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染没有说话,她拼命的挣扎,可是摆脱不了赤魂的手掌。
赤魂松开手,倾染的身子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你别忘了,这具身子是我送给你的,你若想留在人间继续寻找你的记忆,那就必须听我的。”赤魂警告着地上的倾染。
倾染的眼角挂着泪珠,她忽然笑了起来:“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赤魂蹲下来,抬起倾染的下巴:“你难道不想寻找记忆了?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身体,没有元神,有的却只是一颗心脏和一丝意识?”
“也许我的记忆是痛苦的,是我情愿忘记的。”倾染笑着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为什么只是靠着一丝意念和心脏留在世上?
君叔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握紧拳头:“师父?”
君折和璧瑾看过来:“师父?她是你师父?”
赤魂站了起来,她将火烛扔在了纱帘下,熊熊大火烧了起来。
“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赤魂推开门,挥着红色的长袖消失在浓烟之中。
倾染蹲在地上,她抱着头问:“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君叔谢跑到倾染的身旁,他想要抱着她离开,可是,读灵的一切只是重现过去,他触摸不到倾染,眼睁睁看着她在火堆里一动不动。
那嘤嘤泣声,悲凉的响起。
宝钗楼快要塌了,璧瑾三人已经站在外面,眼睁睁看着大火舔食着屋顶,楼里哀呼声一片,逃出来的人没有多少,死去的人却有很多。
璧瑾注意着每个出口,从楼里出来的最后一个人是倾染,可惜,半张脸已经烧毁了。
风雪中,她疲惫的走着,一步一步,走向茫茫夜海。
寒风肆虐,璧瑾等人也从读灵幻境中醒来。脚下的土地是宝钗楼的灰烬,四面浓雾,偶尔听见乌鸦的叫声。
君叔谢转过身抓住璧瑾的肩膀:“你能帮我找到她吗?”
君折也激动的抓着璧瑾:“她是九月对吗?”
璧瑾被他二人拉着不放,也不知道要先回答谁的问题。
她甩开二人:“让我想想。”
璧瑾走到一旁,一个人深深的吸了口气,这件事情有点麻烦了,倾染其实是两个人,她的心和意识是一个人,她的身体是另一个人。一个灵魂不灭,一个躯壳不死。而且这两个人好像与身后两个姓君的有着密切的关系。她现在需要冷静下来,理一理,到底该怎么解开谜团?
她转过身来:“只要她活着,我就能找到她,至于她是不是九月,这个要找到她的本人,催动读灵才能知道真相。”
说罢,璧瑾拿出君折给她的纸折子,折子里画着一只蝴蝶。璧瑾将自己的血滴在蝴蝶上,蝴蝶从纸里飞出。
璧瑾说:“我用了血引,不出一天,灵蝶就能找到她的下落。现在,我们回去吃饭吧。”
璧瑾拍拍手,她显的比较轻松,君折和君叔谢心里是比较沉重的,等结果的滋味并不好受。
客栈这边,百姓吃着瓜子议论着银国宫里的事情。
“听说,皇后被废了。”
“喔?好好的怎么就被废了?”
“听说,她雇凶谋害驭灵皇妃。”
“一个月前,皇后的亲妹妹喜嫔也获罪自尽了,如今安国府岂不是没有了势力?”
“可不是嘛?我听说,这一切都是皇妃的阴谋,她想当上皇后,先后除了林家姐妹。”
璧瑾在一旁听了,气得咬牙。这些人居然把她想的这么肮脏?她几时害过林家姐妹了?她几时想当上皇后了?
但是,林秀雇凶的事?好像没有吧!元宵节那天,绑架和行刺的人不是姬玉所为吗?
君折倒了一杯清茶递给璧瑾,淡淡道“民间的人大多喜欢以讹传讹,你不用放在心上。”
璧瑾狂饮了一杯茶,拍在桌子上:“我从来都不稀罕当什么皇后。”
这时,客栈里的人都看了过来,璧瑾咽咽口水,知道自己现在惹事了,故笑着说:“想当皇后的脑子都有病吧!”
