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中国大艺术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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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杨小楼

杨小楼(1878~1938)名三元,京剧武生演员,杨派艺术的创始人。杨月楼之子,安徽怀宁人。

杨小楼幼时入小荣椿社学艺,从师杨隆寿、姚增禄、杨万青学武生。十七岁出科,在京、津两地搭班表演。后发愤用功。得义父谭鑫培和王楞仙、王福寿、张淇林、牛松山等的指点,并拜俞菊笙为师,技艺渐进。二十四岁搭入宝胜和班,以“小杨猴子”之名露演,名声渐起。又与谭鑫培同在同庆班,经谭氏奖掖,成为挑大梁的武生演员。二十九岁时入升平署为外学民籍学生,备受慈禧太后赏识。他与谭鑫培、陈德霖、王瑶卿、黄润甫、梅兰芳、尚小云、荀慧生、高庆奎、余叔岩、郝寿臣等人合作,先后组建陶咏、桐馨、中兴、崇林、双胜、永胜等戏班,声誉鹊起。

杨小楼在当时和梅兰芳、余叔岩并称为“三贤”,成为京剧界的代表人物,享有“武生宗师”的盛誉。

艺术特色

杨小楼在艺术上继承家学,师法俞菊笙、杨隆寿,同时博采众长,打下武生表演技艺的全面基础,逐渐形成独树一帜的“杨派”。杨小楼的嗓音清脆洪亮,唱念均遵“奎派”风范,咬字清楚真切,间有京音,行腔朴直无华。唱念注意准确表达角色的感情。从现存的《霸王别姬》《夜奔》《野猪林·结拜》等戏的唱片中,可以领略到他唱念的神韵。杨小楼武打步法准确灵敏,无空招废式,更能恰当贴切地表现人物的性格,着力体现意境,追求神似,也即“武戏文唱”的杨派特点。

演艺生涯

他的长靠戏《长坂坡》《挑滑车》《铁笼山》,箭衣戏《状元印》《八大锤》《艳阳楼》,短打戏《连环套》《落马湖》《安天会》,昆曲戏《林冲夜奔》《宁武关》《麒麟阁》,老生戏《法门寺》《四郎探母》《战太平》,无一不精。晚期他还排演了《野猪林》《康郎山》等戏。

1933年,同仁堂药铺乐家特烦请杨小楼演出《铁笼山》,地点在吉祥园。

当时台上除有检场人外,后台个别人可以在台上听戏。《铁笼山》开始时,检场人在下场门一边靠场面外侧,放了一把空椅子。等到“起霸观星”时,从下场门内匆匆走出一位身材魁伟、面形瘦长的便衣人士,在椅子上一坐,看清这个人的面容,心中为之一振,心想今天甭看戏里的“姜维”了,先看这位听戏的“姜维”,就够过瘾的了。原来这位就是当时的名武生孙毓堃,他早就以演《铁笼山》名重一时了。

孙毓堃是杨小楼的义子,是俞振庭的外甥,故而艺名“小振庭”。他幼时跟俞振庭学武生,身上极有功夫。其母带他到杨家请杨小楼教他戏,杨不能拒绝,因其母是杨小楼的大师姐。但杨小楼说:“俞五爷(俞振庭)教你的戏,我一字不改。我教你一出俞五爷不唱的戏——《状元印》。”后来又给他说过《战宛城》。孙毓堃一直私淑,他的《挑华车》、《连环套》等戏,后来都是按杨派路子演的。

那天孙毓堃在台侧一坐,就好像是由他来报幕的,介绍这不一般的《铁笼山》。他听杨小楼的《铁笼山》,不是去看什么身段、打什么把子,这些他都会。他是“内行看门道”,看杨小楼的劲头、台上气度,提高自己的认识。像孙毓堃这种自觉学戏的精神和做法是很值得借鉴的。

杨小楼的正式拜师弟子共有三人。早年曾收过武净演员侯海林,另两位是延玉哲和傅德威,他们当时是中华戏曲专科学校的学生。他俩的拜师仪式是在北京中山公园水榭举行的,时间是1935年。

