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李鸿章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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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投闲时代之李鸿章(2)

惟一河改道,万姓遭殃,转于沟壑,死于饥寒,从古迄今,不知凡几。而黄河则南迁北徒,畅所欲为,以开封为中心,自辟半径之路,于扬于江北中间千五百里扇形之地,任意穿越,虽齐鲁诸大峰,亦难阻制。河水所经之处,沙停滩结,民叹其鱼,防不胜防,迄无良策,补偏救弊,劳民伤财,其祸较疾病刀兵尤为猛烈。然天下无不治之水,虽非易事,尚非人力难施。其法维何?曰求诸算学而已。

治法,夫治法岂易言哉!黄河延袤中国境内,计一万余里之长。地势之高低,河流之屈曲,水性之缓急,含沙之多少,向末详细考究,并无图表。问诸水滨,亦鲜有能答之者。今欲求治此河,有应行先办之事三:

一、测量全河形势。凡河身宽窄深浅,堤岸高低厚薄,以及大水小水之浅深,均须详志;一、测绘河图,须纤悉不遗;一、分段派人查看水性,较量水力,记载水志,考求沙数、并随时查验水力若干,停沙若干。凡水性沙性,偶有变迁、必须详为记出,以资参考。

以上三事,皆极精细,而最关紧要者,非此无以知河水之性,无以定应办之工,无以导河之流,无以容水之涨,无以防患之生也。此三事未办,所有工程,终难得当,即可稍纾目前,不旋踵而前功尽隳矣。若测绘既详,考究复审,全局在握,便可参酌应办工程,以垂久远,犹须各省黄河,统归一官节制,方能一律保护,永无后患,但照此办理,经费必钜。

然欲使一劳永逸,宜先筹计每年养河之费若干,堵筑之费若干,蠲免粮钱若干,赈济抚恤若干,财产淹没若干,民命死亡若干,并除弊后能兴利若干,积若干年共计若干,较所费之资,孰轻孰重,孰损孰益,不至于犹豫矣。按照图志,可以知某处水性地势,定其河身。由河身,即可定水流之速率,不使变更;水面之高低,不使游移。凡河底之浅深,河岸之坚脆,工料之松固,均可相因,无意外之虑。此皆算学精微之理,不能以意为之。

定河身最为难事。须知盛涨水高若干,其性若何,停沙于河底者几多,停沙于滩面者几多,涨之高低、速率不同。定河身须知各等速率,方能使无论高低之涨,其速率均足刷沙入海。河形弯曲,致生险工,亦须酌改,然大非易事,非详慎推算不为功。盖裁弯取直则路近,路近则低率,即地势高低之数增。低率增则速率亦增,速率增则过水之数亦增,于盛涨时尤宜并上下游通行筹算后,方可裁去一弯。盖裁弯能生他险,不可不虑,此亦非但凭眼力可为之事。河堤所资以束水者也,须并河身一同推算。即入水斜坡,统须坚固,以御异常盛涨,方不至误事。

至堤之高低、厚薄,则视土性之松实,料质之坚脆耳。至应如何造法,亦须视水线高低,水力缓急。所需材料,总以能御水挖为妙,不必尽用石堤,亦毋庸尽用料埽,盖土堤筑造坚实,护以柳树草片,亦足以御寻常水力。查各国护河之堤,多以土为之,并无全用石工者。但须推算合法,位置得宜,看守不懈,勿任践踏耳。其石堤料场,只于险处用之。总而言之,可省者宜省,不可省者必不宜省,然非测算精详不可。监工兹绘堤式两种,似与黄河合宜,何处应用何式,则俟临时查勘,因地制宜,非谓全河均应改用也。

惟无论需用何种材料,均须采择上品者方能坚久。大水时河流至堤根,小水时河流在两岸之中。而堤与岸均系松土,常为急流挟之以去即化为沙,至流缓处,淤成高滩,积渐遂生危险。此固可虑,而尤可虑者,上游各土山随时坍塌入水,流至下游,为患甚烈。应行设法保护,于过水两岸,尽筑斜坡,先护以泥,再种草片,并多栽树木,以坚实之。有险之处,则宜于岸根打桩,以树枝编成筐,以泥土填成块,再叠石为墙,或砌石为坡,并抛大石块于水底,方足以御水力。

