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盛着水的水晶盆,荡漾着几盏红烛。金恩彩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中,显出几分妩媚。陈旧的音乐,暧昧的光环,还有大厅假山下水面漂着的荷叶,无一不显出这家餐厅的格调与品位。HEURE,是云泽市最出名的法国餐厅,在这里用餐的人,都是名人显贵。
“云少,您要的PETRUS。”服务生小心地端来一瓶红酒。
那位被称为“云少”的男子轻轻地举起了杯,让服务生倒了少量的酒,轻轻喝了一小口,之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举首投足之间,流淌着一种特殊的气质。那是让人不能质疑的尊贵,如同王子般的天生贵族气质。即便是隐于人群中,他也能脱颖而出,卓然不凡。
“暮寒哥,你想吃什么菜?”服务生殷勤地献上菜谱,金恩彩将它递给对面的云暮寒。
“你选吧!”云暮寒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声。金恩彩一愣,目光尴尬地在菜单上徘徊。
“对不起,我忘记了你不熟悉法文。”云暮寒这才回过神,看到金恩彩局促的眼神,他心里突然一阵烦闷。如果是她,大概不会这样小心翼翼。她一定会跳起来指责这餐厅不够人性化,居然不设中文菜单。他还记得大二那年,他拿着微薄的奖学金请她来这里吃饭,她就是拿着完全看不懂的菜单点个不停。
……
“喂,怎么每道菜都是牛肉啊?你确定你们没有上错菜吗?”
“小姐,这些都是您点的菜。”
“是啊!这上面明明画得不像牛肉,怎么还是牛肉啊?”
扑哧!一旁的云暮寒差点把红酒给喷出来。敢情她看不懂菜谱上的字,索性就看图说话?
“乖,看不懂菜单的话,我来点吧!”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谁说我不懂的?不就是一份英文菜单么?我才没有那么没文化!”
“小姐,我们是法国餐厅,我们的菜单是法文的。”服务生实在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
“明明是你们餐厅太没有服务意识,我可以投诉你们语言歧视么?为什么没有中文菜单!”
……
能把法文看成英文,还拼命炫耀的女人恐怕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了吧?被揭穿后,她总是窘迫地把脸涨成番茄色,如同一只被煮熟的螃蟹。然后用她那招牌式的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他,脚不停地蹭着地,一副小媳妇的样子。他还记得当年那些服务生拼命忍住笑的表情……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她?那个女人,当年能够那样绝情地践踏他的爱,能把他伤害得那样彻底,他为什么还要记得她的好?他没忘记自己这六年是怎么过来的,每次回忆起来都会让他痛不欲生。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也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他将心全捧着献给她,却被她冷笑着丢弃在地上,这个女人,还有心吗?安!以!陌!他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喊着这个名字。他恨她!六年的日日夜夜,他没有一天不在想,想如果见到她,该怎样报复,怎样跟她算这笔账。
金恩彩看着云暮寒阴晴不定的脸,有些担忧。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露出那样可怕的表情。她从来不了解他,她和他在一起六年。这六年,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在爱。
“小姐,我们这里提供中文菜单。您要不要看一下?”服务生在一旁客客气气地站着,能随意点价值上万红酒的客人,是不允许出差错的。
“中文菜单?”云暮寒若有所思地看着服务生新递过来的菜单,上面不仅有中文名字,还有每道菜的主料以及营养分析介绍。
“是的,云少。我们上个月统一印制了一批菜单,有中文、日文、韩文、阿拉伯文。我们新老板说了,要让每一个国家的顾客都能够用母语点餐。”
“那来一份韩文菜单吧。”云暮寒点了点头。一旁的金恩彩见他这么体贴自己,娇羞地低下了头。
“暮寒哥,你对我真好。这次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拍戏。暮寒哥,你会来探班的哦?”金恩彩期待地看着他。
“探班?你不会希望那些苍蝇一样无孔不入的狗仔队拍到你我的绯闻吧?”云暮寒淡淡地说道,眼底闪过不耐烦。
“一直都是你讨厌,不是我。”金恩彩低了头,自言自语道。她从来没有公开自己的恋爱关系,并不是因为她不愿意,而是云暮寒不愿意。她刚刚抱怨了一句,心里就紧张起来。她看向云暮寒,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她在说什么,眼睛一直看着对面。她心里嘲笑自己的紧张,一点潮湿的情绪,蔓延开来。
“暮寒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接这部戏?这部戏是江叔叔投资的,我知道你对他一直有些误会。但是他始终是你的……”
“你能不能不要提这个人?”云暮寒猛地打断了金恩彩的话,却见她瑟缩了一下。
云暮寒有些气急败坏地将那瓶PETRUS倒满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干掉。服务生悄悄在一旁吞了口口水,有钱人真会糟蹋,居然把几万块的红酒当啤酒灌。
“暮寒哥,你别这样!如果你不喜欢我接这部戏,我可以推掉。”金恩彩正说着话,却发现云暮寒忽然死盯着迎面走过来的两个人,眼神中似有滔天的仇恨。她正要开口说什么,云暮寒却忽然起身,拿出钱包,甩了几张钞票在桌上。
“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说罢他甚至不给金恩彩反应的时间,抓起西装离开了。
一扯开玻璃门,热气便扑面而来。即便是晚上,没有冷气的街道,还是那样地闷热。
云暮寒钻进自己那辆银色的BMW里,将冷气开到最大。他双手紧紧地抓住方向盘,心中的燥热才慢慢褪去。车载音响里,王菲用沧桑的声音反复唱着: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她居然这么幸福!刚才他看到她挽着那男子的手,小鸟依人般地笑呵呵地走进这家餐厅。他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抓到那女人问个清楚。安以陌,你够狠!够绝!在我生不如死的苦苦思念的六年里,你却在和另一个男人逍遥自在。云暮寒,你真他妈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居然会天真地以为一个抛弃自己的女人会内疚会痛苦,甚至……奢望她还在等候自己!这种女人满大街都是,可为什么偏偏他忘不了她?那些往昔的岁月,刀子一样刻在他心里,每一次回忆,都疼得他撕心裂肺。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手心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王菲还在唱,曲调带着迟钝的忧伤。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不要让我再遇见你!安以陌!云暮寒在心里,狠狠地念出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