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羲自然不知我此时心头所想,见我不作声就移转开了眸。可我没料到下一瞬他就突的从中一脚踹开杂物发难,只见那桌椅和书本统统都向老校长倾轧而来,有的磕在他头上,有的直接压在他背上,几下一来就把他给弄得翻到在地,就连眼镜也都摔碎了。此时的他再没了之前的强势自得,只剩满身的狼狈。
如此之后,一条道就从杂物堆里开出来了,我竟看到粮油店大叔还躺在地上,只不过...以我对图案场景的敏锐感,确定他有被移动过。
当古羲从内缓缓走出来时我的目光落于了他手腕,居然发现那根缠绕在老校长脖子上的细线竟是与他那金丝楠木手串给连在一起的。再眯眼细看,就更加惊异了,那细线好像就是手串的串线,并且细如发,在阳光底下闪着粼粼幽光。
不由再去细看老校长脖颈缠绕处,刚刚以为是血痕,其实是细线已经切入到皮肤层里了,等于是嵌进在里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后,血还没有渗出来,只是现出一条血痕。
曾听说过,别小看一根线,它锋利时能断人喉颈。眼前这一幕不就正印证了这一事实吗?
从没想过他戴着的这手串,在必要时还是一项武器。
谢父也看出了其中端倪,看着老人奄奄一息状面露焦急:“你快松开他。”
古羲不轻不重反问:“凭什么?”谢父愣了愣就扭头来看我,瞳孔收缩着迟疑,却听古羲凉薄的语声传来:“敢再动她一根寒毛,我向你保证,你的下场会比这老东西更惨。”
虽然他是在为我下指令威胁,可就连我这个本人听了都不免寒颤。其实在他一出现时,气场就已经盖压了一切,别说谢父投鼠忌器,就算他不顾老校长死活也不可能再有所为。
“天元,放下刀吧,大势已去。”老校长气若游丝地说着。
哐当一声,谢父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并且像被抽走浑身力气般蹲下了身,凄楚地看着地上的老人,“爸,我们的报应来了。”
心中一惊,虽然两人不忌讳地亮出身份又同姓谢,但我始终都没往这层关系上想。不是因为长得不像,而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父子间的互动,更像是上下属关系。
老校长虚空了目光,一字一句缓道:“我从不信报应,以前是,现在也是,否则要遭报应我早已是个死人了。今天不过是成王败寇,输在低估了你。”
古羲的嘴角上扬,眼神却冰冷,他说:“成王败寇?你也配?”
我在心中轻叹,这话连我都想来问,一个道貌岸然的长者,背地里耍着阴谋诡计,也敢拿自己跟古羲来说成王败寇。不过眼见古羲眼中有残意,而那根细线似乎在收紧,我连忙出声阻止:“别杀他!”
古羲转眸过来,也不顾忌我的萧杀气息未敛,只问:“他们要杀你你还打算放过他?”
我默了一下,“被疯狗咬了我不能也咬回去的,那是条人命。古羲,为他沾了血不值。而且,”顿了顿,目光凝于地上的老人,“他说他叫谢到源。”
于情于理,于法度,古羲都不能以暴制暴。
古羲笑了,“为了你第一句话与最后那个理由。”说完也没看到是如何收的,只见他手一扬,那根细丝就从老人的脖子里抽离而出。他并没有将那放长的细丝给缩回手串间,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白色纱布,轻轻地沿着细丝擦拭。
擦了一遍后,就见那白色纱布上有一条血迹,而细丝被光照处显得更加幽亮。
古羲蹙了蹙眉将纱布丢在地上,又摸出一块来再擦拭了一遍。我心说那纱布不会是之前用来给我包扎喉咙伤口剩余的吧,他一直都揣在兜里?