杨小楼为了收徒,特在吉祥戏院亲演《贾家楼》和《野猪林》两出戏给延、傅做示范。《贾家楼》是打基础的传统武戏,《野猪林》是有创作的新编文戏。这反映了杨的教学思想,要求学生要高标准地打好基础、高水平地创新、全面发展、文武皆能。事后杨亲自去中华戏校,请校方关心他的弟子延、傅二生的学习。

武生打基础的戏很多,为什么杨小楼给延、傅示范《贾家楼》呢?“科班”学生演戏与“大班”演员演戏在格调和火候上是不同的,学生听老师的戏主要是去学气度和劲头。但其中还有一层意思,杨小楼的《贾家楼》是学乃师俞菊笙的,杨授徒选择此戏,表示不忘其师、不离其宗,使弟子知其所学渊源,懂得俞氏规范。当年俞菊笙在《贾家楼》中有许多创作,包括把子的“一封书”、“打出手”等。俞振庭、孙毓堃、许德义(不勾脸)均擅演此剧中唐璧一角。杨小楼这次演唐璧,不仅示范了扮戏。杨在此戏中穿湘色蟒、硬靠、箭衣、硬扎巾,很适合唐璧戴黪髯的身份。

为什么示范《野猪林》呢?那是应将老师本人的创作特别是新戏向学生介绍一下。杨小楼成名后,除演出经典的传统武戏外,一直没有停止编排新戏(包括旧剧新排和新排剧目)。《野猪林》就是其中较成功的一剧。

死后哀荣

1938年2月13日,农历戊寅年正月十四日,杨小楼逝世。

杨小楼生前就留有遗嘱,说他曾在白云观出家为道,大名已上了玉皇大帝的《登真箓》,其身命,神魂均已不属于十殿阎君管辖,而是属于“三官”掌握了。所以,“羽化”之后,一定要身穿道装到“道国三千金世界,天京十二玉楼台”去仙游。他的后人照办,他的装裹(殓衣)是一整套道装:贴身的是一套对襟大领的白裤褂,大领的蓝面黄里的小棉袄、棉裤,外面是大领蓝大棉袍。一律以宝剑头形的飘带扎系。最外边加披了一领深紫色,绣着八卦太极图图案的法衣。头顶上因为没有长发,自然无法挽成道冠,所以没有用元形的混元巾,只好戴了一顶门楼式的庄子中,正中镶上一块美玉,作为“帽正儿”。脚下穿了一双白袜子,将裤脚放进袜筒里,再配上一双紫色镶青云头的“云履”。双手捧着一柄玉如意。完全是一付道家焚修功圆果满“朝真”的装束。身上身下,当是“铺金盖银”。不过,身上盖的有说是绣着八仙庆寿图案的白色衾单;还有的说是加盖了黄绫、红色梵文经字的“陀罗经被”。后者的说法,当然与道装的殓衣不配套。但是很可能是受清代崇佛遗风的熏染,因而佛道相融。

盛殓杨小楼的棺材更是讲究,乃是一口精选的金丝楠“四独板”(即两帮、底、盖,均为四块整板)的“重材”,这是最上品的殓具了。系购自骡马市大街鹤年长寿材铺,价值2400元。至于棺内装的殉葬物其说不一。从当年各报披露的杨墓被盗的通讯报导来看,其殉葬品既精且多,除了宝剑、牙笏(朝简)、拂尘等道教法物之外,古陶瓷、烟壶、金银珠宝,无所不有。但招来了后患,俗云“家贼难防”,不期让松柏庵义地看坟的董四及其勾结的盗匪们挖了去。

