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止承走了,关文没有去在意他去了何处,将来要做什么。对关文来说,关止承今后如何,与他再无关联。
老关头的东西没有要回来他有些遗憾,关止承不肯说,关明也只说不知道,这样的态度让关文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消停了两日,关明便开始找碴了。
他不敢对现在的“衣食父母”有什么意见,李欣也从来不会去见他,省得自己眼见心烦。关明以为的“老太爷”生活没有到来,这两日也和当初关止承还在的时候一样,一日三餐会有人按时端来,衣裳倒也有人会帮他洗,屋子也有人收拾,只是,他说的话,没有人听。
关明便开始骂崔姨娘。
他先是怨崔姨娘身为女人却不跟着自己男人出去伺候,让自己儿子孤零零地一个人出门儿;又怪崔姨娘没本事,生个小子本来是很可喜可贺的事情,偏生让她生了个病秧子,要不是为了这病秧子,他们手里边儿的钱哪会花得那么快?
崔姨娘在关宅里虽然是寄人篱下,但也没让她干活,李欣放了话,她的主要责任就是照顾好暮春。
被关明这般骂,崔姨娘颇为委屈。
到后来关明骂得难听了,崔姨娘脾气也上来了,冲他吼回去道:“爹你要是这样说,那既要我去伺候止承,又要我照顾暮春,爹你干脆拿把刀把我劈成两半,也好过我左右不是人!”
“你还跟我犟嘴了是不?你以为你在这里就是个姨奶奶了还能呼奴唤婢的?你再咋也就是个妾!我儿子要是不高兴了,能把你买回来也能再把你卖出去你信不信!”
关明在关文和李欣身上找不到自己的威严和存在感,便只能来哄吓“出身极差”的崔姨娘。
崔姨娘本来是大家小姐,上京途中遭遇厄运,辗转被卖到勾栏院,又被关止承给买了回来当妾。本想着生了孩子就算是站稳脚跟了,岂料关明却这般说她,言下之意是还要将她发卖掉。
虽然崔小茹心里已经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再回到崔家去了,但她骨子里还是有大家小姐的气性的,她虽然怕死,所以忍辱偷生,但她也不是个蠢人,她自然看得出来关明在这个家里没有丝毫地位。
反倒是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嫂”对自己还算客气,但好歹她还有暮春这个护身符在身边,关宅里的人也都没有为难过她,那个女医大姑子还替暮春看过病。
比起自己这个公爹,自己摇杆要挺得更直!
她知道,只要自己听话,就不会少了她一口饭吃。
她不用劳作,不能“伺候”男人,只需要照顾好自己的生身骨肉,一日三餐都不会欠下她的,她还怕什么?
崔姨娘当即便推了关明一把,尖声道:“你想发卖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连门儿都出不去!”
偏院的事情传到李欣耳朵里,李欣也没亲自去看,据说后来关明居然还真的对崔姨娘动手。崔姨娘是个女子,关明虽是上了点儿岁数,但力道还在,崔姨娘还是吃了亏。要不是门口守着的人报信,曹管事及时带人来阻止,恐怕崔姨娘没好果子吃。
李欣只吩咐了青丫给曹妈妈带话,让曹妈妈带崔姨娘和暮春搬院子,挪到西南角的一处偏屋去。这和东北角的偏院就隔得远了。
崔姨娘乐见其成,老老实实地收拾了东西跟着曹妈妈离了偏院。
偏院便只剩下关明一个人,李欣倒要看看他在这么个空旷的院子里要怎么蹦跶。
与此同时,关文也在沈夫人给的最后一天期限里,约了沈四爷,将关止承和安萱的事情娓娓道来。
沈四爷一直只安静地听着,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待关文说到关止承在安萱成亲之际便不见踪影时,沈四爷才抬起头来,对关文淡淡笑了下:“这事文哥也知道很长一段时间了吧,怎么忽然决定要告诉我了?”
关文抿了抿唇:“本来是打算不告诉你的,毕竟,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不光彩,我也不像再在你伤口上撒盐。只是这件事被沈家人知道了,我想着,与其别人来告诉你,不如,还是由我来告诉你比较妥当。”
沈四爷静静地看着关文,关文道:“你拿我当兄弟,我虽以前觉得你轻浮放荡,但这两年相处下来,我是看着你一点一滴改变的,如今的沈四爷,已经没了大家嘴里轻佻的名声,是以我也拿你当兄弟的。”关文顿了顿,道:“兄弟,对不住,这件事我瞒你在先,是我不对,你心里要是气不过,打我骂我我都忍受。只希望你别就此心灰意冷,垂头丧气的。我不想看到已经成长的沈四爷,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沈四爷轻轻笑了声,看定了一处,似是在出神。
关文没有打扰他,一炷香后沈四爷才回神过来,看向关文轻声问道:“你那个弟弟呢?”
