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1)
院子里,走廊下,散布着几具尸体,却嗅不到血腥味,这些先后被杀死的人,显然都不是死于刀剑下的,没有血淋淋的景象出现。有两个人似乎仍在呻吟,并未丧命。
鬼啸声此起彼落,凄厉刺耳动人心魄,到底有多少人在大院中出没,屋内的人无法估计,反正原先担任警戒的人都死了,出去支援的人也有出无人,大部份是死在暗器下的,有些死了的人,连敌人在何处都不知道就遭了毒手。
四更未,突然传出一声怪异的鬼啸,几个快速的鬼影突然现身在东院,飞快地接近那一带的客室。
“砰膨!”门和窗的倒裂声震耳。
“哗啦乓乒……”屋瓦的碎裂声同时传出。
五个黑影破门窗杀入,两个则击破屋顶向下降。
黑暗中,传出几声火弹爆炸的声响,绿光四射中,传出吆喝声和暗器破风的厉啸声,与及濒死者的凄厉叫号。
片刻,七个黑影重行冲出,以更快的速度四散而逝。
入侵东院客室的七个强敌,显然一个也没受伤,而客室内担任防守的人,可能伤亡殆尽了。
鬼啸声依旧此起彼落,但看不到活动的鬼影。
不久,东院客厅的厅门拉开了,黑沉沉的客厅踱出一个黑袍人,一步步降阶而下向院子里走,黑袍无风自摇,似乎被风鼓起、外张。
“老朽彭家麟,请宇文会主相见。”黑袍人用洪钟似的嗓门大声说。
盂兰会的会主,据说姓宇文,名琛,没有绰号。到底是不是真名、似乎连该会的会友,也不知其详,据说有不少人入会十余年,根本不曾见过会主的面目。
鬼啸声依旧,久久不见有人出现。
“请孟文会主现身赐教。”彭家麟再次朗声高叱,接着沉叱一声,左手大油一抖,风雪乍起。
一星冷芒在袖风中折向斜飞,发出更刺耳的锐啸。
右袖再发,风雷声更强烈一倍。
暗器被反震而出的啸风声连续传出,也强烈一倍。
连挥五袖,彭家麟的身形闪动加剧,袖风也愈来凌厉猛烈。
最后传出动气撕裂的刺耳怪声,彭家麟一声惊叫,身形电射上阶,眨眼间便退入黑暗的客厅,厅门随即闭上了,显然彭家麟真力将竭支持不住,挨了一枚可破内家护身真气的暗器,不得不见机返走。
没有人出面讲理,澈底关闭了谈判之门。
五更天,鬼啸益厉,中院的屋顶上,出现三个黑影,并肩站在屋脊上,像是鬼魂幻现。
“明晚,卜家大院将化为火海。”中间那位黑影语音刺耳己极:“如果你们认为躲在城里可以安全,那将是最大的错误。”
声落,人即失踪,像是突然隐没消失了。
一早,灵堂香烟缭绕,但做法事的僧道不来了,只有几个请来照料的村民,一早便前来张罗。
天气炎热,棺柩必须尽快下葬。江湖人对生死并不怎么介意,人士为安,不需按世俗举行铺张浪费的葬礼。
但张宏毅还不打算草草下葬,他发誓要让死者九泉瞑目。
住宿的草棚内,多了一位风华绝代的封姑娘。最宽慰的是伤势仍未痊愈的大掌鞭罗杰,他对把封姑娘救回的张宏毅当成神明。
而张宏毅反而显得有点不安,不时盯着封姑娘直皱眉头。
辰牌初,本城的捕头快刀熊亮,带了两名捕快光临,后面跟着三位像貌威严、年届花甲的人。
所有的人,皆站在棚外冷然屹立,冷然目迎六位不速之客,以张宏毅为中心,气氛一紧。
“你们要找谁?”张宏毅抢先发话。“我是负责人,张宏毅。”
“在下熊……”
“我知道你,快刀熊亮捕头。”张宏毅语声大得像打雷,在气势上,他有压倒性的威力。
“在下要来查问……”
“你查问个屁,早些天你就该来查问的。”他愈说愈大声,咄咄迫人:“熊捕头,你那些欺世盗名的所谓侠义道朋友,卑贱得不值半文钱,人多气壮时拍胸膛不可一世称英雄,杀人放火自以为可以任意死人活人。一旦势穷力尽大难临头,忘了自己以往的无法无天,反向你这执法人求援,把大圈套住你脖子上套,未免太不上道了。你要查甚么呢?死了的这四个人,有三位是十四五岁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她们都是死在伏龙公子手上的。你能替她们中冤主持公道吗?封姑娘是在下从卜大爷的地牢中救出来的,封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能替她捉拿掳人凶犯吗?我张宏毅是规规矩矩的生意人,受到这些侠义狗雄偷袭暗算几乎送命,你要替我查凶手吗?病虎苗威虽然是强盗,但贵县并无他的底案,你能毫无理由地捉他吗?”
