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全然没有感受到白珺若的紧张，她认真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喜欢大人的。”
“大多数时候？”白珺若恨不得对飞染说，你不要喜欢三郎，千万别答应嫁给他，不如做我的女儿吧！可是丈夫告诉她，她不能胜之不武，凡事应该顺其自然，否则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会记恨她。
飞染低下头，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捏着左手的食指，吞吞吐吐说：“其他时候，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因为他是大人吧！”
白珺若见她满脸小女生的忸怩不安，脱口而出：“飞染，不如你做我的女儿吧，搬去国公府与我作伴……”
“可是，我想呆在衙门，我喜欢抓坏人。”
白珺若顿时有些讪讪的。如果不是儿子一向有主见，这次又态度坚决；如果飞染不是息嗔师太养大的，她再喜欢飞染，也断然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难道真像丈夫说的，世上的事，冥冥中自有注定，儿子喜欢飞染，以后过得幸福，远比飞染是不是弃婴重要？
想到这，她再无心情逛街，索性带着飞染去了江南酒楼。临到街口她才记起永安侯世子夫妻今日派米，租下了江南江北两间酒楼。
飞染见街上人山人海，间或有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捕快维持秩序，她问白珺若：“白姨，街上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会不会出事啊？”
白珺若撇撇嘴。永安侯世子夫妻一向低调，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她和丈夫都想不明白原因。或许因为他们又失去了一个嫡子，伤心过度吧！
“不如我们去看看热闹？”白珺若提议。虽然她和陆萱不熟，但是她和大多数的贵妇一样，都是同情陆萱的。
仗着成国公夫人的名号，白珺若和飞染很快坐在了二楼临街的雅间。飞染推开窗户就见林瑾明和陆萱坐在街对面的房间，和一个管事模样的男人说话。两间酒楼的一楼大堂已经堆满了米袋子，街上的百姓更是人潮涌动。
忽然间，她看到林瑾明朝自己看过来。她冲他点点头，就见陆萱已然行至窗口，似乎正与她打招呼。
因为街上的人声太大，飞染听不到陆萱说了什么，只能微笑着回了一礼。
白珺若站在飞染身旁，远远冲陆萱点头，转而询问飞染：“你认识林夫人？”
“也不算很熟。”飞染把陆萱送鸡腿汤的事情如实陈述，好奇地问：“白姨，夫妻是不是像世子爷和林夫人那样，相互搀着手，很亲热地说话？”
白珺若“扑哧”轻笑，回道：“夫妻哪有什么特别的样子啊，林世子他们，应该是感情特别好吧。”
“噢。”飞染点点头，忽然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师傅说，成亲就是：不管对方做了什么，我都不能揍人。如果有人无缘无故拉我的手，当时又有外人在，我就算不揍人，也会把他推开吧？”
“有关成亲的事，你师傅就对你说了这些？”
“差不多吧。”飞染暮然想起宋青莯对她说过的话，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白珺若忽然有些同情儿子。飞染不是不喜欢他，是压根不懂男女之情。她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嬷嬷，把应该教的教一教，忽听街上传来一阵喧哗。
飞染快步走到窗前，就见大批的百姓叫嚷着“派米！派米！”意图冲入江北酒楼的大堂，维持秩序的捕快及林家一众男仆快拦不住他们了。
飞染抬头朝街对面的房间看去。陆萱正依偎着林瑾明，似乎吓坏了。她想看清楚些，对面的窗户被管事模样的男人关上了。
“果然闹起来了。”白珺若叹息，“幸好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在。”
“白姨，您为什么说‘果然’？”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派米的事早几日就传开了，有些人昨晚就进城排队了，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自然等不及了。”她顿了顿，叹息道：“以前在边关的时候，最怕遇上饿极的难民。你施舍他们一块饼，他们想的不是感激你，而是你身上一定还有第二块饼。”
白珺若叹一口气，远远看到另有一批衙差正赶来支援，她对飞染说：“我们还是走吧。若是被你伯伯知道我们跑来凑热闹，他又该说我了。”
“宋伯伯对白姨这么好，怎么会说您呢！”飞染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不相信。
白珺若双颊微红，嘟囔道：“什么好不好的，我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她拉起飞染的手腕，催促：“走了，趁他们还没开始派米。”
两人才走到门口，忽听街上传来一声“杀人了”的惊呼。她们停下脚步对视一眼，飞染先一步飞奔至窗口，就见人们互相推搡，人群像波浪一般涌动，有的人往东，有的人往西，挤作一团，叫骂声不绝于耳。
转眼间，不知道是谁被门槛绊倒了，四周的人跟着摔下台阶，眼见即将发生踩踏事件。
飞染一时情急，从窗口一跃而下，踩着人群的肩膀跳跃至台阶附近，顺手夺过捕快的水火棍。
白珺若跟着就想跃下窗户，最终只是站在窗口疾呼：“飞染，小心！”
飞染压根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她一掌劈开欲夺回水火棍的捕快，对着涌向倒地百姓的人群连挥几棍子，嘴里大叫：“不要再挤过来，全都往东走！”
可惜，外围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依旧拼命往里挤。飞染急得团团转，可是她不敢搀扶倒地的受害人。万一她也被推倒，恐怕再也站不起来。
危急之中，她一边尽力用棍子推开人群，一边大叫：“大家跟我一起喊，往东走，往东走，往东走！”
当五城兵马司指挥使叶魁赶到现场，就听一小撮人隐约喊着“往东走”。他骂了句：“妈的，林家这是没事找事！”随即高高扬起鞭子，“啪”一鞭子打在人群中，大声呼喝：“把他们全都往东面赶！不想挨鞭子的，全都给我往东面走！”
在捕快们的驱赶下，人群慢慢散去，摔倒的人也得以保命。
飞染擦去额头的汗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她回头看去，就见林瑾明扶着已然昏厥的妻子。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直挺挺躺着一个男人，另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浑身是血，傻愣愣地坐在尸体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