关文答道:“兄弟既然问了,我也不瞒你。他回了来想赖上我养他,我撵了他出门。这已是两日前的事情了。”
沈四爷轻轻颔首,又问关文:“沈家人知道这事……是哪个沈家人?”
“沈夫人。”
沈四爷脸上顿时一顿,低声呢喃:“是母亲啊……”
关文叹了口气:“这事你已知道了,我听说,四太太……不大好。冒昧问你一句,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沈四爷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如何处理?我能怎么处理……”
“长玙……”
“文哥,你觉不觉得我很失败?”沈四爷忽然趴伏在桌上,仰头看着关文道:“我母亲不喜我,压根不搭理我,不关心我。从前疼爱我的三哥后来也对我冷淡许多。大哥二哥大我年岁多些,我甚少跟他们往来……整个家里,就只有父亲疼着我宠着我,但给最多的,也不过是钱财富贵……没有谁的真心是纯粹的……直到那次在府里遇上你,你碍着宾客的身份不好对我大加斥责,但还是对我说了两句重话……那会儿我想着,终于有个肯跟我说实话,肯关心我的人了,就好像三哥从前一样……即使你只是看不过眼我的所作所为,我还是觉得高兴万分。”
关文恍然,原来那时候沈四爷的异常表现,是源自此。怪不得他后来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
“如果我是你的弟弟,就好了。”
沈四爷歪着头看关文,忽然笑道:“我要是你的弟弟就好了。”
瞧着他这模样,关文忽然一阵心酸。
在关止承这个弟弟眼中,他这个做大哥的,是挡箭牌,是生钱工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打从心里关止承就没有真心把他当做大哥,而且还很理直气壮地认为,他这个做大哥的,就该养他,包容他的所有,一旦不如意,就是他这个大哥不讲兄弟之情,没有兄弟情份。
而在沈四爷眼中,“哥哥”是个何其让他敬佩且依赖的词。他渴望的不是一个能给他荣华富贵的兄长,而是一个能真心为他好,会关心他,会严厉地斥责他的哥哥。
关文不由想,如果沈四爷是他的弟弟,事情或许就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吧。
沈四爷抹了把脸,对关文笑道:“文哥,这事儿我知道了,你别担心。”
“你……打算怎么办?”关文还是忍不住道:“别勉强自己。”
“我不会。”沈四爷笑道:“你也说了,我不是以前那个纨绔子弟。我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四爷一脸平静地离开,关文心中却仍旧有些惴惴。他看不懂这个男子离去前眼中的坚定代表的是什么。
然而隔了十日之后,沈家忽然传出消息,沈四爷要带着沈四太太离开辉县,去外地做生意。
紧接着,沈四爷找了关文,将这两年里他自己置办下的产业交托给关文打理。
沈四爷手下的产业着实很多。丝绸铺子有一间,糕点铺子有两间,还有两间铁器铺子,以及沈四太太如今住的那个乡下庄子。占大头的是沈四爷手下三十倾田,田地不算多肥沃,也没在辉县,却也是紧挨着辉县,每年粮食的产量堆满了仓廪。
这么多的产业全部都交给一个外人打理?沈家人不会有意见?
沈四爷对关文道:“我跟父亲母亲都说过了,这些都交给文哥你打理,你就是代表我的东家。我这一去,十年八年的估计是不会回来了。”沈四爷顿了一下,道:“这个打算我没有跟父亲说,也只是说给你听一声,你也别告诉别人去。这些产业我不是白送给文哥的,这两年文哥对我的照顾我一直记着。你说了咱们是兄弟,亲兄弟明算账,我跟文哥签个文书,写明权责,今后就多靠文哥帮我经营打理了。”
沈四爷很是大方,分给关文的蛋糕足有百分之十。因为这到底是出自沈家,百分之五十要归于公中。
沈四爷道:“另外还剩百分之四十,百分之二十文哥帮我私下里交给父亲和母亲,算是我的孝敬。余下百分之二十,到时一年清帐的时候,我会叫人来跟文哥交接。”
关文脸色郑重:“你那么信得过我。”
沈四爷笑了:“一直以来,我最信得过的,就是文哥。”沈四爷握住关文的肩:“文哥,一切拜托你了。”
两日后,沈四爷带着沈四太太,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辉县。而关文手下产业,蓦然就翻了好几倍。
这可谓是天降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