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贝雷斯福德勋爵称他以商旅的身份来到中国,得到了和王子一样的接待。在武昌,与学识渊博的总督张之洞谈话时,他事实上直率地说:“当然了,我们可以取走长江流域,你知道的。”这位中国政要带着高贵的沉着静静说:“噢,当然。”然后机敏而坚定地转移了话题,熟知中国礼节的人耸耸肩。只有后来留下的苦痛和不信任显示了查尔斯勋爵在武昌和南京留下的印象。
查尔斯勋爵事先保证过避免提及这一话题,却立刻深深陷入这一话题。在天津,他表现得更过分,事实上,他向袁世凯提议说他应当长驱直入北京,抓住慈禧太后,又说自己愿意亲自随他去。然后,当这一谈话泄露出去,他无比震惊:“我从未见过中国这般古怪的地方。当时在场的只有袁世凯,我和我的秘书。会是谁讲出去的?”“啊,当然是总督本人了。你不明白你是严重谋反么?如果被发现我听到这些却什么都没说,我就会被斩首,所以,我当然要立刻把它讲出去保住自己性命。”
由于查尔斯勋爵是一个特别受英国君主信任的特使,我们不用描述就可以想象,表面上是“商旅”却没做过什么生意他被丢在中国,心里该如何充满怨恨。接着这位英国特使出了一本书,书名叫做《中国的坍塌》,这本书当然未受限制被译成中文,然后广泛传播开来。然而在这之后,人们还是继续愚昧地把中国官员分为排外、反英、和亲俄。既然每个人的手都伸出来攫取利益,中国人怎么可能会反对所有其他国家——只是被迫选择立场,一阵和这个国家站在一边,一阵又和另一个国家靠到一边,作为保护自己对抗其他国家罢了。
据记录,这时的李鸿章在1899年7月和俄国公使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神秘会见。
也是在这一年,李鸿章的兄长圆脸的李瀚章在安徽的祖宅中去世了,享年八十岁,死于癌症,他所有的儿孙都聚集在合肥最后一次为他尽孝,1901年李鸿章也随他而去了。
李鸿章在那之前就从总理衙门告假,并且得到了在宫内乘坐两抬轿子的特权。他如今被任命为死刑犯最后一次上诉法庭的主席。似乎这位不知疲倦的老人必须接受所有任命,况且还能有比他更合适的长者吗?
关闭了金连山刚刚在上海高调开办的女校。金连山是个能力出众的广东老人,也是上海的电报业一把手,双耳已经完全丧失听力,然而他思想开明,敢于坚持自己主见。康奕在另一场合中的讲话中表达了自己的态度:“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人们最近喜欢开办学校。这些学校教育出的好多人一旦学了点西方的东西,讲了几句外文,就立刻想变成卖国贼,而狡猾奸诈的商人又对资助这种学校表现得极为热心。我必须说,我对此种行为感到深深的愤慨。”
从这个观点看来,我们可以领会他在军纪上的观念:“我看到最近团指挥都开始依照外国的方式操练士兵。这实在是个有害的习惯。他们把剑、矛和盾牌扔到一旁,谈论的内容只有让士兵们整齐划一。他们犯了个大错误,慢慢就会发现自己的损失。在如今的战斗中,奋不顾身向前冲的勇气才是获胜之道。这样与战友整齐划一,士兵们该如何向前冲呢?唉,这种训练法学到的只是如何输而不是赢。”
人们开始注意到,别的将领正在北京周围聚集兵力,宦官警卫队装配了武器,有许多关于太后在宫中建造保险库的秘密报道;有些人说这是为了预备在最糟情况下确保她自己的安全;还有人说是为了关皇上——他仍被囚禁在一个大湖中央仙境般的岛上,围绕着各种华美的亭台楼阁,精致小巧的亭檐闪闪发光,金黄色的琉璃,奇异的凉亭,树木盆景,处处美不胜收;在这里看着远处的大殿,一颗心可能会因渴慕而生病,那里宫顶轻轻翘起的屋檐两端恰似岛上囚徒从未得到过的权力,以及可能永不复得的自由。
