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惊愕的表情在意料之中,我把她拉坐在床沿,平静地将过程陈述了一遍。其中省去了血咒这件事,让老妈只当是被梅九姑用匕首割破喉咙。因为一来这事太耸人听闻了,老妈会很难接受,二来讲了血咒一事就必然得牵扯到古羲,所以还是隐下。
可单单只是那些事,就够老妈不敢置信了。她绝然想不到心心念念信赖了几年的梅姑,不但是个神棍,还差一点把她的女儿给害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倒是不干,但到底喉咙有伤,会隐隐作痛。
只听老妈惘然而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鬼迷心窍去信那,还差一点害了你。”
在没发生前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就好比如果我在顾山脚下不回头,也至多以为梅姑是个骗子而已。本想安慰老妈两句,没料她突的抓了我的手:“愿愿,那咱家的麒麟是被瞧上了吗?那今天我出来家里一个人都没,会不会......”
不由一怔,老妈对那“七星麒麟兽”的重视程度非我意料之中。隐隐觉得是有一些事我不知道的,不如索性乘此机会摊开来讲。
“妈,当年爸把那东西带回来时是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老妈面上一怔,“怎么提到那会的事了?”很明显的,她的神色变得慌乱,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开始躲闪。我一咬牙,下了一剂猛药:“爸是不是跟你说过那东西带邪,必须每日擦拭以呵护养之?然后后来我出了事,又奇迹般地好了,你以为是它在护佑!”
一切都是猜测,但老妈寸寸泛白的脸色在告诉我猜对了。
“愿愿,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它在这里。”
老妈一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口中喃语:“不可能的。”
句句中的!
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那些年真的有我不知道的事发生,而老妈隐瞒至今。
坚冰在出现了一道口子后并不再难砸开,我换了哀怜的口吻道:“妈,它是否真有那么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噩梦纠缠的滋味很痛苦,到底那时候我怎么了?”
老妈怔凝地看着我,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是我错。在你父亲弃我们母女不顾离开后,一直活在阴影了,又为生计在外奔波,完全忽略了你。直到那天......”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很难相信自己曾患过......隐性自闭症,而我对此毫无印象。事实上连老妈也没察觉,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用削笔刀插入同学的掌心,那年正逢我刚升初三。事发后老妈被通知赶到学校,受伤的同学已经被送去医院,而我就站在老师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我与那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起了什么矛盾,但事情不可能就此善了。赔偿医药费不说,同学的父母更是以我故意伤人要把我揪到少教所去。老妈给对方说尽了好话,学校也从中调和,最后对方要求我必须到医院去向那名同学道歉。全程都没开口的我,这时却突然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还是被老妈给拖去了医院。
本以为此去是为解决问题,另外又有校长与老师在从中调解,哪料到了病房那受伤的同学就提出非份要求,硬是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
我没肯,同学的母亲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并指着我的鼻子骂没教养,等着去少教所劳改!而下一秒,老妈代我跪下了。
似乎所有的不平与积怨都汇聚于那一点,我如一匹野马冲到病床前狠扇同学耳光并口中嘶喊:“不许你侮辱我妈,不许你侮辱我妈!”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我的行为给吓住了,依老妈回忆,当时我的眼神里带着不属于那年龄的狠意。后来也不知是学校的调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同学那边单方面撤销了对我的控诉。可是老妈却害怕了,不是怕别人不肯罢休,而是怕我会出事,就连学校也建议带我去看医生。
心理医生听完老妈对我情况的描述,又盘问了家庭环境的事,不可避免会谈及老爸离家这事,最终医生断定我是隐性自闭症。
所谓隐性自闭症,即平时看起来像正常人,当生活中触及到某一个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而发生不正常的行为。
那阵子老妈几乎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来陪伴我,可是我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情绪变得很焦虑。那种焦虑表现在平时脾气坏,很容易动怒,可又从不把情绪发泄在老妈身上,只是倾注于画中。会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去完成一副画,然后没来由的将画纸撕得粉碎。
老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又一次要去看心理医生前对着那七星麒麟兽叩拜很多个头。而这次心理医生要求单独与我交谈,没想在那之后我就渐渐情绪平复了。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而老妈在中间曾有过试探,发现我似乎将之前那些事都忘记了。顿然把这些往七星麒麟兽上联系了,越加相信那物与其说是邪,不如说是带了灵性在护佑我。
这事历经前后有半年,我缺失了初三的上半学期,在下半学期又回到了学校。老师建议老妈让我留学重读,但在给我做了几张测试卷后,还是将我保留在了初三。因为我那测试卷的成绩不说名列前茅,但也能排在班级中上。
往事不说不堪回首,却也令我感到唏嘘,没有想到居然中间过程如此曲折。自然,关于那名被我刺伤的同学也没了印象。
我沉默片刻,问了个与这故事不搭边的问题:“小时候我是左撇子吗?”
