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一听,吓了一跳。难道又是王郎的援军?果真如此汉军腹背受敌,处境就危险了。因为王郎假帝嗣之名,自立为汉帝,所以邯郸兵马所用也是汉室旌旗。在广阿城,耿弇引上谷、渔阳兵马来会大司马,看到城头的汉室旌旗也犹豫了半天。今天来的这支人马到底是敌是友呢?刘秀也吃不准,只得命令道:
“再探再报!”
半个时辰后,探马满面欣喜之色,进帐禀道:
“恭喜大司马,来者乃是主薄冯异所率河南兵马,特来与大司马会师。”
刘秀大喜,道:
“原来是公孙到,诸将请随我出迎!”
原来冯异奉刘秀之命,离开信都,安抚郡县,收服河间兵。徇行各郡,认真执行大司马考察官吏、平遣囚徒、废新莽苛政、复汉官名等政令,他为人谦和、执法严明、一丝不苟,赢得河间地方吏民的拥戴,百姓纷纷送子送郎当兵,为恢复汉室尽力,冯异麾下的汉兵迅速壮大,边战边向大司马靠拢。
刘秀与诸将出营五里与冯异相见。众人相互见礼,互致问候后,刘秀执冯异双手,望着雄壮的汉兵说道:
“信都一别,不过半载,想不到会有今天的局面,全赖诸将努力的结果。”
冯异也感叹道:
“全赖明公威德服人,诸将乐受驱使,河北吏民思慕明公,自然大事可成。”
汉军又添精兵,士气更盛,把邯郸铁桶似地围起来,跃跃欲攻。
刘秀与冯异回到大帐。冯异说:
“攻敌先攻心。明公可多作檄文,散布四方,揭露王郎假子舆之名义谋篡汉室之真相,然后,发兵攻城,示以兵威。守城兵马心惊胆寒,邯郸可破。”
刘秀笑道:
“公孙之计可行。先前已有檄文传布河北,只是很不够,我依公孙之议,多作檄文,攻王郎之心,假汉帝一定心惊肉跳,后悔当初了。”
邯郸城里,赵王宫温明殿上,假子舆王郎面对从天而降的汉兵,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气急败坏地说:
“张参、王饶、儿宏,一群废物!手上几十万人马竟挡不住刘秀,竟让人家钻到朕的眼皮底下了。”
丞相刘林忙说:
“臣听说王饶在巨鹿正与刘秀的主力汉兵交战,柏入城倒是没有汉兵,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什么,巨鹿也有汉军主力?刘秀到底有多少人马?朕不相信,眼下保住邯郸要紧,快命令全城将士守城,后退者立斩!”
刘林担忧地说:
“陛下,邯郸的精兵、重兵都已分发去各地据守关隘,城中空虚,兵少将寡,如何是好?”
“那就命全城百姓上城头守城,违令者灭族!”王郎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城中百姓看了刘秀檄文,议论纷纷,人心不稳,用他们守城,恐有不测!”
王郎一听到“檄文”二字,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跌坐在石阶上。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这个假子舆最害怕别人说假帝嗣之名。刘秀的檄文不仅使邯郸城内民心动荡,军心不稳,连假天子也心惊肉跳。王郎眼巴巴地望着刘林说:
“你看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吗?”
刘林虽然慌张,却比王郎镇定得多,于是献计说法:
“城中兵少将寡,必不能抵御长久。陛下宜派人出城,发诏巨鹿、柏入城,召张参、王饶回兵救援邯郸,再发檄文于郡县,征发突骑调集各地兵马,何惧刘秀的兵马!”
