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汩汩的流水声震动着阿修的耳膜,他摇了摇头,汩汩的流水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可偶尔那声音又离得很近,仿佛就在耳边……昏昏然的睡意逐渐褪去。阿修睁开双眼,发现眼前是一片黑暗,他没有那种躺在床上或地上的感觉,而是像漂在水中,一起一伏的……
“晕……这是哪儿?”阿修自言自语道,他努力睁大眼睛,可周围却是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难道我在去大橡树的途中睡着了?”
这时,眼前的黑暗像是墨水被冲淡了般的越来越浅,又过了不大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斑,那光斑中传来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就像是有一只巨掌拉着阿修似的,使阿修快速地向前飞去。
那光斑眼看着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渐渐的,它成了一只剧烈燃烧的小火球,阿修开始还能眯着眼看,但很快,他的双眼被光芒刺激地流出了泪水,阿修只好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任凭身子向炮弹一样向前飞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修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撞在了气球上,猛地停了下来,但此时那股吸引力仍然存在,阿修也不敢睁眼,因为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正是在那只“火球”的中心,一方面,有一样东西在阻止着继续向前飞,一方面,那股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又在使劲地拉着他的双手向前去,这种身子被撕扯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最后,往前推的力量占了上风,阿修感觉自己的身子一挤,好不容易才穿过了那只“火球”,之后,阿修的身体像片羽毛似的轻轻落到地上。
阿修怕“火球”还在,睁开眼会刺伤眼睛,于是先眯着眼看了一下,发现光的亮度正好适合,这才大胆地睁开眼。
“噢!”阿修发出了一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惊叹。
本来,阿修认为自己对魔法世界的各种怪事都已经有了免疫力,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他大吃了一惊。
他此时正站在一只硕大无比的气泡里,这个气泡浮在空中,晃晃悠悠地发出魔幻的光芒,而他的脚下是一个像镜子般平静的大湖,但那湖却跟阿修以往见过的湖大不相同,因为那其中的液体似乎不是水,而是水银。湖面像镜子一样亮亮的,没有一丝涟漪泛起。
这时,湖上不知为什么腾起了一团雾,等那雾变淡后,阿修发现湖面上站着两个人,她们在湖面上行走着,如同踩在自家卧室的地板上般悠闲。随着足尖的起落,便有细腻的音乐在湖的上空像礼花一样绽放。
“女儿,看爸爸给你带来的新玩具。”一个声音从湖面升上来,撞了一下气泡,像是一滴水,滴进了阿修的耳朵。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他是……”想到这里,阿修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错,那的确是牛博士。但是他不是死了吗?至少阿修以为他是死了。
“爸爸,为什么又是玩具?我不喜欢这些。”一个小女孩抱怨道,那声音脆脆生生的,比山泉不知要清澈多少倍。
这时,两个人的身影渐渐近了,阿修也看得更加清楚了,那个大腹便便,脑袋上的头发天线一样向四周爆炸展开的男人果然是牛博士,而站在她旁边的是一个清秀超群、温文柔和的小女孩,她漂亮得如同阳光一样灿烂。阿修不敢相信地眨眨眼,难以想象如此不协调的两个人竟然是父女,不禁立刻对遗传学怀疑起来,可等他看清那女孩的样貌后更是吓了一跳。
“希娜华?”阿修吃惊地叫道。
那女孩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希娜华,但阿修仔细一看之后,就发现她和希娜华又有些区别,主要是气质上这两个姑娘简直大相径庭。希娜华就像阳光下的向日葵,健康活泼,热情好动;而这个女孩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株弱柳,她比希娜华更白皙些,神情更忧郁些,而她身上的如同深夜一般的黑衣服,则衬托得她的脸更加苍白。
听见阿修下意识叫出来的名字,那个女孩的面庞上划过一丝惊喜:“你说希娜华?是吗?你认识她?”那个女孩快步走上前,着急地问道。
看见这个情景,牛博士快步走上前,一把抓起那个女孩的手臂,狠狠地将她向后甩去,那女孩踉跄了一下,倒在地上,水银的湖面漾出了一圈一圈的同心圆,她静静地坐在圆中央,秀发像瀑布似的披散在肩上,神情是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悲伤。
“我们是丑恶的,邪恶的,我们要致人于痛苦的境地,把人折磨死才是最大的快乐!”牛博士莫名其妙地大叫道。
“爸爸,为什么你会如此……”那女孩痛苦地哭道,“您并不快乐,不是吗?您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牛博士“哈哈哈……”放声狂笑着,一只孤零零振翼的乌鸦,也随着他的笑声“哇……哇……”地叫起来。
“我们生活在黑暗中,就要效忠于黑暗!”牛博士冷冷地说道,“效忠光明,光明就让你死,只有黑暗,黑暗的地方能隐藏你的身体和声音,留下一条狗命。你以为我们是心甘情愿地放弃在温暖的阳光下行走的权力吗?傻瓜!天真的玩意儿!”