杨小楼的丧事最大特点有两个:一是在总的排场上突出一个“奢”字;二是在礼仪上处处突出一个“道”字。杨氏刚刚咽气,院内就搭起了巍峨壮观的起脊大棚,棚顶上按照古典建筑形式,做出了五脊六兽,而且还是古钱形状的“花脊”,从远处望去,俨然是一座高大的殿堂。棚内三面都搭了“经托子”(搭在房上的经台)。这样,可以不占院内的有效面积。其整个布局是:正面是灵堂,对面是宝盖式的番(喇嘛)经经台,台的对面,即灵堂上方,挂了黄缎绣花的幡门、幡条。棚顶中间挂了四幢与幡门、幡条配套的黄缎绣花经幡。棚的上首为楼阁式的道经经台,挂了蓝缎绣花的幡门、幡条,棚顶挂了四幢蓝缎绣花的经幡。棚的下首为佛龛式的禅(和尚)经经台,挂了红缎绣花的幡门、幡条,棚顶挂了四幢红缎绣花的经幡。一眼望去,有如神、佛圣境。杨氏的灵堂前搭了一座四围均为一丈二尺的大月台。台的四角各有绿漆金纹的明柱,以支撑上顶,顶上安装了彩绘团鹤图案的天花板,象征亡音“驾鹤仙去”。以符合杨氏的平生信仰,月台内外上端挂满了社会名流、商会、慈联会、梨园公会的题匾。

灵堂上扎了大型毗卢帽式的灵龛,正面挂着曹锟送的大匾“阆苑归真”,匾下,装饰着一个素彩花圈,中间以小白花组成一个大“奠”字。杨氏的灵榇被扣在一个红云缎绣着八仙庆寿图案的堂罩里。罩外竖立着杨氏大幅遗像,像前的灵桌上是一堂景泰蓝的五供,外加一盏宝塔式的“闷灯”(即长明灯,民间盛传冥路幽暗,须燃灯给亡人照明);花筒内插着金银五彩的细灵花;两旁的蜡扦上燃点着一对白色蓝字的素蜡;中间是鼎式的大香炉。灵桌前面挂了青缎绣着青云白鹤图案的桌围子。供桌前还设了一个小几,上设檀香炉一尊,香碗一对,是供来吊者上香用的。月台上,陈放着两对灵人;紧靠灵帏立着一对引路的“童儿”(即金童玉女),金童执幡,玉女提炉。

月台下边两侧,陈放着四对纸扎的尺头桌子,一对金山银山的小盆景;一对五彩锦缎的尺头(衣料),这是固定套路。但另外的两对桌子则带有杨氏丧礼的特色了。一桌糊的全套道装:缀有剑头飘带的豆青面,青大领的道袍;深蓝色青大领道袍各一领;马蹄形的混元中、门楼式的庄子中各一顶;彩绣青云白鹤、八仙法物的大红法衣、百寿图配万字不到头图案的橙黄色法衣、八卦太极图图案紫色法衣各一件;白袜、云头履各两双。一桌糊的是道家法物:勅令架上插着令旗、令剑、令牌、天篷尺(量天尺)、朝简(笏板)、震坛木、米碟、净水碗、杨枝、朱砂砚、朱笔、黄表奏章匣、《天师符》、《天师玉匣记》、《天师万年历》、《天师神魂执照》各一册。一桌糊的是文房四宝:万历青花笔筒、山字形笔架、铜笔架各一;中插大抓笔、“一品文章”小楷狼毫;雕花石砚一块;大铜墨盒一具,上刻唐朝贾岛五言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铜镇纸一对;“龙门”盖金墨锭一匣、彩笺一匣,上绘松涛水月图案,并有双钩隶书:“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另有纱罩桌灯一具。另一桌糊的是古玩陈设:裱有紫红绫缎槽囊的硬木锦匣两对,内放炉、鼎、瓶、罐,另有陶瓦银釉古装歌妓人一堂,窑变紫红色“聚宝盆”(内叠金室、银室)一具;粉彩磁盆,插以大红珊瑚枝挂金银的“摇钱树”一具;玉器一匣;烟壶一匣。。这些纸制冥物精细异常,足可乱真。乃是出于和平门外延寿寺街衡记、高记两家冥衣铺。