其土山两旁,亦须抛石水底,再筑石墙于其上,以阻塌陷,如此则岸土不致为水拖带,河流可以渐清,河患自然日减。此系治河应办紧要之工程。大溜应教常走河之中间,宜在何处设法,此时不能预定。大约须于弯处水底多筑挑水坝,以导其流。挑水坝应用树枝,或用石块,则俟随时斟酌情形办理,惟秸料不能经久,且无劲力,则不可用。减水坝亦应讲求,以防异常盛涨,宜即设在堤边。应先测量地势,察勘情形,以河流之方向,定坝口之方向。此坝须以大石并塞门德土为之。坝后所挑之河,或已有之河,应筑坚堤约束,庶所过之水,不致以邻国为壑。此河亦须宽深不甚弯曲,且低于黄河,其河身实有容水之地,始能合用;黄河尾闾海口高仰复有拦门沙,致河水入海未畅。应用机器挖土船以挑挖之,然先筑海塘,再用机器,或可事半功倍。

此海塘接长河堤入海,则水力益专,能将沙攻至海中深处,为海口必不可少之工程。再用机器于拦沙挖深一道,俾水力更激,可以自剧其余。

此项工程,需费颇钜,然各国海口均有之,黄河何独不然?美国密西西比海口,奥国大牛白海口,前亦堵塞,今大轮船可以往来,是其明验。法国仙纳海口,前此亦有拦沙阻碍,行船最为险恶,旋经以大石填海,筑造海塘,高出大潮水面,两塘相距九十丈,塘成之日,海口竟深至二丈,至今船只称便。比国麦司海口,亦曾兴此大工。此外尚有多处,不胜枚举。

黄河延袤数省,关系国计民生极大。现时上游水至下游,不能即知。

下游出险,上游事后方觉,声气不通,防范末能周密。应照永定河办法,沿河设立电线,按段通电,随时随事,报知全河官弁,俾患可预弭。此为刻不容缓之事。治河之工程,既已举行,守河之章程,亦宜厘定,俾一律恪遵,永远办理,方不致前功尽弃。查现在河防员弁,虽能克已奉公,而百姓践蹋堤埽挑土砍柳锄草诸恶习,并未广为禁止。应妥定律例,严行厉禁,周密巡查,犯者惩治。堤上不准搭盖房屋,如须行车,必专筑马路之处,格外培厚,方不至于损堤。官弁随时稽查,稍有残缺不整,即为修补。如此则工程可永远完固,不致生意外之虞。

黄河上游,应否建设闸坝,用以拦沙。或择大湖用以减水,亦应考。

求治河有此办法,理合声明。上游之山,应令栽种草木,以杀水势。泰西各国,因山水暴发,屡次为灾,饬令于源头及濒水诸山栽种草木,水势遂杀,偶有一二处树木,被人私砍,水势即复猖狂,政府严行禁止,并设官专管树木。西人重视此事,是有效验之明证。查山水暴发,其故有二,一因山上土松,不能吸水;二因山势陡峭,无以阻水。若遍种树木,则树根既能坚土,又复吸水,且可杀其势,从容而下、不至倒泻。倘山上不宜种树,亦应种草,其功虽不及树木之大,亦终胜于无。法国颁行亚尔伯诸山种树律例以来,成效已大着矣。

一、现时应办救急事宜 前篇治河应办各事,既非旦夕之功。必俟全河详细测量,估计工料,妥筹办法。方臻美备。诚恐河流汹涌,迫不及持,亟应先办救急事宜。庶几现时灾患不生,将来治理较易,救急之事维何?曰培修堤岸,固筑险工,并疏通尾闾而已。至于更改河形以畅其流,展缩河身以顺其性,保护堤岸以阻其倾,各工程应俟日后从容办理,此时无暇及此。培修河堤之法,前篇已详言之,毋庸再赘。惟应以埝为堤。若大堤则相距太远,有河面过宽之患,又复残缺不整,修无可修,即修亦无益。各处险工,宜全行固筑,应派员全工察勘,估计工程。凡当冲之堤,已朽之埽,务即一律保护,其过低过薄之堤,亦应加高培厚。堤内临水之坡,应加泥一层,以种青草,并于堤根遍栽树木,设法禁人践踏。此为最急之务,速办为妙。

有险处之堤根,或抛石或编坝以固之,亦须因地制宜。凡堤有所开过路之道,应即行修补,并于堤顶筑造石子马路,以便车马往来,不至损碍。尾闾海道,最宜妥定,铁门关、韩家垣现均淤塞,丝网口则水势散漫,并无河槽。查此项尾闾,择地者主见不一:有谓铁门关淤塞处应挑通使水仍复旧道者;有谓宜仍由韩家垣旧道者;有谓应由十六户挑引河直至铁门关以避盐窝险工者;有谓应由盐窝挑一直河仍由丝网口者;有谓应于蒲台县三岔河引水入海者;有谓黄河应于大马家挑河至孔家庄并入徒骇河使之入海者。大马家在利津上游八里之地,查徒骇河形颇弯曲,孔家庄河面约宽九十丈,小水水面约六十丈,两岸颇高,并未筑堤,大水约离岸尚低八尺,其上游于禹城以下,全已淤塞,海口约距孔家庄七十里,并无拦沙。

