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微顿,良久才道:“你也知道当初我们穷困的时候,是受了薛爷的恩惠的。要提亲是他的意思,碍着这一层情面,我们拒绝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你说的青岩和悠悠的岁数问题我倒并不是很看重,相反的,我倒觉得男人年纪大些,能更加疼爱妻子些,不单单把妻子当做妻子,还能当妹妹一般呵护照顾。我担心的只是薛家胁恩以报,将来若是悠悠受了委屈,我们说话也并不能硬气。”
李欣轻叹一声,却又想起薛谦今日跟她说的那一番话。
她心里很矛盾,思维乱得都不能理出一个头绪来。薛家提亲的事到底要如何应对?
“那……你也坚决不同意了?”李欣试探地问关文道。
关文揽着她,眉毛微挑:“暂时是不会答应。”
“为什么?”李欣问:“那是以后还可能答应的?”
关文沉默了下方才道:“若是薛家上门提亲,我们很快就答应了,倒显得我们在攀附他们似的。薛家根深叶大,身家背景很不简单,薛爷来辉县几年却一点儿都不露声色,我总有两分不放心。所幸青岩那孩子我们也知道,是个不错的……再看看吧。”
关文拍了拍李欣的肩,又道:“最近你忙的事儿太多,我瞧着你都瘦了不少,烦心的事儿都先搁在一边儿,目前最要紧的是你的身子。”关文探手摸向李欣的肚腹:“孩子可还乖巧?”
李欣笑了笑,眉眼都柔和了下来:“他一向都很乖。”
关文扶了李欣靠近床边,蹲下身去给她揉腿,一边道:“最近我太忙碌,也没好好过问你的身体。腿有些浮肿了?可觉得不舒服?”
夫妻之间的亲密小动作在关文未发迹之前倒是很多,那段关文镇上村中两头跑的日子,两人的感情也日渐加温,越发的好了,反而是到了镇上,因为关文忙碌的关系,属于两人的时间却少了起来。从前李欣给关文洗脚,关文给李欣揉肩实属平常,到了镇上,周围有伺候的人,这种亲密动作反而消弭了。
李欣目光柔柔地看向蹲身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却也只能看到他的发顶,雄浑的男声传入耳里:“觉得舒服些了么?”
李欣轻声地应了一声,关文坐了上来,笑着道:“以后让青丫和果子帮你多揉揉,我有得了空,我也帮你揉揉。时候不早了,先睡吧。”
说着便扶着李欣的肩和腰让她躺下,关文则是去吹了蜡烛,拉了帷幔方才睡下。
没一会儿,搂着她的男人便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关文沾枕头便睡着了。
他的手搭在李欣胸前,两人都是侧躺着的,李欣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现在的睡颜,然而听着这熟悉的鼾声她却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莫名地抚平了今日因与薛谦开门见山式谈话所激起的心中的涟漪。
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始终是这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男人。
李欣伸手盖上关文的手,微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
她在想着,到底要如何回绝薛家的提亲。
薛谦让她再考虑考虑,她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薛谦问她的那句,介意的到底是青岩和悠悠的年岁之差,还是介意他们从前的那种关系,直直将事情的本来面目摊在她面前。
她无法否认,这是她考虑的一点重中之重。
没有结为秦晋之好时,他们可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可若是结为亲家,日常往来必不可少,她心中难免膈应。
关文微微打鼾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李欣轻轻闭上眼,无意识地挠着关文的手心。
不知不觉的,她也睡着了。
事情总要面对,两日之后薛青岩再次上门,这一次来他提了大礼,俨然是上门拜访的样子。
关文不在,和关全交托果林子的经营事宜去了,人骑马去了荷花村,晚上要在家中歇一夜,明日才回来。
薛青岩脸上微红,恭恭敬敬地给李欣行了礼,仍旧是唤着她关婶婶。
得知薛青岩来,李欣便让人抱了悠悠下去,此时她也端坐着,含笑望着薛青岩,跟他寒暄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薛青岩前来明显是要劝说李欣什么的,李欣不提这茬,他也不急躁,聊了不久才慢慢转移话题,开口道:“关婶婶,怎么没见悠悠妹妹?”