当日迎三送路,杨氏丧居笤帚胡同提前搭就了蓝布的过街棚,两边棚口及丧居门前,各搭了一座素彩牌坊。一对红底金纹双花篮图案的大鼓、锣架设于棚内,为来宾们传报不暇。延至午后,西至延寿寺街、琉璃厂,东至南火扇胡同、煤市街一带,车水马龙,以梨园界为主的各界人士,纷纷前往杨宅吊唁。仅戏剧内外行人,计300余人,名伶尚小云、高庆奎、沈曼华、李洪春、刘砚亭、王福山等,均亲临挂孝。伶界如余叔岩、玉瑶卿、王凤卿、俞振庭、蔡荣贵、谭小培、谭富英、程砚秋、马富禄、叶龙章、叶盛章、萧长华、郭春山、阎岚亭、李永利、荀慧生、王松龄、丁水利、于连泉、于永利、迟月亭、杨春龙、王又荃、金仲仁、赵砚奎、陈椿龄、郝寿臣、杨宝忠、侯海林、徐霖甫、迟绍峰、万子和、梁华庭、杨主生、王敬五、金廷荪、金少山等,及戏剧评论家汪侠公、戴兰生、齐如山、吴幻荪、景孤血等,均亲临致祭,或具联轴挽幛、或送香帛冥楮。诚为素车白马,会吊龟年,灵棚内,参灵的鼓乐,经声佛号与哭声混成一片。

午后6时,依丧礼送三。走在最前边的是官鼓大乐,官吹官打24个响器及清音“九福班”的细乐,后面便是以彩纸精糊细表的转轮大轿车一辆,以翻毛骏马驾辕,前加顶马;后配跟骡。车厢左窗外,贴一黄纸条,上书“杨府老太爷显考嘉训之灵车孝女杨荣桂、嗣孙续潜、婿刘砚芳、外孙宗杨、宗华等全宅孝属叩祭”字样。另有大翻毛双马驾辕的四面大玻璃百叶窗四轮马车一辆;8人抬绿帏官轿一乘;杠箱4抬;墩箱4只;大白仙鹤一只(一楼二库已于事前送往焚化场等候)。

纸活两旁为8盏大白气死风灯和12对六角形的手罩子为之照明。纸扎刍灵后边为雍和宫的喇嘛13人,以大鼓、长号等轻重蒙藏法器吹奏。白云观的道士身披云缎刺绣的对儿衣,打着铛、铪、鼓,白全一为高功,捧着如意殿行。所有参加送三的来宾(多数是名伶)分别执香提灯,排成双行步送,成为一条大火龙。后为铁山寺的和尚以笙管笛吹着佛曲梵乐,音韵凄惨,使人呜咽欲绝。杨氏之女荣桂打着挑钱纸,女婿刘砚芳以铜茶盘捧着喇嘛用巴拉面捏成的灯塔;嗣孙等分别棒着道经大疏、禅经大疏,均痛哭失声,被近亲们一一搀行。最后是龙泉寺的13人大德高僧。以素打“七星”点殿后。整个送三行列蜿蜒约一里多地。观者如云。尾随不舍者数百人不止。送三行列由笤帚胡同20号本宅出发,出延寿寺街南口,经琉璃厂、厂甸、南新华街,至虎坊桥焚烧冥物车马,尽礼而散。

接三之日,业经丧礼处与孝属讨论决定,杨氏灵柩在家停灵受吊15天,从即日正式开坛起经,每天均有度亡法事,除本家自请的经忏以外,包括梨园界同仁送的计有番经7棚;道经8棚;禅经10棚。共25棚。所有诵经、礼忏、燃灯、施食,悉皆周隆。定于2月27日家奠、开吊、伴宿送库;28日辰刻发引。因堪舆家勘测认为永定门外茔地因“方向不利”,当年不宜下葬,故暂厝陶然亭龙泉寺庙内,俟明年再卜吉告窆。

1938年2月27日,农历戊寅年正月廿八日:杨小楼送圣仪式

是日为伴宿、作夜辞灵之期。丧居门前的过街棚里里外外亮出了汉执事“五半堂”的幡、伞,每半堂亮出2件:红、蓝、白、黑、紫(绣花)的幡、伞各一对,计20件,均插在红漆葫芦座的执事架上。金银宝库、九品莲台、执幡使者、福禄寿三星、摇钱树、聚宝盆、哼哈二将、开路鬼、打道鬼、喷钱兽(独角獬)、香幡、筒幡、香伞、香亭、松狮、松亭、松八仙、松鹤鹿同春、松和合二仙等冥物沿南北墙一字排开。过街棚正对丧居门口还设了三档子妙峰山香会的火壶茶会;大鼓锣架、金漆大号,24个民族传统式的鼓手整整排了一条胡同。这里不能不临时断绝交通。地面上对此亦无不给予支持。至于前来吊唁人乘坐的汽车、马车、洋车、自行车都存放在了琉璃厂厂甸海王村公园前边临时设立的场子里。