鄙意黄河末治之先,其水不应走徒骇河,盖恐浊流入清,即使清者亦变为浊,未免可惜。如欲酌定一处,必须于各处详细测量,品地势之高低,察流水之方向。查现在武备学堂测量生颇具聪明,又复勤奋,四散测量,不遗余力,惜时日太促,未能详备,所绘之图,只能阅其大概,况各段河中过水之数,以及地之低率,无从查考。至引河河形,惟按海口之地甚平,引河以愈短愈直愈妙。盖河短势直,即低率市增,流水较有力也。

河身则以能容盛涨为度,两堤则以能束水为度,又须格外坚固,以防冲决。大约海口所有旧河槽,以不用为妙,以旧槽形皆曲折,堤亦不周备,不如另择新地酌量形势办理之为愈。今无论引河挑在何处,其海口必须有机器挖沙,不能恃水自刷,因河病末除,河沙未减,到处停淤之病,仍不能免,恐新挑之河,不久亦如旧口为沙堵塞不通也。

鄙意引河河形,以能容水畅流为度,庶无意外之虑。减水坝为必不可少之件,应设何处,尚未详考。有人指示济南府城下游十八里,原有滚坝之处,似可合用。监工于归途便道履勘,见此坝距黄河尚有五里,原造之意,系引济南诸山清水入黄,以助攻沙,然向未启用。坝门甚小,只有一丈四尺,又与诸河不通,若欲用之,尚须另挑引河以通小清河。查小清河河身,仅足自容,盛涨时水已漫岸,又无河堤约束,若再将黄河灌入,势必漫浸,即济南省城亦恐遭淹溺。鄙意如欲减水,以入徒骇河为宜,然仍须测量筹算方可定议,惟徒骇河亦须加宽添筑河堤,方可合用。

以上四大端,皆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否有当,均候裁夺示遵。

监工此番奉委勘河,常与司道大员及地方官合同查勘。虽各人看法稍异,而和衷共济,为国家宣劳,为中堂效命,以国计民生为怀,作一劳永逸之想,则不约而同。盖无分中外。咸欲赞成利国利民之大功,其胸中则毫无成见也。

卢法尔谨上。

李鸿章之督粤也,承前督李瀚章、谭钟鳞之后,百事废弛已极,盗贼纵横,萑符遍地。鸿章至,风行雷厉,复就地正法之例,以峻烈忍酷行之,杀戮无算,君子病焉。然群盗慑其威名,或死或逃,地方亦赖以小安。而其最流毒于粤人者,则赌博承饷一事是也。粤中盗风之炽,其源实由赌风而来。盗未有不赌,赌未有不盗。鸿章之劝赌也,美其名曰缉捕经费,其意谓以抽赌之金为治盗之用也。是何异恐民之不为盗而以是诲之?

既诲之,而复诛之,君子谓其无人心矣。孟子曰:乃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夫不教而刑,犹谓罔民,况劝之使人于刑哉?扬汤止沸,施薪救火,其老而悖耶?不然,何晚节末路,乃为此坏道德损名誉之业以遗后人也。或曰:鸿章知赌风之终不可绝,不如因而用之以救政费之急。

夫淫风固未易绝,而未闻官可以设女闾;盗风未易绝,而未闻官可以设山泊。此等义理,李鸿章未必知之。知之而复为之,则谓之全无心肝而已。

鸿章莅粤,拟行警察法于省城,盖从黄遵宪之议也。业未竟而去。

粤中华洋杂处,良莠不齐。狡黠之徒,常藉入教为护符,以鱼肉乡里,而天主教及其他教会之牧师,常或袒庇而纵恣之。十年以来,大吏皆阘冗无能,老朽濒死,畏洋如虎,以故其焰益张。李鸿章到粤,教民尚欲逞故技以相尝试。鸿章待其牧师等,一据正理,严明权限,不稍假借。经一二次后,无复敢以此行其奸者。噫嘻!以数十年老练之外交家,虽当大敌或不足,然此么么者,则诚不足以当其一嘘矣。今之地方官,以办教案为畏途者,其亦太可怜耳。

鸿章之来粤也,盖朝旨以康党在海外气势日盛,使之从事于镇压云。

鸿章乃捕击海外义民之家族三人焉。无罪而孥,骚扰百姓,野蛮政体,莫此为甚。或曰:非李鸿章之意也。虽然,吾不敢为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