众人切了一声,继续说他们的,吃他们的。
璧瑾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想着林秀为什么雇凶?有什么证据呢?
她离开宫里这才多少天啊,林秀就被废了,现在城里到处都是她的传闻。
“我一直想不明白,皇后毕竟是皇后,盛天瑞怎么就把她废了?”璧瑾拿起杯子琢磨着。
君叔谢说:“男人可不讲情意,你还是担心哪天自己也被废了该怎么办?”
“哎我说姓君的。”璧瑾抬头嚷嚷道。
姓君的,面前有两个,君折错愕的看着她:“你指的是谁?”
璧瑾抬起手,指着对面的君叔谢:“你别猖狂,你的事情还没有向我交代清楚,倾染是你的师父,你最好现在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啊。”
君叔谢提到他的师父,脸色就阴郁了。璧瑾知道,他们师徒二人一定有着许多故事。
“你不愿提起?告诉你,读灵术一出,管你牛鬼蛇神都会显形。”说着,璧瑾用杯底敲打着桌面,轻轻的,温柔的说:“就我们这交情,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们讲一讲?我们可都很期待呢?四国最强炼丹师的师父究竟是谁呢?”
君叔谢起身就走,他显得慌张,也很抵触,他不愿谈起他的师父。
等他上楼之后,君折笑着说:“我对他的事情略知一二,不妨我来告诉你吧。”
璧瑾瞪大双眼,一巴掌拍在了君折的手上:“你怎么不早说呀!”
想想,璧瑾还没有问君折是怎么认识君叔谢的。
君折说:“我和君师傅认识已有六年之久,算起来,也是他口中的机缘之人,他给了我一颗药,从此结下了不解之缘。”
据君折回忆,他与君叔谢常常一起喝酒,一起八卦四国之事。有一次,君叔谢谈起他的师父,听说他一直在寻找她,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他的师父是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绮罗,绮罗失踪以后,君师傅就一直在找她。”
璧瑾惊喜的跳起来:“天呐,他居然是绮罗的徒弟。我曾听师父说,绮罗主要以炼毒为业,而且性格怪异,喜欢独处。没想到她居然会收弟子,而且是君叔谢这种一生只炼三种丹药的怪人。”
璧瑾笑了起来,很多时候,她想不明白,像绮罗那样的女人,她教出来的弟子,应该也是炼些消尸灭元露之类的毒药。偏偏这君叔谢只炼强生健体丹,啧啧啧...
“是啊,我也不明白。可君叔谢说,他的师父非常疼她,总是把世上最好的东西给他,处处护他,为了她连性命都可以不要。”
“真的假的?这完全和八荒经记载的不一样。八荒经上说,绮罗是一个不近人情,自私自利,还非常嚣张的一个女人。”
“当然是真的,这些都是君师傅亲口说的,说起他的师父,他的眼神都是柔和幸福的,我猜,那绮罗对君师傅是真的很好。不然,君师傅也不会一直在找她。”
“看来,师徒情深,我得帮帮他才是。”璧瑾喝了口茶。
第二天,引血的灵蝶飞了回来。君折手掌一挥,紫色的光晕围绕着灵蝶,它轻轻的拍打翅膀,只见紫色光晕内浮现出一个山洞。
山洞门口站着一个黑衣女人,她裹着脸,从身形来看,她就是倾染。她顿了顿,慢慢走进山洞。
璧瑾三人很快来到那个山洞前,商量着,进去看看究竟。
山洞比较宽敞,岩壁上还烧着火把,明亮的火烛将洞径照的十分清楚。
没走多久,三人到了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方,这里好像是尽头了。
中间放着一副花藤缠绕的棺材,四面的岩壁爬满了翠色的花藤,开着小朵小朵的紫色花朵。
“什么人?”洞里传出幽幽的回音。
君折上前一步:“是倾染姑娘吗?我是君折。”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倾染姑娘,我求你出来一见,我请了朋友过来,她能读灵,我希望你能让她读一读你的过去,证明你到底是九月还是倾染。”
缠绕在棺材上花藤慢慢回缩,棺材的盖子慢慢移动,倾染一身黑色的打扮,她从棺材里飞了出来,身体悬浮在半空。
“你的脸?”君折心疼的指着倾染,好好的一张脸,已经烧毁了半张。
“是不是很丑?”倾染浮在空中,手掌轻轻的抚着它。
君折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是那种肤浅的人呢?他只是心疼她而已。
倾染又说:“离开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倾城是个是非之地,你走吧。”
她转身,慢慢的落下,她又要躺进棺材吗?
