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与那安家老爷也不过见过一面,却也知道那安家老爷膀大腰圆,长了一副富态相。又是吃得好喝得好,腰缠万贯的人物,除非是意外或者有什么大家都不知道的恶疾,否则绝对不会在如此年纪就撒手人寰。
何况,女儿出嫁当日,父亲暴毙,于安家小姐的名声上说,怕是也有一些牵连。
那么,安家老爷到底是因何事而死?
李欣不禁望向关文,从关文的眼中,她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安家老爷死得太蹊跷了。
悦哥说这件事也并未提到安家老爷的死因,李欣推了推关文道:“你去打听打听。”
关文点头,却仍旧不放心关止承那边儿,让关武还是密切注意着老屋那边儿的动静。
姜寒和顾家汉子们依旧在李欣这边儿起着屋子,如今那起屋子的地方仍旧是平平坦坦的,丝毫没有起屋子的迹象。顾家汉子说过几次,后来终究是听了关文说的,即使两个月不能平地起高楼,工钱还是不会算少了给他们,他们才算是作罢,忍受着姜寒日复一日的督工。
关文寻了悦哥打听了事儿,回来告诉李欣说:“悦哥说他也不知道,镇上的人谈论的虽然多,但是安家老爷死的事情,到底是安家人内部在操持着办理后事,具体的死因也没人知道。”
李欣脸色凝重,问关文道:“是病逝吗?”
“倒也不像。”关文摇了摇头:“若是病逝,有什么不能说的?暴病而亡总比死因不明说得通些,也不会让人妄自揣测。”
说起来,安家老爷与他们基本是没有什么交情,但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突然没了,还是让李欣心里略微有些不适应。更甚至,她心里有一种担忧。她担心,安家老爷的死亡,会引发一系列无法预计的后果。安家小姐也好,沈家也好,甚至是关止承……
李欣沉吟片刻,对关文道:“阿文,我想你还是亲自去镇上打听一番比较好。”李欣低头说道:“我担心,安家老爷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话说得隐晦,但关文何尝听不出来?
除了他们关家中的人,反对关止承和安家小姐的就是安老爷。安老爷手段激进,且态度固执,一方面看不起关止承,另一方面还与沈家结成了秦晋之好,想靠着这门亲事能更好地在辉县立足。安家小姐是安老爷继室所生,前面有安老爷的嫡亲挡着,后面还有安老爷的第三房继室挡着,她就是一个没亲娘的女子,如今亲爹一死,安老爷一众儿子怕是为了他的遗产会起争端——这其中势必牵连着安家小姐。
当今圣上开明,女子虽然地位不如男子,但总还是能分到父亲一部分遗产的。况且嫡庶有别,安老爷妾室多,庶子也多,然而庶子只能分到安老爷很小一部分的家财。安家小姐亲母虽然是继室,但她好歹也挂着一个嫡出小姐的名头,就算是出嫁了,安老爷的遗产也一定会有她的一份。
更何况不管安老爷是怎么死的,安家小姐仍旧是与沈四爷全了六礼,顺当地完成了嫁为沈家妇的全部过程。她如今是名正言顺的沈四太太。换言之,安家小姐如今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她的依靠——婆家沈家,是辉县首屈一指的豪门大户。
那么,安家小姐的一众兄弟,甚至是她如今的“嫡母”,安老爷的第三房继室,何尝不会拉拔她到自己的阵营,希冀通过安家小姐,再通过沈家干预,拿到安家老爷留下来的最大那一块点心?