王郎顿时来了精神。对呀,不论是真是假,自己现在身份是汉室天子,就可以发诏召募天下勤王之兵,为什么要怕他刘秀呢?于是,命少傅李立起草诏书,派绣衣使者深夜坠城而出,乞求外援。
城外汉军发起攻城。因为有进攻巨鹿的经验,汉军一开始便双管齐下,架云梯、挖地道,天上地下,一同向邯郸发起猛烈的进攻。邯郸兵少,顾得了这边,顾不上那边,击退天上的又得去堵地下的。几天的攻击使守军疲于奔命,斗志全无。
汉军大营里,冯异又发起一次对王郎的攻心之战。他对刘秀说:
“曹刿说过‘夫战,勇气也。’邯郸虽然兵微,但困兽犹斗,拖延时日,对我军不利,如果巨鹿、柏入城发兵增援,势必功败垂成。可派人打马拖起树枝,以为疑兵,迷惑王郎,给邯郸守兵造成更沉重的压力,使其军心涣散,邯郸可破。”刘秀传命照办。
邯郸城头,王郎率刘林、李立、杜威等大臣登城眺望,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汉兵的旌旗,更远处则是烟尘滚滚,似乎有无数的汉兵向邯郸奔来。近处城下的汉兵手持盾牌、大刀,攻势愈来愈猛。城头上,守军东奔西走,疲于奔命,到处是战死的将士尸体,鲜血染红了城牒。
王郎惊坐在地。邯郸摇摇欲坠,看来他这个假汉帝长不了。
“刘卿,援兵有没有消息?”他有气无力地问。
刘林与杜威一边扶他起来,一边摇摇头。王郎绝望了,眼巴巴地望着刘林,问道:
“如果朕不做天子,能保住性命吗?”
刘林惊异地道:
“陛下的意思是出城投降?”
“对,如果刘秀答应饶朕性命,朕就投降,也可使城中将士免受刀兵之苦。”
“可是,要有人出城与刘秀议降才行……”刘林说着,直打趔趄,生怕王郎派他前去,那可是弄不好就掉脑袋的事,刘林没有这份胆量。
王郎打量着每一个大臣,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
“诸位爱卿,朕平日待你们不薄,困难当头,难道就没有人为朕走一趟吗?”
王郎的这些臣子,都是冲着封赏来的,谁肯真为这个假天子卖命呢。大难来时各自飞,每个人都在考虑自己的后路。当然,也有例外有人肯为王郎效命。
“陛下不要着急,臣杜威愿出城议降!”谏议大夫杜威挺身而出说。
王郎感激不尽,老泪横流,说:
“有劳杜卿了,能谈妥更好,谈不成,朕就与邯郸共存亡。杜卿保重!”
汉军城北大营,辕门大开,军士交戟,林立的刀戈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大帐内,汉朝大司马刘秀正中端坐,两旁诸将甲胄明亮,威风凛凛,傲然肃立。
“来呀,带逆使杜威!”
大司马一声威喝,两旁将尉齐声呼喝:
“带逆使杜威!”
呼喝声传出帐外,校尉段孝引杜威入帐,杜威手执汉节,昂然而入,缓步走到刘秀案前跪拜进见说:
“臣杜威奉汉成帝嗣刘子舆之命拜见大司马。”
刘秀愤然作色:
“呸,王郎不过一个卜卦者,竟敢假冒帝嗣后裔,悖乱天理人情,罪恶难赦。成帝无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实。王莽篡汉,就算成帝在世也无力改变失去的江山,又何况一个假子舆呢?可笑之至!”
两旁诸将见大司马动怒,手按剑柄,齐声威喝,气势威严,令人胆寒。
杜威颇有胆气,镇定自若,再次跪拜稽首说:
“罪臣听说明公一向讲究仁德忠信,所收服信都、渔阳、上谷的官员都被加恩赐封将军。今天,邯郸愿举城归降,大司马应该赐封邯郸主为万户侯吧!”
刘秀哈哈大笑。
“杜威,以你的智勇,当位至列侯,可惜明珠暗投,邯郸能与信都、渔阳、上谷相提并论吗?此三处官员皆赐为将军,功在恢复我汉室江山。王郎假托汉嗣,蛊惑人心,留他一个全尸,已经是仁至义尽,还要做什么万户侯,简直痴心妄想。”
杜威闻言,昂然而起,凛然道:
“这么说,大司马毫无通融之理了。我邯郸虽然已至穷途末路,但若抱定必死之心,还能苟延日月。”
“大胆!”
