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槐心中,再没有比自家大人更聪明的人了。这会儿他说话没有逻辑,只有一个可能,他一定被挟持了,正在向他示警。
他右手紧握刀柄,双目紧紧盯着车窗,暗忖:大人武功那么高都被贼人制住了,他是不是应该不动声色请俞捕头过来帮忙呢?
“你干什么!”山柏压着声音,赶忙把山槐推到一旁,“大人没有立马下马车,你也不用动刀吧?!”
“那个……大人……”
“你急什么!”山柏白了他一眼,“那些尸体都变成白骨了,也不在乎多等一时半会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山槐狐疑地打量山柏。
“你不会不知道吧?陶捕快很快就是我们的三奶奶了,不然三爷那么重礼仪,怎么会每逢出门,必然和陶捕快坐同一辆马车?”
“这事儿衙门谁人不知!早几个月,大人命我保护陶捕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山槐横一眼山柏,猛然想起,飞染也在马车内。他嘀咕:“原来是这样,大人最喜欢和陶捕快说案情了。”
“呆子!”山柏嗤笑一声,忽又一阵扼腕,转念间又觉得委屈,一时间心中竟五味陈杂。
自家主子原本是那么清冷高贵,简直就是雪山顶上的莲花,天上的月亮,只能让人仰视膜拜。自从飞染出现,他先是变得幼稚可笑,如今根本就是好色无厌的纨绔公子,有时候他对飞染的肉麻,他在边上不小心看到,经常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当然,作为专业的贴身小厮,他绝不会外传这些有损主子形象的秘辛,就算不小心撞见什么,也会马上闭上眼睛。反过来想想,主子虽然在他心里摔下了神坛,但他会笑了,不再厌食避世,就是说话,也不像从前那般尖锐刺人了。主子能有这样的改变,大家的生活都比以往更美好了呢!
山槐瞥见山柏嘴角含笑却不说话,似自言自语般嘀咕:“你不说,我也不强迫你,不过你也休想从我嘴里打听消息。”
“你想说,夫人已经找师傅丈量三爷的屋子,打算入冬后就开始准备新房这事吗?”山柏瞥他一眼,洋洋得意说:“我还知道,夫人请了金绣坊最好的绣娘。金绣坊是哪里?专门做嫁衣的!”
山槐一脸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这样!”山柏这才惊觉上当。
两人说话间,忽见宋青莯步下马车。山槐赶忙迎上汇报验尸的进展。
马车内,飞染捂住脸颊,闭着眼睛深呼吸。她家大人替她整理了头发与衣领才下车的,她好想跟过去看他如何断案,她最喜欢看他研究案情的专注,可她的脸颊火辣辣的,小心肝快跳出嗓子口了。她家大人说,除了他,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她现在这模样。
飞染深呼吸,再深吸,双颊依旧绯红一片。她睁开眼睛,水汪汪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口。她家大人应该不会骗她的,可他说什么熟能生巧,为什么这么奇怪呢?她要不要找别人问一问?
净心庵的院门口,山槐简单地汇报进展。宋青莯不置可否,举目朝院内望去。他虽然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但耳根依旧嫣红似血。他怎么能这么不自制呢!
院子内,吕岐山早已带人把甄山文和魏铭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妥当。仵作等人按照他的吩咐,在院中架起棚子与台子。一堆堆的白骨就在担架上,由仵作的助手清理,再按照仵作的吩咐摆放。
远远的,宋青莯可以看到架子上摆着五个骷髅,其他的枯骨依旧十分凌乱,两个仵作面色凝重,正专注地争执着什么。
他轻咳一声。俞毅闻声,走到他身边回禀:“大人,暂时只能判定,一共发现了五只头颅。属下为了谨慎起见,已经命手下和吕大人一起,再次搜索林子,田大成也跟去了。”
“就连死者的人数都无法判断吗?”宋青莯蹙眉。
“是。”俞毅点头,“因为尸骨残缺得厉害,所以……”
“大人!”仵作甲匆匆走到宋青莯面前行礼,“卑职可以断言,死者全都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大人”仵作乙同样对着宋青莯行礼,“暂时只可以说,从发现的盆骨判断,死者是未曾生育的年轻女子。”
“你们仔细想好了,再慢慢说。这堆尸骨至少关系到五个人的性命以及他们的家人,马虎不得。”
两名仵作对视一眼,眼神似乎在询问对方: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性”,这么在乎人命了?
宋青莯也是等自己说完了,才意识到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受飞染影响,在乎这些死人了。他举步走到台子前,只是枯骨或布满青苔,或风化得厉害。他问仵作:“可以初步推断,他们死了多少年吗?”
仵作甲拱手回道:“至少十年了。就发现的骸骨,它们被弃置的时间应该差不多,都没有被掩埋过的痕迹。”
仵作乙在一旁补充:“大人,我们争持不下,是老张觉得,这些死者应该一般年纪,一般身形。卑职觉得,下这样的决定为时过早……”
“大人,您看!”仵作甲把六根大腿骨依次在宋青莯面前摆开,“这几根骨头至少分属于三名死者,但它们的粗细长短完全一样……”
“老张,就是一般高的两个人,有的人腿长些,身体短些,有的人腿短些,身体长些。你这样推断,太武断了。”
仵作甲一下气红了脸,反驳:“你自己看,就是五个骷髅头,难道你不觉得它们有相似之处吗?如今只能找到这些残缺不全的骸骨,如果不做大胆假设,如何能破案?”
“断案自有大人,我们是仵作,应该就事论事,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怎么能随便下结论?”仵作乙毫不相让。
宋青莯听着两人的争执,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早觉得,这次的案子恐怕十分棘手,才把他们一起叫来。他们之一胆大思维敏捷,另一人谨慎细心,他以为他们可以互补,没想到他们不止没有实质的发现,反而起了争执。由此看来,这桩案子比他预计的更难侦破。
一旁,飞染好不容易压下脸颊的红晕,悄悄避入院子,对着门边的俞毅说:“俞捕头,我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