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古羲的视角里观察到他也在此处顿停了片刻,却没有像我一样选择直接进宅子,而是继续往山上走。当时我也对这条上山的路好奇,既然都侯府的宅子已经在半山了,那何故还用白金石铺路向上?古羲的脚程很快,而且军靴踩在白金石上竟是无声,等登至山顶时放眼而看,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一座庙宇,但等走至跟前却发现门楣正上方赫然一个八卦图,原来这是个道观。
古羲走进道观,一只长方形的香炉鼎竖立正中间,而在鼎后方则是一间正堂,两侧的屋子中隐约也竖着雕像在内。古羲先走进了左侧,里面却只有一座高约两米的金身菩萨。
是真的金身!那座菩萨竟是以黄金而铸,里头是否实心的姑且不知,但光就是用黄金将之外形塑造那也是不小的成本。一般在庙宇中见过的菩萨多为头戴宝冠、身披天衣、璎珞装饰的天人相。而这一座却是光头,身披袈裟的出家僧人之相,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他的座下有一头形似狮子的坐骑,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集众兽外形于一身了。
这时只听古羲口中喃语:“谛听?呵,道观之中塑地藏王,有意思。”
我听得讶异,原来这座金身菩萨像就是地藏王菩萨。谛听是那坐骑的名字吗?关于佛道之说我并没有太多关注,也就儿时少年随老妈去过寺庙拜拜,但大多拜的观音如来之类。
只曾听说过关于地藏王的一个典故,说他原本的修为远不止单单就做一个小菩萨这么简单,是可立地成佛与如来平位的。但他却有个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即如果受苦难最重的地狱道众生哪怕还有一个没有被渡化,他发誓永不成佛,不入最后的佛涅盘。于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就成了地藏王的代名词,也成为他伟大的象征。
古羲从左屋出来后就直接走入了右屋,这一间不像刚才那般只有地藏王一座菩萨,是有整整一排分立于墙座之上。这一次古羲看得极快,从头走到尾只花了数秒的时间,我默数了下一共有十座像,看这些像各个面目狰狞,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不会是十殿阎罗吧?
只可惜古羲像是对这一间屋没兴趣,走马观花看过后就出了门,直接朝着正殿而行。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一间披着道观外衣的佛堂时,正殿之内一个身穿道袍的巨大塑像赫然入眼。那塑像上的道士是位老人,面目......不能称之为和蔼,隐约间让人感到森然之意。在那巨像之前还有好几座人像,都是古装打扮但又不似道士,全都围聚在巨像的脚边。
这个道观还当真是怪异,整座观内不是地藏王菩萨就是十殿阎罗,唯一正殿之中有个老道被塑成巨像,可他脚边不是塑的道士反而都是些俗家子弟。
目光下落时注意到那俗家装扮的几人身前刻了字,是繁体的楷书。古羲的是快速览过,而我又无法控制他的目光去回看,只能把那字体先记住然后在脑中搜寻翻译着。
然后大致能翻寻出来的是几个名字: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李斯、毛遂、甘茂。我越翻就越觉惊异,这些名字不都是春秋战国时期以及后来秦朝时期的名人吗?