据一份中方报纸报道,连接小岛和湖岸的吊桥上一块木板掉落了,这既是背叛也是友情;皇上带着几个随从想要穿过吊桥逃跑,当时护卫和太监们都慌乱不已,却没一个敢碰他一下,含着泪恳求他,说:“这条路能为您带来自由,但是您知道如果那样,明天我们就命丧黄泉了。”光绪用那双黯淡哀伤的眼睛——这双眼中的浓重悲伤曾经甚至使冷酷无情的公使馆秘书们被召见后写下了悲哀的描述——看着他们,知道他们的话分毫不差,就折回了那个属于他的亭子,做一个心甘情愿的囚犯。
大概在这时,中国的基督与常识传播协会办公室为皇上拿出了许多书籍。他先前的老师,现任驻英中国公使告诉我,他经过学习英文已经讲得相当流畅;他仍旧相信自己能坐上更高的位子,还满脑子都是让自己更胜任的想法。自那以后,中国的皇帝还是否有能力执政几乎成了一个种族问题,法国和俄国人说他是个废人了;而英国人,还有中国人都会说他是个才智出众的人,也并不虚弱,只是他因学习工作太过劳累而过度损耗了精力。在所有那些见证了重返北京的报社记者中,只有一个日本人有机会见到皇上和他随员中的绅士们进行诚恳生动的对话。
在这时,太后希望任命李鸿章重新担任他在天津的职位,但是荣禄——康奕的死敌,许多人的眼中钉,作为“一个将很快高兴地回家玩他的弓箭的人”——尚且不能下定决心放弃对佩阳陆军的指挥权。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汉人——而不是满人——上书反对罢免皇上,使得太后作罢。李鸿章对于离开北京只有感激。我清晰地记得当时见到他的人如何不断讲到他对离开几乎孩子般的欢呼雀跃!
在1899年12月,他被任命为广东总督。这一任命是否是由于北京策划了什么,为了控制一下暴烈的广东人?因为只有李鸿章才能把一个省管理得井井有条。或者这么做仅仅是为了把他打发走?因为李鸿章的欧洲朋友们都声称如果李鸿章留在直隶总督的职位上,就不会发生义和团暴乱。
人们普遍认为比我们的阳历新年晚一些的春节之前会发生另一场政变。几个月之前,皇历编纂者接到指令,暂时空出皇上的名字;出现在苏州的皇家丝绸专员收到命令,制作十六件和皇上身上穿的龙袍相仿的宫袍,而且很明显不是为将要被宣布为继位者的那个孩子做的;而且在某个地方议会,所有的高级官员都被令带着权杖出席,平常只有皇上登基才会这么做。确实流传着各种谣言,最普遍的一条是光绪将被处决,接着在1900年1月24日,他“被迫签下退位书”。这是一个在场的中国人给出的描述:
我和别人一起站在旁边拿着供皇上用的砚台和毛笔,太后亲自为他拿出笔。可是到了这时候,皇上还是犹豫着要不要接过笔,签上已经预备好并被递给他的退位书;但是右下角已经有了一个御印,太后朝他皱着眉,用锋利恶毒的眼神注视着他,似乎使得皇上迷了心窍,立刻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接着叹息一声,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似乎做了一件要命的事,然后太后胜利地从他外甥手中夺过“诏令”。
接着突然出现了变化,她周围那些人已经司空见惯了。太后的脸庞立刻满是笑容,她的眼神变得柔和善良,她对自己的皇甥完全是一副和善和慈母般的关爱!他这位失势的皇帝,签完那张生死攸关的文件后跌入椅子,他的面容忽然呈现出极度的苍白,过了片刻,他吐出的血染到了袍子和下面的地毯上。
陛下的情绪激动使得他本就虚弱的体质不堪重负。太后亲自和善温柔地照料皇上,当他看上去缓过来一些时,又亲自把他扶到一边,挥手令那个要来搀扶皇上的太监退下,然后她带着对皇上健康和舒适的极度关切亲自护送皇上到他的静居处,看着他被安全禁闭起来,吊桥再一次被升起,当她和无数随从返回她的寝宫时,她的面容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冷酷深邃的表情。