是日,前来吊唁者达数百人之多,内外行知名者计有:余叔岩、尚小云、程砚秋、马连良、小翠花、周瑞安、王少楼、孙毓堃、王又荃、李洪春、计砚芬、丁水利、张春彦、谭小培、谭富英、钟鸣歧、马富禄、吴彦衡、徐霖甫、李多奎、高庆奎、王瑶卿、王凤卿、叶龙章、郝寿臣、叶盛兰、高盛麟、刘砚亭、杨韵甫、万子和、郝锦川、金达志、吴菊痴、萧振川、吴钦李、汪侠公、杨主生、张寰如、王敬五、赵砚奎、陈椿龄、于永立、迟绍峰、赵世兴等均前后莅临吊祭。

杨宅所收的冥楮、纸扎、祭席等各种奠礼堆积如山,所有挽联、祭幛、匾额,自首七以来,大有铺天盖地之势,仅名流匾额就有数十方。由于杨氏生前崇佛信道,成为北京各大小寺院的大檀越、大功德主,且与各寺院方丈、监院等高憎结交甚密,故23处佛教寺院的方丈联合前往唪经礼忏。集各大小寺院“黄袍”高僧唪经送圣是佛教界对亡人及其家属最高礼敬,对亡人本身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功德,若非特大的名流斋主去世,一般是绝不应酬这种佛事的。这是自民国8年以来,北京城所未有的情况。所以,为人们,尤其是为有佛教信仰的人们所景羡。

伴宿之日的法事,除23名“黄袍”以外,还有雍和宫、隆福寺、护国寺的喇嘛各13人;白云观、地安门外火神庙、和平门内吕祖阁的道士各13入;长椿寺、铁山寺、龙泉寺的和尚各13人。轮流诵经作法,凡送疏、戒食、交供、回向,经台、月台上下,几乎没有闲暇的时候,门前的鼓乐也“接赞”、“送赞”吹打不停,其盛况不言而喻。

由于杨氏生前交际很广,来吊者有着不同的民族和宗教信仰,所以不借重金,置办了“三面席”:一是大教席;二是同和轩的清真席;三是功德林的全素席。而且是一天早晚两顿。可谓奢矣。来宾们坐席后,将近落日,总提调发话,宣布送圣僧、道排班秩序。其具体安排是:鼓乐、番道禅、来宾、番道禅、来宾、番道禅、近亲孝属、23位大德“黄袍”。采取“花插”排列,以利观瞻,而符礼俗。念三黄袍送圣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延寿寺街一带人山人海,几无立锥之地,近至左邻右舍的商民,远至津、保各地不远百里而来的“好事”者,都云集于杨宅丧居附近,一时万头攒动,车马为之堵塞,不能通过。人们不但是为争看各种纸扎冥物,而更主要是争看名伶的庐山真面目,而一饱眼福。

随着官鼓大乐的一棒大锣,送圣开始。杨家确是独出心裁,将一丈多高的纸扎哼、哈二将推将出来,作为开路之神(一般这乃是出殡的排场,送圣很少有这种举动)。紧跟着是纸扎的尺头桌子、四季花盆、纸制的整桌祭席、福禄寿三星、执幡使者、九品莲台、香幡、香伞、香亭均雇人擎举而行。其后为番、道、禅各三班,每班各13众,按既定“花插”而排列,来宾及捧圣的孝属间杂其间,最后是23处大小寺院的方丈,身披大黄袍,各捧手炉相送。最引人注目的是梨园行的7行7科,每科均推代表10人以上,步行送库,每人各佩一徽帜,上书:“北京梨园公会某行(或某科)代表致祭员”字样。每走过一处,必有若干观众指手划脚纷纷议论,形容不一。送圣行列出笤帚胡同西口向南,经延寿寺街、一尺大街、皈子庙、向东经观音寺、大栅栏,出东口折向南行,经前门大街至西珠市口,折向西行,至万明路折向南,直奔香厂迤南永安路,焚烧楼库等冥物。于火光冲天中礼成。

