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日阿妹在家中虽然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可人看起来愣是憔悴了两分。李欣知道她心思重,事情一日未解决,她这心思便一日放不下。
就算是劝她再多,也无用。
关文倒是没跟阿妹过多接触,这三日时间也不过是忙着视察他手下边儿管着的那些产业,还特意叮嘱了皮毛铺子那边儿,管账的事儿一律让铺子中掌柜的来负责,账簿除了掌柜,只能由他来看。
最近关文正盘算着要再开一间皮毛铺子,供销皮毛的结构已经架构起来了,镖局那边儿货源充足,他这边儿货源也十分充裕,铺子的利润节节升高,眼瞅着商机极好,关文不想放过。
三日已过,这日韦行知便要上门了。
关文今日待在家里没有出去,在家中等待着韦行知的到来。李欣看了关文一眼,见他面沉如水,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心中却着实有些惴惴。
不管今日韦行知的答复是什么,他和阿妹之间的关系总归是有了一条极大的裂痕。更别说这其中还夹杂着关文。
韦行知势必会怨关文,指责他仗势欺人。阿妹夹在韦行知和关文中间,实在难堪。
李欣叹了口气,曹妈妈小跑着进来,低声道:“夫人,七姑爷来了。”
阿妹并没有被关文叫来这边儿,甚至关文还叫了人去守着她。关文这样子,摆明了一切由他来做主了。
李欣觉得由关文全权做主是极好的,毕竟阿妹性子太面太软,又极是重情,韦行知是她夫婿,难保她不会心软地就应了韦行知纳妾的要求,连自己大哥都顾不上了。
果子引着韦行知进来,关文屏退了周遭的人,沉沉看着韦行知问道:“三日时间,你考虑清楚了?”
韦行知傲然地站在当中,眼神清亮,点了点头。
他一贯都是这副模样,李欣从来便觉得他是个正直的人,又因为读了书,身上有股书卷气,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可浑身也有傲骨,站地笔直时就仿若是一根修竹。
只是再是正直的男人或许也逃不掉时代束缚下的条条框框,“三妻四妾”的婚姻设定在所有人眼中都被当做是理所当然。
韦行知也不例外。
“大哥,作为人子,我不能不孝。”
韦行知镇定地看着关文,一字一顿地吐道:“我还是要纳妾的。”
关文大怒,伸手抓了茶盏,顾不得茶水尚滚烫,猛地被抓起时那漫出的茶水会灼烫他手心。
“啪!”
茶盏应声落地,关文豁然站起,手心还滴着茶水:“韦行知,这就是你考虑的结果!”
韦行知点了点头,神色却仍旧坦然:“大哥,即便是我纳妾,阿妹仍旧是我的妻,我的孩儿也只会认她做母亲……”
话音还未落,关文疾步上前,一把捏住韦行知的脖子:“我关某人的妹妹,哪轮到旁的人叫母亲!”
许是关文手劲太大,被捏住的韦行知脸皮涨得青紫。李欣怕关文盛怒之下闹出人命,赶紧上前去掰他的手,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拉开关文,急促道:“你别动手,闹出事儿来怎么办!”
关文从前当镖师的时候可是杀过人的!
关文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盯着此时狼狈地弯腰咳嗽的韦行知。
李欣也神情复杂地看着韦行知。
是了,她差点儿忘记了,韦家虽然败落,可也依旧是个书香家族。即便是韦行知父母恩爱隽永,其他支的韦家人却不一定就那么夫妻和睦,相敬如宾,两人之间再无旁人。
而纳妾之举,建立在子嗣稀薄的理由之上,又显得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女子不论颜貌如何出众,不论性格如此讨喜,也不论能力如此卓越,只要你生不出儿子,那就要遭人诟病。
李欣摸了摸肚子,头一次那么希望,自己腹中怀的,能是个男孩儿。
男孩儿,顶天立地,总能替她撑起一片天。而女孩儿,还是太过柔弱,更需要的,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呵护和照拂。
“七妹夫,你打定主意了?”
李欣回过神来,定定地对韦行知道:“阿妹她大哥说的可不是威胁你的话,你若真的要纳妾,那就只能和阿妹和离。你可想好了?”
韦行知微微怔愣,然后叹息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
李欣神色越发冷凝:“韦大娘也是这个意思?”
韦行知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娘舍不得阿妹。”言下之意就是,也舍不得能抱上手的孙孙。
李欣心中微冷,叹息一声,看向关文;“你拿个主意吧。”李欣道:“把阿妹也叫来吧。”
关文坐在交椅上,撇过脸,似是疲惫地挥了挥手。
李欣神情黯然,扬声叫了曹妈妈进来,让她去寻阿妹。
不一会儿,阿妹便过来了。
人的确是清减了许多,瞧着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似的。此时已经是深秋要入冬的季节了,阿妹身上穿的也不算薄,可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人很是瘦弱。
韦行知眼中到底还是有两分怜惜,低声问她:“怎么没好好照顾自己?”