人心都是如此的,短暂的悲伤过后,想的势必是长远的利益。
如此一来,安家小姐,势必炙手可热。
关文沉下思绪,看向李欣,思索半晌后道:“我待会儿就去,晚上就在四弟那边儿歇一晚,也让他继续帮我打听打听。”
李欣点点头,道:“明日你早去早回,我等你的消息。”
关文当即便简单收拾了些东西,李欣拿了些碎银子给他,说:“如果能找到安家里边儿的人,不拘是小厮丫鬟或者嬷嬷的,能打听到更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适当给点儿好处,也不过是套人家一两句话的事情。”
关文点点头,收好钱抱了李欣一下,眸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阿文……”
“欣儿。”关文伸手捂住李欣的嘴,沉吟了下说道:“我担心,这件事跟小六还是脱不了干系。”
李欣摇摇头:“你二弟很肯定他没有出房门。”
“虽是这样,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慌。”关文说道:“我总觉得,送了安家小姐走以后,他似乎太过沉静了些,不像他往常。”关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眉间微蹙:“他好似……在酝酿着什么。”
李欣嘴唇翕动,伸手捧着他的脸,微微摇头道:“你别想太多,先打听清楚了情况再来。人家说喝水都有可能呛死,说不定安老爷是意外而亡,与他没有干系。再者说了,他这段时间沉静,不正合了我们的意思?他要是东跑西跳的,你才会觉得头疼。”
关文握了李欣的手,轻叹一声点点头:“那我先去打听,等我回来。”
关文自去了镇上,这边儿的一众工程有姜寒这样刻板的工头督促着,李欣也没有去干预。荷塘子那边儿托给了关武照料,冯德发而已往石头地那边儿瞅着蜜蜂。一下晌李欣忙来忙去,忙到天黑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忙了什么。
晚上睡觉李欣也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既担心安老爷死于非命,又担心关文在镇上打听安老爷死因会不会被人认为是与此有关而被押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起了床,顶着双熊猫眼做了早晌饭,连与扬儿逗趣都没有心情,看着他在围着地窖口转来转去,又小心地爬到地窖下边儿,上来笑眯眯地对她道:“娘,下边儿好凉爽。”
李欣也就只能干笑。
天气越发热了,杏儿怀有身孕,体温偏高,更是受不得热,成天摇着扇子。小康心疼他娘,自告奋勇拿了大蒲扇给杏儿扇着,但终究是力气小,耐性差,扇不了一会儿就丢了蒲扇和扬儿一起玩儿闹去了。
早间天要凉些,两个小人便在阁楼描红。
杏儿坐在长凳上拿着旧布料做着孩子的小衣裳。
她肚子里的孩子要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出生,所以做的都是一些厚厚的小衣裳,看起来很是乖巧。李欣在院子边缘有阳光的地方铺了草席,把从菜地里拉出来的豇豆给摊开晒着。
今日是个大太阳的天气,才在院子里边儿晒了一会儿,李欣就觉得后背起了寒意。
二黑耷拉了舌头,倒也知道躲在阴影里边儿。
一整个上晌李欣不时地站在坡口往东边儿望,且等着关文回来。杏儿笑她说:“一时半会儿都离不得人呢。”
李欣头也没回说道:“你家关武才是这样。二弟他就是做着活计都时不时地回来看你一眼,一看你就乐呵。”
杏儿这段时间被李欣这样说的次数多了去了,倒也没有再不好意思,只是脸还是微微红了红,说:“哪儿啊,他隔得近,随时都到前头来,不过是顺便看我一眼。”
“真的是顺便?”李欣回头笑道:“那我怎么觉得他是专门过来看你的?还有啊,你为了让他方便看你些,不也天天一大早就过来,然后等晚上收了工再跟他一起回去?”
杏儿瞪了李欣一眼:“大嫂是不满意我整日就搁这边儿守着了?那我回去好了。”
“嗳嗳,你这不是挤兑我吗?”李欣忙拉住她笑道:“你走了,我怎么跟二弟交代?”
李欣拉了杏儿,按住她坐下:“好好坐着,别乱动,你不在这儿盯着点儿那两个娃子,我也安不下心来做事。”
杏儿好笑地望着李欣,手上倒是又继续逢起衣裳来,一边跟李欣说道:“你呀,痛痛快快承认你盼着大哥回来不就成了?偏要跟我耍嘴皮子。”
李欣笑了笑,接过杏儿做的小衣裳看,不时给杏儿提点儿意见。
说了没多一会儿,关文便回来了,尘土满面,路上怕是吃了不少灰。
李欣赶紧让阿妹给她大哥打水洗脸。
今日是大太阳天,天气也很是干燥,马蹄哒哒,扬起一地的灰尘倒也不奇怪。
关文擦了脸,径直拉着李欣回房。杏儿在李欣身后闷笑。
但是李欣却笑不出来,她甚至连一丝羞臊的情绪都没有。
因为,关文的脸色无比地难看。
“安老爷是被人毒死的。”
刚把李欣拉近屋来,关文就反手插上了门栓,脸色很是沉重地说道:“我去镇上先找了四弟,他在镇上到处跑,应该有更进一步的消息。四弟跟我说,其他的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安家小姐出嫁那一天当天晚上,安家就红事变白事,灵堂就已经开了。但是安家却闭门谢客,安家的人出不来,外边儿的人也进不去,显得很是诡异。”
“那你怎么知道安老爷是……被人毒死的?”李欣压低声音问道。
“四弟安家倒夜香的老汉,我跟四弟去找了他问,他说,管夜香这头事儿的管事跟他磕过两句牙,还有些弯弯绕绕的亲戚关系,那管事告诉他,上头仆人一个个传下来的,安老爷死的时候脸色青紫,嘴角流血——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可是……可是安家却没人要查安老爷的死因?”李欣惊呼道:“他们都不觉得蹊跷?”
“问题就在这儿。”关文神色越发沉了,“为什么,安家人不追究安老爷的死因。”
李欣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