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羲从我脸上看出端倪,露了笑容:“看来你开窍了,只是还缺少一点大胆的思维?”
我瞥他一眼,心中对他暗恨,明明他早已有了判断,却偏偏在这绕弯子不说。将水龙头关上,又把杯子里的水倒掉,然后才道:“比如?”
“比如,你将隐藏在画里的图案给破解出来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比如,你的详细地址并不是秘密。”
我一愣,“你是说......因为画中藏图的秘密被我发现,从而导致这些事的发生?然后很可能那个笔友依照我的地址来找过我?”
古羲浅笑着将他手中的那杯水也倒了,“还可以再大胆点猜测。比如,你的反常行为是,”他顿了顿,抬起眸平静看我,“被你笔友唆使。”
心中一震,脚下不自觉地向他靠近,“笔友唆使我刺伤同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不可能呀,我那会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了自主思维能力,怎么会被随意唆使了伤人?”
“注意我的用词,我说得是你的反常行为。”
“这有什么区别吗?”
古羲嗤笑出声,伸手在我脑门上一弹,“区别可大了,反常行为可指一类现象,你刺伤同学只是其中一种表现。”
我捂着额头的痛处仍然表示不解,没有发觉自己几乎是贴在他身前微仰着头在问。古羲神色略懒地敛眸凝着我道:“算了,指望你这脑袋瓜子开窍还早。直白点说吧,如果不是你平白失去是非判断能力,就必然是受到某种心理暗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障碍,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有人怕高、怕进电梯、怕密闭空间、怕软体动物,密集恐惧等等,这都是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你的心理障碍我没兴趣来分析,但是假如有人利用了那一点对你作出某些心理暗示,那么你的性情就会变得反常,从而产生一系列的反常行为,伤人只是其中的一种。我这样说能理解了吗?”
说得这么白哪还理解不了,可是笔友的书信我和他都已经看过了,哪里有什么心理暗示?念头刚闪过就听古羲道:“至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暗示我就帮不了你了,或许是随信还附有别的,或许就在那十幅画中,这个你是内行。”
在画中?我心中一动,立即就想去找那几封信出来,没料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古羲竟单手揽着我的腰,姿态随意自然。
我抬起眸,看那光华暗敛的眼睛,忽然察觉,曾经会砰砰直跳的心绪在这刻居然很平静。
顿时心情变得很好,将他的手从腰上拉开,丢下一句:“洗手间你要用就让你先。”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身后目光随影也不管,信件在出去之前是被他收起来的,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头问:“那七封信你放哪了?”
古羲仍旧靠在洗手间的门框处,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抹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好似映得他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可眨眼间他从光处走来,面色却一片清冷。也没看我,只在经过我身边时淡淡落下几字:“躺下换药。”从衣柜处回来时他的手上拎了一只医用箱,见我杵在那没动,“需要我帮忙?”
我立即回身老实地躺进床内,不去与这阴晴不定的人较真。
纱布被揭下,黄色中带了淡淡的血迹,只觉他的目光清撩在我喉咙口数秒,就用消毒棉棒去擦拭,有些刺痛感,但还能忍受。也不知他涂了什么药膏,味道除去药味之外还有一股清香,最后又用一块新的纱布贴上。
整个过程中明明他一片清冷之色,可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却比起刚才被他揽着的时候还要怔然。在他起身之时几封信被甩在了我身侧,那一点意乱情迷也随之清醒,凝着走向门边的背影禁不住想:我得克制自己的目光。
只剩一人独处时反而安然,我拿起信又一封一封看过去,逐字逐句,然后把那十幅画也都认真研究。得到的答案与之前没有太大不同,文字信息没有任何煽动性,画即使属于阴暗隐晦的,也不至于会让我看了之后情绪有所变,而其中隐藏的图案碎片我也就着阳光反复比对,除了更清晰地拼出老子骑青牛图外,没有更多发现。
我在想,如果不从这些表面来看,单从笔友的动机分析呢。与这人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在给我的来信中隐藏那幅图?脑中闪过古羲的那个青铜方器,忽的有一念浮上心头:有没有可能是......笔友藏于画中的碎片图案仅仅只是碎片?