心思刚一恍惚,就觉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朝我掷来。定睛时本能地伸手去接,还带着体温的金丝楠木手串搁在我掌间,疑惑地去看他。只见他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脏了,回去帮我用酒精消毒,先放你那。”
我愣了愣,再度低头去看这手串,奇怪的很,刚刚还拖长在外的细丝已然不见,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串。当然,它的普通在于仅仅是手串,而非刚才可以用来杀人的利器。假如真从其价值而言,这颗颗浑圆硕大的金丝楠木珠子,并且还闪着幽光成色,恐怕千金都难买到吧。
默默收回到口袋里,再去看那边,古羲已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并还拍了拍身旁位置对我道:“过来坐吧,两个老家伙翻不了天了。”
走到他跟前就被拉着贴坐在身旁,只觉那目光在我后脑轻飘了一眼。心莫名一突,下意识就去揪住他的衣袖,前次在火车上我被假乘警打了一巴掌,他转身就让童英把人那只手给费了;这会看我后脑起了个包,怕他一个没忍住乖张的脾气,就要挥起椅子向那边两人砸去。
他的目光随而落在我的手上,垂了的长睫轻扇了下,再抬起时变回无绪。
我暗松了口气,总算这次他克制了脾气。
“先说说谢到源这事吧。”古羲开口下令。
谢父畏惧地看了这边一眼,吱吱唔唔地要求:“能不能先让我给老父止血?”
“止血?刃口入皮一分两毫,刚好割破颈动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会血流不止。你慢慢说就是了,流着流着就死了。”
“你......”
我打断了他:“你快把谢到源的事说了,自然就会替你救他。”其实我观察过了,虽然老人脖颈的刃口在被古羲抽出了细丝后开始沁出血珠来,但出血量并不大,颈动脉应该是没割断的。一时间这老人的性命无忧,只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父子如了意,否则后面问话会难。
谢父看看自己的父亲又再回头来看我们,瞳孔收缩了下后低声开口:“谢到源确实是我父亲的名字,不过那是他以前用的。后来就改名叫谢福了,镇上的人......”
突的古羲右脚尖在地面敲了两下,由于他喜好穿那种鞋底硬实的军靴,所以敲击声会格外的清脆响亮,也成功打断了谢父的话。在谢父面露疑惑时他似笑非笑着问:“改名叫谢福?你确定?”
我看到谢父慑缩了下,就猜出古羲道破了他还想掩藏的秘密。于是轻叹了口气,语声柔和的:“他脾气不好,你还是老老实实从头说起吧,不然我也劝不住。”
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扮演得恰到好处。
就是在我说古羲脾气不好时,他那寡淡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了我一下。我保持脸上平静的神色,没去看他。
谢父一咬牙低头再述:“我与父亲本不是布林镇人,像你们一样从外乡而来。到镇上的第二天我们就把谢福杀了,也是从那一天起父亲变成了谢福。而我,由于父亲莫名‘失踪’成了被遗弃的孤儿,有很长一段时间靠乡亲们的接济而长大。这期间父亲通过原来谢福的人际关系当上了镇委书记,也暗中提拔我,让我从乡镇府里的底层慢慢升级到当上一镇之长。”
故事与我所料的差不多,但是其中有几个疑点,乘着谢父缓口气的功夫我提了出来:“你们原本真的刚好也姓谢?来布林镇以及杀谢福是有预谋还是无意为之?你们杀了人后,又是怎么让别人以为你父亲就是谢福的?”
谢父迟疑了下答:“那年我才七八岁,其实有很多事并不太明白父亲的决定。”说到此处,他往地上的老人看了一眼。而老人只是半阖着眼,并没有昏迷过去,像是游离气若又像是正在认真听。
我想了下道:“那你就说说你能理解的,或者,你父亲后来是如何告诉你的?”
谢父沉思了下正要开口,突然谢老讲话了:“他都是一知半解,还是我来说吧。我本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有次喝醉了失手打死了人。只得连夜带着天元逃出了村子,现实逼得我不得不走极端路,那个年代杀个把人逃之夭夭根本查不到的。不过有一次我却差点命丧九泉,没有想到对方是个狠点子,一刀直接扎进了我心口。等醒来时,脑子就好像有指引般,要我一路往北走,辗转流浪了一年多就来到这个布林镇。当时自己也觉得奇怪,可当看到谢福时我感觉这可能是大难不死,天在为我指路。谢福居然与我长了有八分像,我逃亡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最好的出路就是,杀谢福取而代之!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谢到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