晚间,杨宅办了盛大的资度道场。番、道、禅三台焰口施食:老道的铁罐施食,三清(三位头戴五老冠的高功主法)焰口;和尚的三大士(三位头戴五佛冠的金刚上师主法)焰口:外加“地藏十王宝灯”的传灯法事。金钟法鼓,通宵达旦。观礼者百人之多。

1938年2月28日,农历戊寅年正月廿九日:杨小楼大殓举行。

杨家在出殡的前三天就在和平门外南新华街师范大学门前的大道上,亮出了一份五丈五尺长,一丈多高的64杠的大罩,罩架子上挂了红缎金线绣满“百寿图”的罩片,顶上安了80公分高的金箔罩漆的大“火焰”,罩架上盖的四角,都向外探出一个“草龙”,成为“兽头龙口”,龙口“衔”着一串编织的花穗,每绺花穗上拴着一个“荷叶帽”、八个小金葫芦和五个不同的“花拍子”。十分华贵。杠罩的四角各放置一座红漆木质的执事架,上面插了红、蓝两色不同的“拨旗”,上书“崇文门外广兴杠房”字样。大杠大罩的旁边还亮出了一付32抬的“小请儿”,即出堂用的小杠。这份大杠诚可谓富丽堂皇,气派极矣。引起了许多过往行人驻足围观。

按老北京的风俗习惯,丧家一亮杠亮罩,就是即将出殡的信号。紧跟着,在杨氏殡列即将经过的要路口便道上,相继搭起了高大的路祭棚三座,一为剧场公会全体同人路祭棚,设在西珠市口当行商会门前的空地上,将由各剧院选派代表三人守候公祭。二为梨园公会全体同人路祭棚,设在第一舞台门前。三为内外行亲友联合路祭棚,设在虎坊桥京华印书局门前。这些路祭棚均为平棚起尖子,一殿式的起脊大棚,棚口均搭了素彩毗卢帽式的花牌楼,设了官鼓大乐,摆上了对儿门鼓、对锣架、对官鼓、对号筒。棚口两旁的执事架上插着四对金执事,计金立瓜、金钺斧、金天镫、金兵拳各一对;四对不同图案的大旗,计清道旗、飞虎旗、飞龙旗、飞凤旗各一对。棚内正面放了披有虎皮的“如意亮轿”一乘,当做被祭奠者的灵位,前面还扎了素彩灵龛一座。前边是大型供案,上面设置了香炉、蜡扦、花筒、供碗。棚壁上挂满了挽联、匾额、挽幛、花圈、相间有不同的四季花盆,尺头桌子等纸活冥器。给人一种极为庄严肃穆的感觉,哀戚油然而生。

杨宅即将出大殡的消息,人人奔走相告,四九城的居民,尤其是南城一带的居民都憋足了劲头等着瞧热闹,都说:“这可是一出好戏,所有的名角都要上场亮相,这张票可是千金难买!”当年,瞧大殡几乎是北京人的一种“文化娱乐”,本来,丧葬礼俗本质上就是一种文化现象。果然,杨氏的大殡成为万人空巷之举。一般平民,一早就扶老携幼地伫立街头,那些有钱有闲人家早在殡列即将经过的地方,找个茶点铺或饭庄子的楼上,订个临窗的好座,届时居高临下,边吃边看,将这盛大宏壮的丧礼尽收眼底。

杨氏丧居前门外笤帚胡同,巷子较窄,不便直接上大杠。所以,他的灵柩被抬出丧居之后,先在门口上32人抬的“小请儿”。由孝女荣桂身穿重孝,左手打着金钩龙凤“衔”挂的引魂幡,在众多亲友、梨园界同人拥簇之下,到南新华街北头师范大学门前换升大杠。这时最前头的仪仗已经穿过西河沿,进入前门大街了。