老妈本还沉浸在过往,心情很复杂,听到我问后讶异地反问:“谁说的呀?你不一直都是右手握筷的吗?”我又追问了句:“那画画呢?”
“画画?”老妈想了想,道:“没太留意,应该也是右手画的吧。”
这么说来,古羲的推断也是不对,怪梦里左手画画的手不是我的。刚这么想着,老妈突的一拍大腿后道:“哦,对了,我记得那时候你生病时一个人关房间里画画是用左手。”
我心中一惊,抓住老妈的手:“确定?”
她很肯定地点头:“那会也是心理医生吩咐的,说要随时观察你的状况,以便于下次去看诊时能够提供有用的讯息。所以我常常半夜醒了就会去你房间看一眼,好多次都看到你在台灯下画画,用的就是左手。”
“我的右手在干嘛?”
“在空中比划。”老妈给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当时我以为你又发病了,都不敢进去打断你,怕引起你的情绪不稳。”
临空画影!我居然会双手作画!
右手隔空临摹,左手将之同步画下,我终于明白为何能将那些碎片图案组成一幅完整的图了,也终于明白为何拼图于我就像最熟悉的组成游戏。因为少年时代的我,就能在思维空间里描摹成画,做到平面与立体同步。
即便后来我将左手画画遗忘,但脑思维方式不会变。那就是说,怪梦中画画的左手真的是我,然后......
沉浸在思绪中,连老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回转过神来就见古羲坐在沙发内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目光相对的一瞬,他倏然而笑:“看起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默了下,问:“所谓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是说少年时代发生的事,从老妈口中确实已得知,但那是听来的,是处于第三视角看待的这件事,而非出自我本人。为什么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为什么依依不饶的同学以及他父母会突然变了态度不追究?而我真的因为后天环境的影响,而患上隐性自闭症了吗?
这许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古羲没有回答我,而是垂了眸拿着汤勺在一只碗中搅拌,姿态认真而优雅。我留意到他的右手边是老妈带来的那只保温壶,而碗中搅拌的还在冒热气的像是白粥。突的他抬起眼,眼神淡漠了问:“看到这只保温壶与这碗粥了吗?”
当然。我用眼神向他示意。
“你是不是第一反应这粥是你妈带过来的?”
这次我没表态,只认真地盯着他,想看出他欲表达的意思。只见他抿起唇角,“如果我说保温壶还是满的,只是从你的床头移到了这里,而这粥是酒店送来的,你信吗?”
我想了想说:“不太信,既然是酒店送过来的,假如也是你打算喝的,就没必要把我妈的保温壶拿到那边去。”
古羲莞尔:“分析的不错。这个道理告诉你,没有无缘无故的行为现象,它配备的注解就是答案。”我仍然不懂,“这能说明什么?”
他没急着回应我,端起粥舀了一调羹送进嘴里,轻轻咀嚼了下后赞道:“你妈熬的粥不错,要不要尝尝?”我真的是care不到他的点,明明在认真谈着事,还讲着意味不明的话,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粥上来了。而且他还真的兴致勃勃端了粥走过来,看他一脸和风细雨地舀起粥递到我口边,我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反而感到毛骨悚然。
他却像是没看到我惊愕的表情一般,也不缩手,缓缓而道:“如果以人为基点,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行为现象。你从你母亲身上得到了你想知道的内容,不能要求她告知你不在她所知范围内的事,假如想要别的答案,就得找对能够给与你行为现象注解的其他人。”
脑中电光闪过,没有错,老妈那里得不到的答案并非无解。
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这个行为现象注解的人是我自己;同学以及他父母突然改变了态度的原因,只要找到他们就可知晓;而我是否真正患有隐性自闭症,恐怕得问那名心理医生了。
另外,如果有可能,我或许会在这名心理医生的诱导下,将自己的心绪告知,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迎刃而解。
顿然间茅塞顿开,心情变得喜悦。以致于古羲低令“张口”,也就听从着张开了嘴巴,清香的米粥侵漫唇舌,果真是妈妈的味道,一下子胃口就来了。
很快一碗粥见底,可能真是饿狠了,这还是第一次喝白粥不用一点小菜配搭的,甚至意犹未尽地看了看那边的保温壶。突的想到什么,我敛转眸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看着我,眸色明浅,刚刚那调羹他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