那个女孩的肩膀抖了一下,几根发丝在额前轻轻地晃动着。几次想爬起来,又重重地倒了下去。显然刚才摔的不轻。
阿修从来没有听到牛博士这么激动的宣言,突然愣了。女孩儿这会儿突然哭了起来,阿修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女孩身上。
“恶魔!”阿修咬着牙骂道,“虎毒还不食子呢,你比野兽都还不如!”阿修大声骂着,但声音在气泡里面来回撞了两下,就是出不去,牛博士理也不理阿修,接着说: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看看你的爸爸,看看你苍白的皮肤!你敢到陆地上走吗?你敢吗?想活命就得听爸爸的话。”说到这里,牛博士的眼睛突然变得非常温柔,但接着他又恶狠狠地说,“这个人给你留下,我希望你能闯过杀人这一关,不能杀人,怎么继承我的本事!”牛博士气哼哼地甩下这句话,一转身消失了。
女孩用手捂住脸,肩头抖动得越来越厉害,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颊上、指缝间滴到湖面上,在湖面上滑动。
看着看着,阿修忽然产生了一种幻觉,他觉得这个女孩应该是从安徒生童话中诞生的,她多像海的女儿呀!
“别哭了……”包着阿修的那个气泡慢慢降下来,飘到女孩身边。阿修蹲下身来,以便能更近地看到她。
“你在安慰我吗?”那个女孩抬起脸来,她美得简直让人目眩,虽然和希娜华一模一样,但希娜华的气质就是发号施令,而她是那种让人一看见就想要保护的柔弱的美丽。
“是的,我当然是在安慰你。”阿修用柔和的声音说,“你这么娇弱,你爸爸怎么好意思伤害你呢?”
“对不起……我本来不想哭的……可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那女孩抽泣起来,断断续续地说,“爸爸自从毁灭玛雅王国之后,所有人不管是在人前还是人后都骂我,说我是妖精,并且躲得我远远的,一见了我就指挥着狗来追赶我、咬我……呜……呜……”
“你用魔咒咒他们呀,让他们也变成狗,然后去咬他们自己。”阿修一生起气来,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大了许多,结果说出去的话像碰碰球一样,在气泡内撞来撞去,就是飞不出去。
“怎么会是这样?”阿修四下摸摸气泡,想搞个明白。
“这种气泡是爸爸用魔法制作的,关在里面的人说话声音越小,在外面的人听来声音就越大。你在里面说的声音越大,声音就传不出来了呀。”那个女孩侧过头,告诉阿修说。
“我说呢,刚才我骂牛博士,他怎么没暴跳如雷,真够悬的。”阿修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声嘟囔着。
“你为什么骂我爸爸?”女孩轻轻地摇摇头,说:“不,不能,我不允许你骂他,我的爸爸其实并不坏……你不能这么骂他,你不能不能!”女孩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
刚才阿修只不过是自言自语,根本没想让女孩到,却忘了这泡泡的特性。要不说习惯难改呢,这话真是一点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