君叔谢腾空而起,朝着倾染飞去,双手抱住了她。
倾染看着君叔谢,这个面孔好熟悉呀?可是,她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师父,是你吗?”君叔谢抱着她落在了棺材的边缘,深情的双眼盯着她看,她却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认识我?”倾染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一丝意识在心上,寻找记忆里的那个人?可那个人会是谁呢?
璧瑾走到棺材前,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酷似九月的女子:“倾染姑娘,这身体原本就不是你的对吧?”
倾染看着璧瑾,神情黯然:“你知道?”
“你现在只是一颗心和一丝意识,不知你是怎么得到这具身子的?”
君折激动的凑上前:“九月呢?”
倾染推开君叔谢,她轻轻的落在了君折面前,淡漠的看着他:“君公子,你的九月已死了。”
君折的眼眶一热,视线开始模糊,他摇摇头:“不会的,九月不会死!”
“九月的心被赤魂挖空,她为了要杀你,特意把九月的身体送给我,让我迷惑你。可我终究是下不了手,你仿佛是我一直要找的人,又仿佛不是。我最后决定放了你,是害怕你万一就是我要找的人,我怕自己后悔终生,所以不惜背叛了赤魂。没有赤魂的法术,过不了多久,这具身体就会腐烂,而我的意识也会消失。”
君折想到赤魂,心就狠狠的疼了一下,赤魂这么做是不是青扇的意思?青扇为什么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就连他身边的侍女也不肯放过!
倾染又走到璧瑾的面前:“你会读灵术?”
璧瑾点了点头。
“你能帮我读出去我忘记忆的人和事吗?”
“能。”
“我的意识就快消失了,我一直没有找到我的记忆,能在临死的时候让我记起它,起码此生不算白过。”
“可是万一,你的记忆是痛苦的,你也要记起它吗?”璧瑾也在为她设想,如果一段痛苦的记忆在心里,但愿不再记得。
“就算是,我也想记起。”
璧瑾咬破手指,一滴血珠飞落在倾染的额头上。
身后的君叔谢迫不及待的催动读灵术,四个人卷进了很多年以前。
这个故事里,他们看见的是一个模样精致女子,头发一丝不苟的挽在耳后,额头挂着紫色的水晶流梳,眉目似画,口若含丹。轻薄的紫纱长裙被风吹的哗哗作响,修长的身姿,玲珑有致,她正一步一步走在尸横遍野的战场。
这是三十五年前的芒山之战,战场上留下的活口极少,银云两国联盟,将小小的唐国灭的连渣都不剩。
尸堆里还有一两个活口,他看着女子走过,伸出手救命。
女子淡淡看了一眼,没有理会,继续朝前走去。
璧瑾等人跟在她的身后,君叔谢道:“她果然是我师父。”
璧瑾抿唇:“绮罗真是当之无愧的绝代佳人,只是这见死不救的性格真让人反感。”
当时,绮罗已经是整个辰苍最有名的丹药师,可是,在那样的战乱之世,她却不愿舍药救伤。路上的伤者有很多,她从来不理会,也不会正视,冷漠的她一直走到唐国破损的城门下。
城内硝烟弥漫,已经没有人再生还了。
唐国宫中,一个七岁的男孩坐在地板上,他没有哭,也没有大叫。见殿外一帘紫影闪过,目中更多的是希望。
绮罗走进大殿,她从来没有那样专注的看过一个人,男孩的眼睛是那样的黑,那样的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