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不懂，他们明明是去街上查案，为什么要等到天黑以后出发。另外，为什么她不止不能穿捕快的制服，还要换上新衣裳？山柏甚至把她拉到一旁，千叮咛万嘱咐，大人最不喜欢又脏又乱的地方。
她也不喜欢脏乱的地方好不好！
不管飞染如何腹诽，马车在暮色中离开了提刑衙门，车上除了车夫，只剩下她和宋青莯。
她揭开车帘遥望晚归的百姓，有牵着孩童的妇女，有怀抱孩子的男人。夜晚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一家团聚的时光。
渐渐的，飞染的眼神黯淡了。
“怎么了？”宋青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没有呢！”飞染扬起笑脸。
宋青莯抿嘴不语。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但他无法改变她一出生就遭父母抛弃的事实。有时候他甚至怀疑，她把息嗔师太看得那么重，因为她害怕再次被抛弃。
某种意义上，师太突然间死了，对她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抛弃。
“想下去走走吗？”宋青莯指了指街道。街上行人并不多，能与她漫步街头也不错，就好像小的时候，手牵手走在山林间，是那么无忧无虑。
飞染放下车帘问道：“已经很近了吗？”
“还有一段距离吧。”宋青莯并不肯定。
“大人这么说，是不是您已经知道，我们应该去哪里找人？”飞染笑得像偷腥的小猫。
宋青莯失笑。她这是在套他的话？他有心分散她的注意力，含糊其辞地回答：“也不能这么说。”话毕，他只是一味看她，并不解释。
“大人，横竖你总是要告诉我的。”飞染鼓起腮帮子表达自己的不满。
宋青莯看了看身边的空位，又看看坐在自己对角线的飞染，意思很明白，你坐得那么远，让我怎么说？
飞染顷刻间为难了。她一点都不讨厌他，可是每当靠近他，她就觉得心慌慌。她和师傅在一起，从来都不会这样！
“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宋青莯低头不再看她。
飞染心中暗恨，不知不觉忘了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感伤。她内心挣扎好半响儿，猛地站起身，一屁股坐在宋青莯身旁。
宋青莯微微勾起嘴角，她的发香似清晨的薄雾，丝丝缕缕沁入他的呼吸，勾起陌生的渴望。他的笑容顷刻间僵住了。
“大人，你休想反悔哦！”飞染转头看他，顺手拿起他膝盖上的纸张，“是不是像上次那样，把这些被害人的家连成一个圈，中间就是凶手……”
“不是的。”宋青莯轻咳一声，强迫自己专注案情。
他挑出田大成的画稿，指着桥墩下的陈尸地点说：“尸体是在这里被发现的，仵作说，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自己跳下去的，那必定是在这里……”
“我知道了，那时候有人追赶他，他慌不择路想跳入水中逃跑，结果摔在了岸边，就那样摔死了。”
“是。”宋青莯点头，“那天晚上是初一，他不熟悉路，又受了伤，定然跑不远。关押他的地方必定在这附近。”
“可是，若是因为他的尸体被发现了，凶手一时害怕，换了关押的地方，那怎么办？”
宋青莯惊讶地转头看她，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揉一揉她的头发，赞一句“真聪明”，手掌却在半空中僵住了，目光本能地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她的发香瞬间变得异常清晰。
“大人，你怎么了？”飞染侧目。
“没，没事。”宋青莯一阵尴尬。
以前，面对深陷温柔乡的同僚，他偶尔觉得自己是超凡脱俗的，至少在男女之事上，他可以冷静克制。
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普通人。大概是因为他只喜欢飞染妹妹这样单纯的女子，才会对那些庸脂俗粉不屑多看一眼吧？
“大人？”飞染隐约觉得，车厢内的气氛突然变了。她要不要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来不及起身，宋青莯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又慌忙松手，目不斜视指着手中的纸稿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看，这一片密密麻麻都是住宅，再不然就是店铺。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想要找个无人的院落，租金又不贵，很难。”
宋青莯顿了顿，又道：“而且你也看到了，即便张大宏的儿子死了，他与下一名受害人失踪的时间，也是时隔九天。有时候，欲望是可以战胜恐惧的。”
“什么是欲望战胜恐惧？”
“就是你很想要一样东西，太想要了，便无所畏惧了。”宋青莯概叹。
十年前，他想要飞染就在自己身边，他想要兑现承诺。为了这个“欲望”，他三更睡，五更起，毫不觉得辛苦。现在她就坐在他身边，为什么他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呢？
他掩下情绪，笑问飞染：“你最想要什么？或者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他无法改变她的父母，但至少可以满足她的愿望。
飞染想也没想，大声回答：“回山上！”
“算了，我不该问你这个。”宋青莯摇头。他根本就是自虐，才会问她这个。他这辈子都不会满足她这个愿望！
飞染一心找到最后一名失踪的小男孩，仔细想了想宋青莯的话，又看看田大成画的街区图，不知不觉中慢慢靠近宋青莯，几乎与他肩膀挨着肩膀。
宋青莯知道她是无心的，可她身上的香味愈加浓烈，不，应该说他的嗅觉愈加敏锐，偏偏他不能推开她，而他已经紧挨着车厢的边缘，避无可避。
他到底为什么叫她坐在自己身旁？
“飞染，你有没有想过，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宋青莯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飞染愣了一下，摇摇头，低声回答：“师傅说过，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是一种缘分，有些事无法强求，不如随缘，所以我不会去找他们。”
“你师傅对你说这个？”宋青莯微微蹙眉。
“不能说吗？”飞染反问。
宋青莯忽然有一种感觉，息嗔师太知道飞染的亲生父母是谁，是她死得太突然，来不及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