阿妹一见他便红了眼,听他问起,也只是摇了摇头,说:“我挺好的,你别担心。”
关文愤而起身,对阿妹道:“他执意要纳妾,怎么还会担心你!”
阿妹暗暗垂了头。
她心中亦有无数思绪翻飞着,这三日的功夫,她也想了很多。
“大哥。”阿妹低声道:“他想纳妾,就纳吧。”
“你!”
“一切都按大哥的意思办就好。”
阿妹抬起头,脸上有股落寞,眼眶暗红:“我都听大哥的。”
阿妹的意思便是,把这件事交给关文全权做主了?
李欣讶异地看向阿妹,伸手拉住她,神情变幻不定:“阿妹,你刚刚说那话的意思是……让你大哥给你拿主意?”
阿妹点了点头:“我回来后想了想,大哥养我那么大,我不能不听大哥的话,惹他生气。”
李欣轻叹一声,抿抿唇,轻轻牵住阿妹的手。
手就势被阿妹握住,握地很紧。
关文脸上神情复杂,最终也只是低叹一声,道:“欣儿,你带阿妹先下去。”
李欣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关文,又看了看站在原地双目低垂的韦行知,心中一叹,牵了阿妹出去。
行至阿妹住的厢房,李欣陪着阿妹进去,方才低声问她:“你的想法,可愿意说给大嫂听听?”
阿妹苦笑了下,轻声道:“让大嫂失望了……那会儿我就瞧着大嫂不是很乐意让我嫁给行知,我也没想过那么多,如今看来……大嫂的确看得通透。”
李欣亦是苦笑。
她也没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啊!那会儿她只是想着,阿妹性子太软,韦行知将来要是真的通过科举走上了仕途,阿妹是拿捏不住他的。她是怕阿妹将来吃亏受委屈。
哪知道韦行知还没发达呢,他们两人之间就出现问题了。
“和离了也好,我也不耽误他……”阿妹轻声一叹,低垂下头来:“他并没有多渴求要孩子的,只是婆母的确是等不得的。他是孝子,想方设法要完成他娘亲的心愿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不怪他。”
“……你就是善良。”李欣轻叹一声:“阿妹,做人不能什么都替别人考虑,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阿妹笑了笑:“难道我跟他和离了,大哥和大嫂就不管我了?”
李欣点了点她的额头:“大哥大嫂不管你,谁管你?你大哥都说了,养你一辈子他还是养得起的。”
就是怕外边儿流言蜚语的,阿妹受不住。
阿妹笑着摇摇头:“我不白吃白喝大哥大嫂的,平日里我能帮大哥大嫂带带孩子呢。等大嫂月份大了,悠悠又正是要闹腾起来的时候,大嫂顾不上她,就让我这个做姑姑的照顾她吧。”
“那敢情好,你心细,悠悠又是你亲侄女儿,你照顾她,我放心。”
李欣拍拍阿妹的手,两人又沉默了会儿,阿妹方才开口道:“大嫂跟大哥说说,别让大哥怪罪行知。他是好人,没坏心思。明年院试他把握很大的。就算我跟他和离了,大哥也别跟他闹翻。毕竟……将来他成就如何,还有待说呢。大哥如今也不同往日,给人留条后路,别把人给得罪了。”
李欣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一旦牵涉到自己的亲人,关文的脾气就根头犟驴似的,拉都拉不回来。
关文和韦行知在前厅待了半个下午,韦行知方才孤身离开。
李欣看着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交椅上,不禁一叹,端茶上前道:“都谈了些什么?”
关文抬眼看她,伸手接过李欣手里的茶盏,拉过她坐在自己腿上,拨弄着李欣手腕上的珠串,说:“我让他跟阿妹和离,他也同意了,还说回去就收拾阿妹嫁来时带去的嫁妆。我要是不放心,尽可以差人跟他一起去收拾。”
关文苦笑了下:“当初给阿妹备嫁的时候就怕给多了韦家人会多想,会不高兴,如今却……哎……”
李欣捋捋关文的鬓发,给他抚平了些,方才低声道:“别想太多了,这对阿妹来说,也是好事,至少以后不用面对跟同一个女人争一个男人,也不用那么委屈地去照顾自己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关文叹息道:“我们家是犯了太岁吧,先是二弟,再是四弟,现在又是七妹……怎么这姻缘都走不长呢?”
李欣捏了捏关文的肩。
这能比吗?关武和孙喜鹊,那是早就有的矛盾,分开便是结仇。关全和胡月英,那也是两人性格问题,如今表现出来的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至于阿妹和韦行知……听阿妹的意思,她是不怪韦行知的,韦行知对阿妹也还有两分关心。
或许和离了后还能成朋友?李欣叹笑一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