“这……”
“熊捕头,不要上当了,脱身事外吧!昨晚杀手夜袭卜家大院,卜家可能死了不少人,但卜大爷不可能贻笑江湖报案,你查甚么?查我乘乱救封姑娘?苦主是谁?是卜大爷吗?他控告我甚么罪名?不该抢救她不择手段,无法无天掠劫的人质?像话吗?熊捕头,不是我瞧不起你们这些公人,我本来很尊重你们的身份职责,但你管不了咱们这些人的事,更不敢抓这些欺世盗名的侠义英雄置之于法,你何必上他们的当?太平府的两个公人,就比你聪明,他们不耻这些人所为,所以撒手不管了。”
一位双眉灰白的老人哼了一声,踏前两步老眼似电。
“你这位小老弟牙尖嘴利,语利如刀。”白眉老人怒声说:“说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老家伙,且慢谬论。”他大声阻止:“你是公人?”
“老夫不是公人……”
“那你是老几?”
“老夫……”
“呸!你算甚么东西?”他冒火地挖苦对方:“熊捕头在办案,轮得到你这非公人在旁胡说八道?熊捕头,你不轰走这个目无王法的老混蛋吗?”
白眉老人被骂得羞愤交加,顿忘利害。顾不了王法,突然抬手戟指虚空疾点,一缕罡风袭向他的七坎大穴。
他先一刹那侧移半步,从指风侧方闪电似的切入,近身一了,大喝一声,一肘撞在老人的左肋下。掌一翻,反拍在老人的鼻梁上,打击空前快速猛烈,无法防御。
鼻尖下陷,双目发黑,挨一下真不好受,老人立即失去应有的反应。
接踵而至的打击可怕极了,凶猛极了,拳掌着肉响声似连珠花炮爆炸,每一击皆是浑雄无比的内家真力。
“砰!”老人终于跌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病虎张口结舌,大吃一惊。
“老天爷!”病虎惊呼:“你把名列武林三老的擒龙手王天霸打得好惨,而这位元老气功盖世,宝刀宝剑也伤不了他,你用甚么怪功把他打得乌天黑地的?可能吗?”
“用乾元大真力。”张宏毅一面调和呼吸一面揉动着大拳头:“他太老了,像拉了一天破车的老牛,心有余而力不足,出其不意给他一下,他当然受不了。熊捕头,你打算把在下当作斗殴的现行犯捕送法办吗?”
另两位老人,气势已灭掉七成。
“老弟练了乾元大真力,但不知令师贵姓大名?”那位长了个鹰钩鼻的老人惊问。
“在下从不抬出师门来唬人。”张宏毅冷冷地说。
“老夫……”
“熊捕头,你真不走,休怪在下放肆了。”张宏毅不再理会钩鼻老人;“咱们宰了你虽然落了案,但你又能得到甚么好处?死人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你走不走?”
熊捕头打一冷战,领了两位捕快狼狈而走。两个老人也扶了昏昏沉沉的擒龙手,溜之大吉。
半个时辰后,又来了一批人,一批打扮诡异的,有如鬼怪的怪人。
七个戴黑头罩只露双目。黑袍宽大掩至地面,高矮不等的人,在棚前一字排开有如妖魅现形,七双充满鬼气的怪眼冷电森森,虽在大白天炎阳高照之下,依然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似乎气温陡降,阴气袭人。
张宏毅这次改换了阵势,八个人分散在棚内四周,他自已站在棚口。像是天神当关,也像冯河的暴虎,无畏的浑雄气势,抗拒对方的森森鬼气毫不退缩。
“我要带封姑娘走。”中间为首的人,语气阴冷得真像来自九幽地府;“不容违抗。”
“真的呀?”张宏毅语气坚定,神态却不轻松。“有充分的理由吗?”
“要证实鬼婆被杀的一些细枝节。在我来说,理由已经。够充分了。”
“封姑娘可以将重要的枝节无条件奉告,但不能让你阁下带她走,何不棚内小坐?封姑娘当—一奉告……”
“不,我一定要带她走。”
“我的答覆是决不。”
“你知道拒绝的后果吗?”
“知道,但在下并不介意。”
“天下间没有人敢拒绝孟兰会的要求。”
“也许,但我敢。人生短暂,生死等闲,我不是憨不畏死,而是我认为某件事必须要做时,我会执着地去做,死而无悔。现在,诸位愿意进来坐下来谈吗?”
“不愿意。”
“悉从尊便。”
“你已经向孟兰会的声威直接挑战。”
“不错。”
“我会死的,但不是现在,你得等待,可能等不到我死的一天到来,因为我比你年轻一倍,先死的人以你的成份最大。”
封姑娘款步而至,神色庄严。
“张……张兄。”姑娘深深地吸入一口气:“让我跟他们走,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不要因为我而与孟兰……”
“你听着,封姑娘。”他庄严地一字一吐:“我不否认抗拒他们的原因,其中牵涉到你,但主要的原因,是我这人做事的原则和宗旨。我这人游戏风尘并不可爱,但在应为与不成为上,表现得还像个大丈夫。你要知道,鬼婆的死因虽然与你无关,但确是死在你的七煞如意针上的,他们决不会容许你活着。孟兰会今天不找我,早晚会找我的,早晚我也会去找他们,这一天一定会来的。正如我与侠义英雄之间早晚必然会有冲突一样,要来的反正会来,早来晚来无关宏自。请你退回去,好吗?”
封荑的明眸中闪动着一种焕发的光彩,深深地凝注着他,然后默默地顺从地退走。
“你的话很奇怪。”与他打交道的杀手说:“你说本会早晚会找你,你也早晚找本会,为何?”
“因为你们是为钱而杀人的杀手,我是为伸张公义的复仇者。”他庄严地宣告。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