李欣端了茶喝了口,面上的笑微淡了淡:“她人小,每日睡不够,这会儿应该是在睡觉吧。”
薛青岩也不执拗要见悠悠,继续道:“上次在门口见到关婶婶,也来不及跟关婶婶多说两句话……不知道关婶婶考虑地如何了?”薛青岩问出这话,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了头道:“父亲让我来问关婶婶一声,若是关叔叔和关婶婶都同意,他便郑重找冰人下聘……”
上次薛府大管事和掌家谭妈妈来只是带了些礼,也只算是试探关家人的意思。若是这一次得了李欣的口头认可,薛谦是要去请冰人郑重提亲的。
冰人和媒婆虽然都是做媒拉纤的行当,可一个吃的是官府的米粮,一个走的是民间的路子。大户人家定亲事儿,找的都是冰人说项,普通人家请不起冰人,冰人也不会愿意接普通人家的说亲事宜,免得拉低了自己的“档次”。
而一旦冰人出马,那势必是两家已经洽谈好了的,婚事自然也是十拿九稳。
李欣微微扶额,声音略低了两分:“青岩,你不觉得你比悠悠岁数大太多了?”
薛青岩意识到李欣这是暗指他“老牛吃嫩草”,顿时脸上一红。
再是沉稳的少年郎,他也不过只十五六岁,就算是未通人事,对男女之事他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薛青岩低声回道:“关婶婶,我若是娶悠悠,以后必定将她视若珍宝一般疼爱,绝对不让她受委屈……”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李欣淡淡地道:“你的年岁确实是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可悠悠只有三岁,即便是十年后再给她寻夫婿也是可以的,我和你关叔叔都不急……”
薛青岩低了低脑袋,声音更多了些急切:“可是关婶婶,我……”
话音还未落便被李欣打断道:“你瞧着悠悠长得像你娘亲,想借此缅怀你娘亲,婶婶是理解的。可你也要理解理解婶婶。”
李欣扶着肚子走下座来,青丫赶紧搀着她。李欣停到薛青岩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长得俊秀,又有这般好的家世,何愁找不着好人家的姑娘与你做妻子?你大可把悠悠看做妹妹般疼爱,不一定要娶她为妻,不是吗?”
薛青岩眼中的神采便暗淡了下来。
他不可否认几日前从关家回去后听到自己父亲提出想要给他聘下悠悠时他也十分震惊,并且觉得荒谬无比,可不过一晚上的时间,他便又十分期待,第二日一大早便赶着去跟自己父亲说同意这件事,并且催着自己父亲赶紧安排。
父亲当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到底也是点了头,当即便让大管事准备厚礼去登门。
后来想想,这举动着实是草率。
他年岁渐大,提出的要求父亲少有再拒绝。大管事和谭妈妈回来后将在关家的情形描述了一番后,父亲才淡淡地教导他说:“做任何事都不可急功近利。要知道,只有循序渐进,方能渐入佳境。”
再然后便是父亲私底下假借了祖母的名义约了关婶婶,事隔两日,他到底忍不住,亲自前来探问关婶婶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关婶婶还是拒绝了。
薛青岩心中叹息,有些伤感,却仍旧没有放弃。他看了青丫一眼,目光中透露着要她下去的意思。
青丫犹豫地看向李欣。
李欣叹了口气道:“青丫下去吧,在门外守着。”
青丫只得点头下去,屋内再无旁人。
薛青岩忽然就半跪在了李欣面前。
李欣吓得一个趔趄,好在身边儿便是高脚架桌,她伸手扶住,忙叫薛青岩起来:“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她即便是薛青岩的长辈,可也不能受这孩子这么大的礼啊!
薛青岩却执拗不动,看李欣坐下,他才开口道:“关婶婶若是介意和父亲那一段情,请关婶婶放心,此事绝对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李欣只觉得脑子里“咔嚓”一声,像是晴空霹雳一般,把她的思维一下子都给炸空了。
薛青岩竟然也知道?
良久后她才低声道:“你……怎么会知道……”那也不是一段情,只是一段她有记忆的过往而已,薛青岩难道是知道了什么,却也误会了什么?
薛青岩道:“父亲告诉我的,我知道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薛青岩略有些羞愧:“当初一直觉得关婶婶和我母亲极像,照我对父亲的了解,父亲见到长得像母亲的关婶婶怎么着都应该会有些情绪外露,可每每父亲都是不在意的模样,便引起我的注意。后来我实在没忍住,便去问了父亲,父亲方才将关婶婶和他本是旧识的事告诉了我。”
薛青岩抬起头道:“关婶婶,青岩尊敬你,也势必会好好疼爱悠悠。过往毕竟只是过往,父亲不提,青岩也会装作不知,关婶婶更无须在意。此事早就烟消云散……”
李欣嘴巴发苦,正想说什么,青丫却敲了房门,探头进来,颇有些忐忑和惧怕地道:“夫人,曹管事刚才来说,有位苏大人要见您,门口还有几个兵爷在等着。”
李欣顿时惊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