿子,立为太子,却于建炎三年病死,死时才三岁,时年高宗22岁。当时有一个仙井监的乡贡进士李时雨,曾上书奏请朝廷选立宗子继位太子,安定人心。高宗十分震怒,立刻将他查办革除。建炎四年,宰相范宗尹也进谏请求建立储位,第二年(绍兴元年)范宗尹就被免去相职。赵鼎再度为相之时,见储位长久空着,也曾请高宗建立国皇子,而秦桧却乘机谗陷他说:“赵丞相想要立太子,意思是说陛下没有后代。”赵鼎后来也被判罪。而最让高宗永远不忘的是建炎三年,苗傅、刘正彦叛乱,逼迫高宗让位给三岁的太子,虽然不久被平乱,高宗复位,但只要是武将干预政事,尤其是干预皇室的内政,便无时无刻不让高宗有杯弓蛇影的恐惧。
郾城的胜利
金兀术无奈地从汴京撤退到大名,对于割地议和一事非常不满。因此趁着北归议事的时候,密奏金朝皇帝说:“此次的议和,虽然让宋帝被迫称臣,但是损失了河南数十州郡,这实在不是良策。这件事是由挞懒与蒲卢虎二人共同完成的,虽然有和议的势头,但是没有割地的道理,两人必定与宋国私自勾结,将有所不利于我朝。现在宋国使者已经到了汴京,千万不要让他过界。”
金朝皇帝说割地议和的事情很突然,但是说的确实言之有理,所以没有阻拦,现在经过金兀术的奏明,不由得非常气愤,就让金兀术查明并处理。
金兀术便以谋叛为理由,先后诛杀了蒲卢虎与挞懒,从此独揽大权,完全废除挞懒与宋朝的息民政策,厉兵秣马,准备南侵。
两国相安无事,维持到绍兴十年四月。岳飞突然接到高宗的手信,说根据近来之情报显示,敌人似有南侵的征兆,特别让岳飞严加戒备,以免敌人趁虚而入。
到了五月,金兀术果然与大将撒离喝分路大举南侵,金兀术自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南)进攻河南,撒离喝自河中(今山西永济)直逼陕西。一时间势如破竹,所过的州郡纷纷投降。河南的州郡,宋朝还没接收,又全部沦陷到敌人手里。而撒离喝一路进攻,也抵达凤翔(今陕西凤翔县)。
金人背叛盟约,被岳飞说中,高宗才知道岳飞料敌如神,所以再以诏告岳飞,因为金人不守诺言,这正是将领竭忠尽智、力图大计的好时候,无论是阵前对敌或是结约招降,都可随机而行,如果有重要的事宜,再向朝廷奏请。
岳飞接到诰命,内心无比振奋,由于敌人撕毁和约,高宗似乎从和议迷的梦中惊醒,这正是他杀敌报国、施展抱负的大好良机。
这时刘锜守顺吕(今安徽阜阳),金兵南下,首当其冲,虽然打了几场胜仗,朝廷却总认为刘锜孤军应战,难以支持,就命令岳飞派兵前去策应。岳飞立刻派张宪及姚政前去接应。又调派水师顺流而下,在江州停当,如果京师有警报,也可以迅速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