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同意让飞染劝说张大宏夫妻,不过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算计了张家老小。他不在乎别人说他“黑心”,可飞染是他的妹妹,与“别人”是不同的。
本来他只是推测,张大宏的儿子是娈童事件的受害人,他怎么都没料到,飞染竟然用一根扁担,让张大宏夫妻亲口证实了此事,他们同时说出,京兆府的捕快告诉他们,深究此事不止抓不到凶手,只会给他们全家惹上麻烦。为了他们另外两个儿子,还不如息事宁人。
宋青莯暂时不知道,赵维明的手下为何恐吓当事人,隐瞒案情,不过他可以趁着明日的大朝会,与赵维明“讨论”一番。明日过后,相信长公主与驸马也会有所触动的。至于皇上,他应该乐见于他借着此事,遏制京城的奢淫之风。
翩翩的烛火下,宋青莯吹干奏章上的墨迹,又把短短几百字重读了两遍,正要放下奏章,就见红彤彤的烛火映照出两个人影,在书房门前掠过。他轻笑,心情顿时放松了不少。
“大人,我可以进来吗?”飞染双手端着碗盅,示意雪雁替她敲门。她不懂,为什么山柏又要她送吃的给宋青莯。不过,她恰巧有话对他说,也算一举两得吧。
“进来吧。”宋青莯收起奏章,把案卷挪至桌前,仿佛他依旧在研究案情。
如他所料,飞染进屋看到一大摞卷宗,关切地说:“大人,师傅说,烛火伤眼睛的。”
宋青莯随意点点头,瞥一眼随之进屋的雪雁。雪雁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匆匆放下餐具,慌忙退了出去。
飞染浑然未觉不对劲,奇怪地说:“山柏怎么会准备两个小碗呢?我吃过晚饭了呢!对了大人,谢谢你让厨房准备的酿鸡腿。”
“晚上有酿鸡腿吗?”宋青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尴尬,“大概厨房正好有多余的鸡腿吧。”他绝不会承认,这是他命山槐特意回国公府抓的。
“原来不是大人吩咐的啊。”飞染侧头想了想,“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宋捕快抓了两只鸡回来。山槐大哥真是好人,我明天得谢谢他。”
宋青莯见她把功劳记在山槐身上,一阵胸闷,可他又不能改口,只能闷闷地问:“山柏让你拿来了什么?”
“噢,他说是人参鸡汤,是他看大人一直在忙,命厨房熬的。这会儿他有其他的事,一时走不开,就让我拿来了。”飞染一边说,一边放下碗盅,揭开盖子。
顷刻间,鸡汤的清香夹杂人参特有的香味,在房间中弥散开来,隐约中还有淡淡的药材味。
宋青莯默默在心中为山柏记上一功,却在闻到鸡汤的味道时微微皱眉。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吃过晚膳,但山柏明明知道,他不喜欢鸡汤,更不喜欢加了药材的鸡汤。
飞染低头看看清透的汤水,深吸一口气。
“好香!”她倒了一小碗鸡汤推至宋青莯面前,笑道:“虽然我不会熬汤,但这汤一看就是用小瓦罐慢慢熬煮的,不止有人参,应该还有枸杞和红枣吧?大人,你怎么不喝?”
“给你喝吧。”
“哦,我忘了说,山柏让我告诉您,熬鸡汤的时候已经去皮撇油了。”飞染被鸡汤的香味勾出了食欲,谄笑着说:“虽然我还不饿,不过若是大人不介意,我也喝小半碗吧。”
“我这碗给你吧。”
“不用,不用。”飞染急忙摇头,“我喝小半碗就够了。”她替自己倒了六分满,端起小碗抿一口。“啊,好烫!”她鼓起腮帮子吹了吹,又迫不及待喝了一口。
宋青莯无言地注视她。她已经换上七八成新的褙子,头发编成又粗又黑的发辫,垂落在肩膀上,看起来像是快就寝了。
午后那会儿,他看得出她情绪不高,所以他故意把她带在身边,讲解给她听,如何分析受害人家属的口供,找出不同受害人的共同点。她不止不觉得枯燥,反而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会提问。
这会儿,她大概已经忘了午时的忧伤,眉宇间满是笑意,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很满足于鸡汤的美味。
“真的这么好喝?”宋青莯脱口而出。
“是啊!”飞染用力点头。忽然间,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急忙放下汤碗,低声恳求:“大人,您不要告诉陶妈妈,我又端着碗喝汤,没有用勺子。”她顿了顿,垂下眼睑说:“师傅说过我很多次,可我总是忘记。”
“放心,我不会说的。”宋青莯端起自己的汤碗喝了一口,“这下你总放心了吧。”他再饮一口,好似并没有怪味,是他心里作用吗?
飞染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故作豪爽地点头:“你不告诉陶妈妈,我也不会告诉白姨的。”
宋青莯失笑,状似无意地问:“陶妈妈一直跟着你师傅,以前是她的丫鬟吗?”
“应该是吧。”飞染点点头,“师傅说,她是出家人,应该清修什么的,所以陶妈妈一向都是照顾我的。陶妈妈什么都会,我比较像师傅,除了练武,看书,习字,其他都不会。”
“陶妈妈和你的师傅亲近吗?”宋青莯追问。
“怎么才算亲近呢?”飞染反问。
“就是她对谁比较好。”宋青莯总觉得,陶氏对飞染有一种特别的关心,甚至是尊崇,而非亲人间的亲昵。他也是因此推断,飞染肯定不是陶氏的女儿。
飞染只当宋青莯无话找话,想也没想便回答:“当然是我啊。”她顽皮地笑了笑,又补充:“其实是因为师父除了教我功课,就是一个人念经,陶妈妈对着我的时间比较长。”
宋青莯一边低头喝汤,一边搜索幼时的记忆。
“大人。”飞染从碗盅内夹出一只鸡翅膀,笑眯眯放入宋青莯的汤碗中。
“你怎么不夹给自己?”宋青莯侧目。
“大人,虽然这次我还是借花献佛,但我是真心的。其实就算山柏不来找我,我也想过来找大人说话的。”
“什么真心?”宋青莯面上镇定自若,一颗心却快要跳到嗓子口了,“你想对我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