杨氏灵柩上了大杠,扣上了一卷红缎“百寿图”的大官罩。孝女荣桂跪在拜垫上,以左手在一块糊成一套《金刚经》的沙板砖上摔了“吉祥盆”,大喊一声:“爸爸哎!”遂被搀起,全体孝属及执绋的近亲友便跟着一起高声举哀,这时,烧了一所纸扎的小四合房。被请来扬纸钱的“一撮毛”此刻大显身手,趁着纸活的火势,一连扬了三把纸钱,顿使漫天皆白,良久不能落地。有许多小孩,甚至老年人都凑过去,伸手接抢那些尚未落地的纸钱,说是用这种纸钱擦拭面部或身上的疥癣,当可霍然。此说虽然属无稽,但无意间却为丧礼壮大了声势和场面。

杨氏是汉旗人,故按民族风俗习惯用了“五半堂”的汉执事。传统的汉执事以半堂为基数,每半堂有不同三色的幡、伞6把;金执事4对至8对。再加花圈、挽联、松活,纸活、响器、僧道及执绋送殡的亲友,殡列排出足有三里地之遥,可谓壮观极矣。其殡列顺序大体上是:最前为“北京特别市梨园公会”旗帜一对。由“龙套”演员擎举开道。继之为纸糊的戴盔披甲,面目狰狞的开路鬼、打道鬼一对,各持鞭棍,立于“虎皮石”的立座上,座下有木轮,由人推之而行。纸糊的独角獬——喷钱兽一只。高七尺,走在开路鬼、打道鬼的中间。一人从“兽”后豁口里填纸钱,使之从前面口内吐出。意为替亡蓄留下买路钱。纸糊的头戴乌纱,身穿大红,左腿跃起,手举宝剑高过头顶,作斩妖姿势的“判官”,高近一丈,头顶上还飞舞着一只蝙蝠,盖为臂上一弹簧所系。松活一堂:系右安门外丰台花厂的杰作。七、八尺高的松狮子一对;一丈一的松亭一对;松鹤、松鹿(鹤鹿同春)一对;松人(和合二仙)一对。共用28人杠抬以行。纸活金童玉女,金童执黄绫幡;玉女提引炉,作接引状。由二人擎举而行。意为神佛所派的使者接引亡灵升天。纸活四季花盆,碧桃、芍药、牡丹、佛座莲、绉菊、桂花、腊梅、迎春各一盆,其盆糊成白磁状,上绘山水、人物、间有书法题诗。下支红漆木架。人夫各抱一盆以行。纸活尺头桌子,上摆金山银山(盆景)、绸缎衣料、道装云履、道坛法物、古玩陈设、文房四宝等,各二夫一抬。纸糊当年进口汽车一辆,驾驶楼内糊一身穿长袍,头戴礼帽的青年司机,手把方向盘。车前车后各挂一车牌,牌号为“北京147”。因杨宅电话为“南局147”,故借用于车牌。

京彩局以素彩扎成的“匾额亭”,古典宫殿式的顶盖,敞门,下为须弥座,座上穿以木杠,4人肩抬以行。亭内放置受吊期间各界赠送的匾额。共13座,其顺序为:1、曹锟挽;2、高凌霨挽;3、江朝宗挽;4、吴佩孚挽;5、张水淇挽;6、宁夔扬挽;7、冷家骥挽;8、北京市商会挽;9、北京市慈善团体联合会挽;10、妙峰山头岭茶棚北京天津众承办挽;11、长安大戏院董事会挽;12、北京市梨园公会挽;13、丑行同人挽。匾额就有数十方。各界赠送的挽联85幅,俱以红漆竹杆高高挑起,一夫擎举上联,一夫擎举下联,两并排对正,缓步而行。其中不乏佳作,为殡仪烘托着哀戚气氛。例如:

北京市社会局公益救济股同人挽曰:“法曲接俞谭,定场管弦推贺老;元昔协钟吕,超时歌舞媲兰陵。”

北京市慈善团体联合会主席胡恩元等挽曰:“天宝事那堪重论,胜朝两代承殊遇;广陵散有谁词响,梨园千载仰新声。”

北京进报社挽曰:“菊径荒凉冥漠秋郊悲泣雨;蓉城缥缈苍茫野陌帐春风。”