两旁诸将突然齐声怒喝,刀剑踏啷作响。只要刘秀一声令下,十个杜威的脑袋也会被同时砍下。
杜威却是狂笑一声。
“怎么,大司马要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者吗?”
“不,放来使回城。”刘秀劝住诸将。
杜威回到城内,王郎得知议降失败,抱定必死之心,反而镇静了许多,亲自登上城头,鼓舞士气,指挥守城。
刘秀督率汉兵,四门同时猛攻,日夜不停。但是,邯郸兵马在王郎的督率下,拼死固守。攻守争战进入空前惨烈阶段,守兵人力,四顾不暇,汉军数次攻上城头,但都被拼命抵抗的守军击退。邯郸兵有的身受重伤,不能移动,便抱着攻上来的汉军滚下城去,同归于尽。邯郸城头,死尸枕藉,血流成溪。
刘秀与诸将没想到邯郸兵马会有如此激烈的抵抗,眼望着摇摇欲坠的邯郸城,汉兵就是不能攻下,不由心急如焚。就在这时,忽然,探马来报:
“禀大司马,将军邓满和偏将军铫期已攻下巨鹿斩王饶首级,正押解粮草辎重,赶来增援邯郸。”
刘秀大喜,感叹道:
“我只是让邓满、铫期钳制巨鹿兵马,没想到二位将军竟破巨鹿,斩王饶,真智勇之才。”
原来,刘秀大军移师邯郸之后,邓满与铫期率军继续佯攻巨鹿,以迷惑巨鹿兵马。王饶见汉军攻势减缓,放下心来。
十多天后的一个夜晚,风静月黑。汉军照例晚间不攻城。半夜时分,天下起了大雨。汉军与巨鹿兵马都躲在营帐内歇息避雨。邓满对铫期说:
“大司马移兵邯郸,至今没有攻下。我们钳制王饶兵马,攻势缓慢,早晚会被王饶看出破绽。我有个大胆的想法,不如趁今晚雨夜漆黑,巨鹿守兵不备,偷袭入城,杀个出其不意。”铫期大喜道:
“邓将军高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马上行动!”
两人分头行动。邓满悄悄集合人马。汉军将士听说要偷袭巨鹿,人人振奋,铫期亲率百余名精兵强将悄悄来到城下,他奋力抛出吊索钩住城堞,双手拽住吊索,敏捷如猿,第一个登上巨鹿城头,一声不响,杀死巡逻哨兵。百名汉军将士如法而制,攻进城内。这时,邓满率全部人马突然发起攻城。正在酣睡的巨鹿兵马惊慌失措,乱成一团。铫期率百余将士身穿敌军的衣服,逢人便杀,如入无人之境,径直奔王饶府衙而来。
巨鹿太守王饶正在后院搂着爱妾酣睡,闻听汉军突袭,慌忙披甲上马,指挥亲兵、卫队抵敌。这时,铫期杀到,百余将士一下子就把那些亲兵冲得七零八落。王饶大怒,拍马来战铫期,只两合,就被铫期斩于马下。邯郸兵马见主将丧命,军无斗志,四散奔逃。铫期割下王饶首级,夺过战马,上马复战。混战中被流矢射中面额,血流满面。所幸强弩之末,伤得不深。铫期忍着疼痛,胡乱用帻巾裹住伤处,又杀入乱军中。这时,邓满率汉军攻进城来,到处追杀顽抗的巨鹿兵马。
天色放亮,雨过天晴,巨鹿守军或降或逃,喊杀声渐弱。铫期和手下的百余将士浑身是血,分不清是杀敌太多溅在身上,还是自身受的伤。
巨鹿城头,飘扬起汉室旌旗。邓满率部分人马清理善后,原地驻守。铫期包扎好伤口,带大部人马押解辎重粮草,挑着王饶头颅赶往邯郸增援。
刘秀亲自迎接铫期入帐,嘉奖邓满、铫期的勇猛果断,当即拜铫期为虎牙大将军。巨鹿已下的消息迅速传开,汉兵欢呼跳跃,攻城的士气更盛。
邯郸守军遥望王饶首级,知道援兵无望,败局已定,人人自危。王郎少傅李立当晚便带心腹亲兵悄悄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汉军潮水般涌入城中,直扑王宫。一路上,邯郸兵马大多乞降溃逃,也有顽抗的,拼搏惨烈。刘秀大队人马入城,严令擒拿首犯,余者投降免死。
天色微明,汉军占领全城,邯郸兵马或降或逃,不再抵抗。但是,搜遍全城,不见王郎踪迹。
汉军功曹王霸从守城门的降卒口中得知,王郎从王宫后门潜逃而出。王霸二话没说,单刀匹马追出城去。出城十里,天色大亮,远远望见一人一骑孤零零地落荒奔逃。王霸料定,必是王郎无疑。拍马赶上,大刀一横,讥讽道:
“卜卦先生,该算算自己的命运了!”
