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染没有勇气揭开白布,她害怕看到陶妈妈像师傅一样,冷冰冰躺在自己面前,可是她必须面对现实,她需要确认,照顾了她十五年的陶妈妈是不是真的离她而去了。
俞毅见飞染神色不对劲,赶忙吩咐手下去国公府通知宋青莯。他拦住飞染,欲代她辨认尸体。
京兆府的判官不认识陶氏,却是识得俞毅和飞染的,不过赵维明一向与宋青莯不合,他们自然唯上司马首是瞻。他高声呵斥捕快阻拦俞毅,又指责他们擅闯京兆府公堂。
俞毅懒得与他废话,手中的水火棍重重往地上一顿,所有人顿时噤声。他弯腰揭开白布的一角,只见陶氏满头鲜血,两只眼睛怒目圆睁,几乎蹦出眼眶。
飞染急忙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俞毅对着判官抱拳施礼,沉声说:“这位大人,我们要把尸体带回提刑司……”
判官叫嚣:“你不过区区一个捕快,有什么资格要求本官?”
“大人,你这般胸有成竹,难道你已经想到办法抓住肇事的马车。”俞毅跟着宋青莯时间长了,多少也学了他不少“说话风格”。
判官被俞毅噎得双颊暗红,但依旧不许他们把陶氏的尸体带回提刑司。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涉之际,飞染半跪在陶氏身边,阖上她的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指尖的血污。她不相信陶氏突然间被马车撞死。她们来到京城没多久,陶氏几乎日日都在提刑司,鲜少出门,怎么可能偶尔出门一趟就落得横尸街头的下场。
“吵什么!”赵维明从后衙走出来,目光掠过俞毅落在飞染身上。他已然听说,宋青莯即将迎娶她,而长公主也交待他,以后他们与宋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咳嗽一声,对俞毅冷淡地点点头,装模作样询问判官,发生了什么事。
许久,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是马车不小心撞了人,提刑司就连这么小的案子都要插手,以后老夫是不是只要来衙门点个卯就够了?”他的言下之意,宋青莯管得太多了。
俞毅不及回应,他又抬起下巴冷哼:“俞捕头,就算宋大人有心接手此案,至少也该递个公文才合乎规矩吧?!”
俞毅早就猜到,以赵维明的小心眼,不可能痛痛快快交出陶氏的尸体。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等宋青莯赶来罢了。他“嘿嘿”一笑,扬声问:“赵大人怎么知道,马车是不小心撞了人?在赵大人眼中,人命难道只是小事?”
赵维明没料到,俞毅这个武夫竟然也伶牙俐齿。他咬牙道:“总之,你们想要带走尸体,拿宋青莯亲笔签名的公文来!”
飞染此时才回过神。她站起身,高声问:“我为什么不能把陶妈妈带回去?”
“对,敢问赵大人,受害人家属为何不能领回尸体?”宋青莯大步走到飞染身边,暗暗深呼吸压下急促的喘息。
他并没有遇上俞毅派去通知他的捕快。早上他与父母谈过之后,赶忙回去提刑司,飞染已经与俞毅出门了。他上街寻找他们,听说身形酷似陶氏的妇人昨晚被马车撞死,匆忙赶来京兆府,刚巧听到飞染的声音。
他悄然握了握飞染的手,示意她不用担心。
飞染原本没有哭,可是当他来到她身边,眼泪瞬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哽咽低语:“陶妈妈死了。”
“会抓住凶手的。”他低声安慰她。
一旁,赵维明瞥一眼宋青莯身后的衙差,责备之意不言而喻。
衙差郁闷地低下头,心中辩驳:宋青莯是四品大元,他就这样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我一个小小的衙役哪敢拦他!
赵维明轻咳一声,义正言辞地说:“宋大人,你想接手这桩案子,总该按规矩办事吧?!”他语气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宋青莯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赵大人没有听清楚吗?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受害人家属不能领回尸体?”
赵维明呆了呆。判官一心在上峰面前博表现,赶忙接口:“宋大人,案子尚未有结论,仵作还需检验尸体,尸体自然得留在衙门。”
俞毅“咦”了一声,朗声说:“这位大人,刚才我亲耳听到你说,此案是肇事逃逸,难道仵作没有验过尸体,您就神通广大,看出了案子的端倪?”
判官急急辩驳:“我亲自看过尸体……”
“住嘴!”赵维明不悦地呵斥手下,转头看着宋青莯说:“宋大人,不是我故意与提刑司为难,是你的手下突然闯入京兆府的公堂,不由分说要求带走受害人……”
“赵大人,您有所不知。”俞毅对着赵维明行礼,又回头向宋青莯道歉:“大人恕罪,卑职本来只是带陶捕快前来旁听的,结果这位判官大人就连白布都没有揭开,就判定陶妈妈是被马车撞死的。卑职一时情急,这才请求判官大人……”
“不是这样的!”判官急了,“他进门就说……”他的声音渐渐弱了。满屋子的人都知道俞毅胡说八道,可他竟然无法反驳他的话,毕竟他的确没有揭开白布就下了结论,他也无法证实,俞毅和飞染是不是过来旁听的。
大堂的中央,宋青莯低头看一眼尸体,不轻不重地批评俞毅:“以后不可以擅作主张,知道吗?”
“是!”俞毅拱手,“以后没有大人亲笔签署的公文,就算再小的案子,卑职也不敢自作主张了。”他说得意味深长,躬身退至宋青莯身后。
宋青莯立马听明白了俞毅的暗示。他对赵维明说:“赵大人,你听到了,我已经教训过俞捕头。现在可以审案了吗?”
一句“以后不可以擅作主张”能算教训吗?赵维明一阵胸闷。
早前,他看到飞染很重视陶氏,本来只想为难她一下,如今宋青莯来了,他吃过太多暗亏,又有长公主的叮嘱在前,他不想继续纠缠下去,“大度”地说:“既然宋大人亲自来了,老夫怎么都要卖你一个面子,你们把尸体带走吧!”
宋青莯从善如流道了一声谢,续而客客气气询问赵维明:“请问赵大人,案子可有眉目?您打算如何缉拿凶手,什么时候给我们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