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并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人，用他的话，他手下有判官，有主簿，有仵作，也有捕快，大家各司其职，他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送走了赵维明，又交待了手下，如何询问鲁氏及其他妇人的口供，便开始烦恼一个严肃的问题，如何诱拐飞染与他一起用午膳，最好让她每到用膳时间，自发自动找上他。
不知不觉中，他走到了卷宗室外面，原本紧闭的窗户早已敞开。他站在窗口在书架间寻找熟悉的身影，就见飞染仰头望着架子的最上方，突然脚尖点地，轻盈地跃起。
宋青莯刚想出声提醒她，就见她已然抽出一份卷宗。她正得意地轻笑，架子上的灰尘劈头盖脸撒了她一身。她愣了一下，挥舞双手欲掸去头顶的灰尘，却忘了自己手中正拿着厚厚的册子，册子“嘭”一声敲在她脑袋上。
宋青莯看得呆住了，续而笑了起来，鲍氏带给他的坏心情顷刻间消散了不少。他轻咳一声走入屋内，扬声问：“飞染，你在哪里？”
“大人，我在这里。”飞染快步走出书架。
“怎么弄得这么脏？”宋青莯明知故问，伸手拨弄她的刘海，仿佛正为她掸落发间的灰尘。
“哦，呵呵。”飞染尴尬地笑了笑，偏头避开他的动作，双手胡乱拨弄自己的头发。
宋青莯很不喜欢她的躲避。“别动！”他硬是抓开她的手，手指轻拭她乌黑的秀发。除了小时候揪过她的小辫子，他从没有摸过女人的头发，原来她的头发这么柔软，这么丝滑，隐约中散发淡淡的花香。
飞染见他一脸正色，脸颊一阵发烫。“那个……我还是待会儿回去洗一洗吧。”她想要后退，又觉得他会不高兴，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恨不得用力推开他。
“行了。”宋青莯若无其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卷宗，看着编号问：“不是只让你找最近三个月的类似案件吗？这份应该是三年前的吧。”
“最近半年内发生的类似案件，我已经找出来了，都在这里呢！”飞染快步走到桌子前，“我都看过了，九到十二岁的男童，加上找到的那具尸体，一共四个人失踪。第一个，也是发现尸体那桩案子，男童是在三个月前失踪，在两个月前发现尸体。尸格上说，尸体已经腐烂，可能是不小心摔死的……”
宋青莯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聆听飞染的汇报。
这间卷宗室有整个大周朝最全面的案件档案，这里的每一份案卷都深深印刻在他脑海中。他让飞染把类似的案子找出来，只是不想让赵维明见到她。他听她汇报他早就知道的事，只为听一听她的声音。
他无法理解鲍氏的想法，却知道鲍氏这样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远远不止她一人。甚至，还有更多的人比鲍氏更可怕，更令人匪夷所思。
放眼鳞次栉比的书架，密密麻麻的档案，里面到底记载了多少变态，只有他知道。而这仅仅是被官府抓到的，那些逍遥法外的，可能正在继续作恶。
“大人，您怎么了？”飞染隐约觉得宋青莯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您很累吗？”
“是有些累了，不过你可以继续说，我听着。”
“师傅很累的时候，我都会替她捶肩膀。”
“我不是你师傅！”宋青莯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
“我知道你不是师傅啊！”
“那你还要替我捶肩膀！”
“我没有要替你捶啊！”飞染一脸无辜，“我的意思，你可以让山柏或者其他人给你捶捶，我只替师傅捶。”
堵心的感觉再次袭上宋青莯心头，她生来就是为了气他的吗？偏偏他又清楚的知道，她是无心的。可正是这种无心才最要人命，因为他不能生她的气，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宋青莯深吸一口气，转而问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去找三年前的旧案。”
“我就是想看看，以前有没有类似的事情。”
“为什么？”宋青莯侧目，大脑却不自觉地开始搜索旧案。可惜，大周朝圈养男童之风盛行多年，全国上下有太多的受害人。
飞染拿起桌上的纸笔，画了一条线，大声说：“大人，你看，你让我找半年内的案子，我只找到三个月前的，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肯定，三个月前一定没有类似的事情啊。”她在直线上落下几个点，写上“一年，两年，三年”等等。
宋青莯怔怔地看着那条线，食指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桌面。这次的男童失踪案发生在三个月前，不等于凶手在三个月前才开始犯案。或许在三个月前，他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作案罢了。
他怎么会忽略了这种可能性！
“大人，我想的不对吗？”飞染轻蹙眉头，“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喜欢什么，不会突然间就喜欢了，或者突然间就不喜欢了。”
宋青莯抬头注视飞染黑白分明的眼眸，眼中写满惊讶。他看了无数的案件才总结出，对男童有特殊癖好的人，一辈子只会喜欢固定的类型，永远都改变不了，可是飞染竟然轻轻松松说出类似的话。
“大人，我的脸又脏了吗？”飞染用手掌擦拭脸颊。
“没有。”宋青莯像做坏事被当场抓到的小孩，慌忙别开视线。
飞染莫名其妙，反问：“大人，难道你喜欢上一个人，然后突然间就会不喜欢了？不对，应该说一类人。就像书上说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你喜欢哪一类人？会一辈子都喜欢那种。”
“我？”飞染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我当然是喜欢师傅那样的，会陪我练武，给我讲故事，教我写字。”
又是师傅！宋青莯恨不得对她说，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你师傅！
他再吸一口气，趁机问道：“那俞捕头那样的，你会喜欢吗？”他可没有忘记，飞染望着俞毅的眼神满是崇拜，他也知道，很多女人都喜欢俞毅那样的大块头。
其实他并不像看起来这么瘦弱，可这种事他总不能脱衣服证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