在1899年12月,慈禧向所有沿海和长江各省的总督和巡抚发去了一份派遣通知。在那时,它读起来简直不像真的。鉴于之后发生的事件,它表述得非常明确并且直至现在也非常值得深思:
由于意大利在侵占中国的厦门湾问题上并未得逞,他们也许会寻机夺占我们沿海其他领土。不仅如此,法国在广州湾(自从被法国侵占)挑起骚乱,以此向皇家政府要求更多割地制造借口,他们的专断挑衅行为也许会导致中法之间真正的敌对。因此我们理应为防止敌人的突袭做一些必要的提防。
在省级高官中有这样的恶劣习气,他们以为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职责仅仅存在于保卫自己辖区内的领地,而对邻省可能出现的危机置之不理,却忘了一旦邻省沦陷,本省很快大概也难以自保。这种缺乏团结是可悲的,但是自今日起必须予以纠正。
衙门已接到太后殿下的特殊指令并给予你们用武力抵制对你们辖区所有侵略的全部权利和自由,如果必要可以宣战,不必向北京请示,因为其中损失的时间也许对安全产生致命后果,也许会使得敌军对你方军力做出充分部署。最后,阁下将对任何再次发生的优柔寡断或过度信任侵略敌军的说法负责,如已经发生在山东张国元身上的(德国舰队占领胶州港时,这位将军是青岛堡垒的指挥。)
1899年9月21日,朝廷以慈禧的名义下达了另一份秘密诏令,结局处的词句几乎更令人震惊:
我们特别命令一旦任何高官迫于形势只能诉诸战事解决问题,他就要坚决将职责履行到底。因此我们全国各地的总督,巡抚和总指挥理应抛开辖区差别或特殊化,联合兵力,一致行动,以对敌军形成统一战线,亲自激励将士们为保家卫国而战,阻挡外国侵略者入侵的脚步。我们的高官口中决不可讲出“议和”二字,也不可让它在胸中滞留半刻。
像我们这样一个幅员辽阔,蔓延数万公里,物产丰饶,人口上亿的大国只要你们每个人都显示对皇上之忠诚和对国家之热爱,谁会惧怕什么入侵者呢?谁都不要想着和解,而是要奋力阻止对祖先土地的毁坏和践踏,阻止它灭于入侵者无情的双手。让我们这些话传至彼此,传遍我们的疆土。
我在这里不会描述1900年中国那场可怖的动乱,关于这件事我必须请读者们去查阅许多相关的书卷,在阿瑟史密斯修订版的《动乱中的中国》
中,他描述了义和团的入团方式。义和团取这个名字也许是个不幸——团也表示拳,“拳脚”是拳击的中文名称——借着这个名字,这个团体的发展并未招致太多注意。它最初是毓贤管辖下山东的一个剑术协会。由于毓贤对外国人敌意很深,俄国人反对他在那里就任。然后他被派任至满是英国传教士的山西。
义和团训练有一种形式:“两只手向上,脚放到一个十字架(画在地上)上,面朝东,念一个咒语三次,再连读这个咒语三次;一百天内就能修炼至巅峰。附注——除非你戒荤,不沐浴,而且念咒时真的保持敬畏之心,否则就没有功效——这一点至关重要。”还有:“鞠一次躬,向东北方向叩头——念一遍下面的话——再念三遍,鞠躬叩头,闭上双眼,并脚站立——用拇指施咒,口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重复上面的做法——用拇指施咒,口中念‘敲天,天门开,跺地,地门来。吾欲习神拳,请神师来’,接着是原物咒,向南方鞠一躬,再念一遍,迈一步再鞠躬,再一步,闭上眼,两脚并拢。”
相信他们刀枪不入的红灯照被带到义和团面前时,义和团的财富和幸福之王制定了下列宣言,宣言的开头使人想起欧洲最古老的道德戏剧“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