王郎抬头,面色灰白,结结巴巴地说:
“壮士饶命。朕……不是刘子舆。”
王霸大笑一声,手起刀落,把王郎劈死马下,割下首级,回城报功去了。
被方望、弓林劫持到临泾的刘婴,战战兢兢地登上御座,祭拜天地神明、列祖列宗后,自称天子。封弓林为大司马,方望为丞相,其余数于喽罗皆有封赏。
可是,御座还没有坐热,长安更始帝便遣丞相李松、讨难将军苏茂率领大军,前来征伐。方望、弓林兵少势微,引兵抵抗。一经交锋,胜败立见分晓。李松、苏茂围歼临泾兵马,斩方望、弓林首级。刘婴的朝臣四顾逃命,没人过问新立的天子。刚做几天皇帝的刘婴,稀里糊涂地死于乱军之中。
真假汉帝的灭亡没有改变天下群雄竞立的局面,梁王刘永擅命淮南;公孙述称王巴蜀,李宪自立为淮南王;秦丰自号楚黎王;张步起兵于琅琊;董宪拥兵于东海;田戎起于夷陵,并置将帅,侵吞郡县。又有铜马渠帅东山荒秃、大渠帅樊钟、尤来渠帅樊宗、林校渠帅高庭、檀乡渠帅董次仲、五楼渠帅张文、获索渠帅右师郎以及高湖、重连、铁胫、上江、青犊、五幡等,乘势蜂起,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据地抢掠,地方纷乱。
但是,上述各部势力虽众,力量分散,还不足以对新生的更始政权产生太大的威胁。东方赤眉,拥兵百万,则不可轻视。
樊崇等赤眉渠帅原本有心归降更始帝的汉室政权。亲去洛阳拜见更始帝。可是,目光短浅昏庸无能的更始帝和绿林诸将不作妥善安置。樊崇等人大失所望,先后逃出洛阳,回归老营。
为反莽而起的赤眉军,在王莽新朝灭亡之后,失去了斗争的目标,转而进攻更始政权。
樊崇在颍川把赤眉军分兵两路。一路由自己和逢安率领,转而南征;一路由徐宣、谢禄、杨音率领,转而北战。两路大军南片北战,杀豪族、斩郡吏,所过之处,尽掠豪族大姓的家财,以用军需。
南路赤眉军兵进湖阳。刘秀舅父樊宏乃湖阳大姓,地方巨富。首当其冲,成为赤眉军进攻的目标。家人得知赤眉军兵临湖阳,慌忙飞报老爷樊宏。
樊宏扶刘縯灵柩归乡,得回故里,从此对天下大事心灰意冷,每天只是读书练剑,悠闲度日。闻听赤眉军来攻湖阳,顿时吃了一惊。
大难来临,不能不问了。
樊宏劝住来回奔忙准备组织庄兵抵抗赤眉军的管家樊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