古羲从哪得来的方器我不知道,但是他拿过来是为了修复,在我复原出那幅老子骑青牛图之前,他也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会不会在十几年前,笔友也曾拿到过那个方器然后试图还原,所以才有那些碎片图案?如若是这样,虽说以方器的腐蚀程度看非一朝一夕间所致,但至少十几年前刻图要比现在清晰一点,也容易复原些。
依照这思路,会不会笔友把图案碎片暗藏于画中,欲图让我帮他拼起来?无疑从怪梦中可得知,最后我有将图案给重组出来,常理之中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笔友。
分析到这,似乎有些东西渐渐都浮出了水面。
假如画中藏图的动机是因,那么我将之拼凑成画就是果,然后这个果还得由我自己来吞,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不,还不对。
我忘了中间的时间顺序了,重新来整理。
老妈说:我在刚入初三时突然有一天性情突变用刀刺穿了同学的手掌,这是最先发生的;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纠纷,乃至医院道歉时我又再次动手,这是第二时间发生的;后来老妈被人建议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错诊为隐性自闭症,随后老妈开始密切关注我,才发现我夜半不睡会在双手作画。这是第三时间点。
以此来看,到第三时间点我还没完成拼图,而在这之前,我已经有了反常行为。所以无论是唆使还是心理暗示在过程中就已开始了,而非是等到我将图拼完整的“果”出来之后。
我觉得混乱了,本以为找到了出口,全部关键都在于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可现在又得把结论全部推翻掉。
想得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窗外夜幕降临,室内昏暗下来。仍然毫无头绪,反而觉得头昏脑胀的,找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古羲还没回来。
他的行踪我无意过问,想着总不能因为他不在就把自己给饿一顿吧,于是收拾了下就准备下楼。拉开门的一瞬瞥了眼门廊墙上,一低头迈了出去。
酒店地处繁华中心,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万达广场,我一边向那边走着一边暗暗留意四下。有过一次被跟踪的经验,想不敏感都难。在万达广场里有一条金街,几乎一条龙的都是各类小吃或者饭店,对于急需填饱肚子的我很有必要。
正在一家鸭血粉丝汤店前排队,眼看下一个就是我了,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店家在窗口询问我要什么,也顾不上去接电话就先报了自己想点的。等我把单子递给了后厨后找了张空位坐下,再去包里翻手机,发现屏幕已经暗了。
耸了耸肩,管他呢。
没过一会一大碗鸭血粉丝汤被端了上来,还有一杯酸梅汁。味觉开动,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这种大碗了,不是我自夸,而是外边城市的鸭血粉丝汤真比不上老家这边的。不单单是份量足,而是普通的鸭血粉丝汤都是清汤,它却是用老鸭高汤打底的乳白色,真叫色香味美。
正要准备开动,突的身旁座位落座了身影,眼角余光微抬就一怔。
他怎么来了?
刚刚有意无意漏接了他的来电,以为至少能清静地吃完这顿晚饭,哪料还没动筷他就来了。问题是,金街这么大,万达广场又离开酒店有段距离,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你这一脸发懵的表情还真是可爱,不知道现在有个功能叫手机定位吗?”
对古羲带着嘲讽的奚落已经习惯,甚至免疫,默不作声低头吃我的粉丝。由于是刚从锅里盛起来的,吃得我热火朝天,正要去拿冰镇酸梅汁解暑,手边拿了个空,抬起头就见我的那杯酸梅汁居然到了古羲跟前,而且已经半杯下去。
再看他的坐姿,整个人是往后靠在椅背里,单手轻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则夹了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我瞥了眼墙上的标贴,小声提醒:“这里不能吸烟的。”
他倒也不坚持,将烟头按进了桌上的碟中,然后问:“好吃?”
我斟酌着回答:“还行。”对我而言是美味,但对他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恐怕就是粗粮。他又问:“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大一碗吗?”
我低头看了眼,多是多了些,基本上每次都吃不完,会把里面的配料都吃干净了,然后把粉丝和汤给剩在碗底。还在寻思间,突的伸来大手将碗一端而走,“看你样子也吃不完,我替你解决吧。”
我呆愣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古羲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鸭血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用得还是我的筷子!已经不止一次共用餐具了,我都无力去纠结。
看他表情可能是尝着觉得味道不错,眉眼舒暖地一点一点把那余下半碗鸭血粉丝汤都给解决了。我觉着有些东西是生在骨子里的,比如高贵,可能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用在吃鱼翅的态度去吃一碗鸭血粉丝汤了。直到筷子捞着汤里没有货色后他抬眼,“汤你要喝不?”
见我摇头,目光在桌面扫了扫,一点都不客气地对我吩咐:“去帮我拿把调羹来。”这架势是连汤都也要解决了?同桌吃饭不是第一回,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贪恋食物的。
迟疑了下指着那汤道:“其实喝这不需要调羹,最好就是端起来大口喝,你会有汤汁淋过舌头滑入喉咙的鲜美感。”
他听了我的有些怀疑,但还果真端起大碗压近嘴边,先是轻抿一口,然后又再抿了一口。不用说,等他放下碗时里面已经空了,我不由问了句:“觉得很好吃?”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回道:“差强人意吧。”
我暗撇了下嘴,口是心非。
这个人很会喧宾夺主,将我余下的晚饭霸占吃掉后,还把我的酸梅汁也给强占了。瞧他一脸悠闲的喝着酸梅汁,怎么看都像是刚刚食饱犯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