古羲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后站定在某处,嘀咕了句:“还少了一个。”我不由觉得奇怪,这些战国与秦朝时期的人有什么连通性吗?他又发现了什么?等他回走到老道塑像正前方时他抬起了头,以一种讽凉的语调幽然而道:“地藏为左,阎罗在右,单单一个纵横道就想将佛压于道之下?鬼谷子,你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后世将你吹得乃千古奇人,实则不过是个弄道者罢了。”
我有些吃惊,原来这个老道士塑像是鬼谷子。刚刚我就在想底下这些人被塑于这,就意味着有一个共通点,但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这时才恍然,原来他们都是鬼谷子的学生。
鬼谷子据说是道家、兵家以及纵横家的鼻祖,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但有些说书先生又称他其实是被后世推崇神话了的一个人物,他的功绩在于自己弟子对时代有着巨大意义而被载入史册,事实上他一直都隐居在鬼谷山林之中。
听古羲的口吻像是对之极其不屑,环顾一圈后就出了殿门。他没有多滞留,径直朝着道观外走,但就在他走到山道上时好似又想到什么回头,这次他停驻的时间有些久。
我很莫名,不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只是在好半响后听到他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他就下山了,我无从判断他所思,但从他步履明显加快的速度上分析好似有些着急。是因为觉得耽误了时间必须加快进程吗?没有意外的他到了半山时进了刘长元的宅子,与我不同的是他没有胡乱绕走,而是直接进了刘长元那间卧室。
原本以为我会看到一个老道盘坐在地,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看准了他走的方位与房内摆设,我会怀疑他与我进的不是同一个地方。等到他走进床门我才看到那个老道原来是躺在床上的,古羲脚下略顿,蹙了下眉后就一把提起老道往外丢了出去,随后上前旋转床柱,床板瞬间被打开。他在跳落进密道的一瞬对着床柱弹了一指,在身落时眼前已经黑了。
不用说他最后是把机关又恢复成了原样,但这时我不由感到奇怪了。原本老道是躺在床上的,古羲也没那耐心将他摆布就直接是扔了出去,他似乎急着要下去。那究竟是谁把老道摆放成我进来时的坐姿,并且听老孙的话头是在他周围还结了个阵法之类的。
是何知许?有这个可能,但我隐约觉得更可能的是那借魂林东身体的蓝影老头。因为依照他的透露应该要比何知许还要先下通道,然后好似使了个什么计将古羲引进了法镜。
我这一走神全然忘了自己还梦附在古羲身上,等到回神时被阴恻恻的语声给吓了一跳,是那蓝影老头,他对古羲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觉古羲的气息变得极其沉冷。他用一种阴狠的口气一字一句道:“你如果胆敢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
蓝影老头一声冷哼了道:“本侯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担心那女娃进了法镜会不会魂飞魄散吧。”古羲横过暗影一眼,就当真埋头而行。
几乎脑子当机,他是因为我而走进法镜的?就单单因为蓝影老头说我进去了?沉顿了好一会才从震撼中转念,我是知道后面结局的人居然还会在得知因由这刻像个傻子,他的此举只是为了与何知许做一个配合,将蓝影老头的魂锁进法镜,所以他的“进”其实是饵。
法镜内的空间因为我已经经历过所以并不陌生,只不过古羲浑若无人地走完阴阳道后在锁魂石边停留了数秒又继续向内而行。空气中的弥彰越来越多,但对他依旧无影响,借由了他的眼睛来看昏黑要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看到他走至了一个不断冒着黑雾的窟窿前,那些黑雾原本看到他都一股脑地冲了过来,但是眼看着将要侵蚀掉他,却都屏蔽在身周之外。
古羲围着窟窿转了一圈后,说了句很莫名的话:“鬼谷子、地藏王、十殿阎罗,原来暗示的就是这里。阎罗殿前见阎王,看来是要与你会一会了。”
最后那句听得我心惊胆颤,几乎就在以为他要跳下去时却抬脚回走,直到锁魂石处坐下。隐约明白这正是我们进来之前的一幕。原本我还想借此机会去看他后面回走进法镜入那黄泉眼下的情景,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就好像聚焦不起来一般。
无论我怎么尝试去看清都无济于事,不得不接受事实:这是在梦中,我没法改变现有的状况,只能是个旁观者。而此时应该是古羲为了骗过蓝影老头,有意屏蔽了五官感觉假装成活死人了。我想等一等吧,只要将蓝影老头魂锁住后他就又恢复了,可是这一等发觉自己越来越疲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一个恍惚睡过去了。
幽暗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即使意识回来了也一时间睁不开眼,先脑子迟钝地运转了一周记起之前的事,然后感知身周觉得好似有震动,不由猜测是否我这一睡过头古羲已经进到了黄泉眼内?心中一着急,眼皮陡然弹开间瞪视着幽黑中隐约近在咫尺的顶,这......
“你醒了?”何知许的声音抵入耳膜,让我心头一颤。
循声而望间立即看到了他,以我仰视的角度。古羲的梦中不可能会以这样的视角看他,我这是......真醒了?眼珠幽转,梦与现实一时间辨不清,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真正认知到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立即抽身而坐起,心底却滋生沉浓的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