武田南阳挽曰:“执牛耳五十年间,昔时局阁鹓班舞罢干戚娱帝戚;攀龙颜九重天上,比日鲤庭燕寝歌残薤露怅春风。”

吴菊痴挽曰:“人曲各千秋,任教地老天荒大名永在;悲歌同一梦,忽然山颓木坏吾道其孤。”

晨报社同人挽曰:“拟垓下声容,不复举头明月夜;向江南风景,何堪回首落花时。”

齐如山挽曰:“齿德均尊,犹执恭维族谊;形神虽逝,尚留青白著乡评。”

陆秋岩挽曰:“菊坛星殒,永存典型光史页;艺人其萎,一代宗师返道山。”

挽联群后面是民族传统仪仗——汉用“五半堂”执事。

第一半堂:“锣九对儿”:四方形蓝底红边、红字的清道旗一对;四方形红边白底彩色图案的飞虎旗、飞龙旗、飞凤旗各一对。均由头戴青荷叶帽,身穿绿驾衣的执事夫高举,缓行。虎头牌——“回避”、“肃静”牌各一对。“格漏”、粉棍、鸣锣,各一对。红云缎绣花幡、伞各6把。

第二半堂:木质金箔罩漆的三尖刀、马蹄刀、偃月刀、象鼻刀。各一对。蓝云缎绣花幡、伞各6把。

第三半堂:木质金箔罩漆的“八宝枪”8对:金轮枪、金螺枪、金伞枪、金盖枪、金花枪、金罐枪、金鱼枪、金长枪。各一对。白云缎绣花幡、伞各6把。

第四半堂:木质金箔罩漆的金立瓜、金钺斧、金兵拳、金指掌、金卧瓜、金皮塑、金督。各一对。青云缎绣花幡、伞各6把。

第五半堂:紫云缎绣花幡、伞各6把。

官鼓大乐一班,计13名:拉号一对;官鼓4面;唢呐、海笛、笙各一对;跟锣一面(指挥)。俱头戴去缨的清制青官帽,身穿绿驾衣,系绣着蓝寿字的白褡帛,足穿青布靴。红云缎大座伞一柄,由1人擎举,2人牵黄绸“拉幌”。清音锣鼓1班。计9名:2人抬堂鼓一面;1人敲打;4笛、2笙、1小锣、1皮鼓指挥。是为“九福班”。古典宫殿顶盖、敞门、须弥座,8人抬的彩活影亭一座,内悬杨氏画像一幅。抬夫一律头戴清制官帽,身穿白孝袍。影亭后边是两名执事夫举着名伶郝寿臣送的一对花圈(其它花圈均在殡列前边,挂在匾额亭的背后,只有郝氏送的花圈放在此处)。又,红云缎大座伞1柄,1人擎举,2人牵黄绸“拉幌”(表示为影亭、领魂轿张伞,实际上是为把二者隔开,以利观瞻)。挂着绿呢围子、青纱帘的魂轿一乘,内供杨氏灵牌,由8名穿孝的轿夫抬舁而行。又,红云缎大座伞1柄,1人擎举,2人牵黄绸“拉幌”。龙泉寺孤儿院音乐队以笙、管、笛、九音锣、铪、鼓合奏哀乐。队员均黑衣白孝带。纸扎灵人(仆役)4对:戴礼帽着长袍马褂的男管家2名;戴礼帽、着长袍青坎肩的听差2名;身穿旗袍、梳髻的中年女仆2名;戴帽头,穿灰袍,青坎肩,提篮买菜的厨师2名。均由8名穿孝的执事夫擎举而行。雍和宫的番经(喇嘛经)一班,计13人,俱穿黄袍、戴黄秋帽。徒手送殡。白云观的道经一班,计13人。俱蓝袍,加披五彩锦缎的法衣,每对一色。铃、嗡各一;铛子两对;铪子一对;法鼓一对。铁山寺的禅经(和尚经)一班,计13人,俱海青袍,加披红缎绣花偏衫。以笙、管、笛、九音锣、铪、鼓吹奏佛曲梵乐。大白雪柳12对,由头戴假抓髻,身穿白布印花小褂的男童擎举而行。

执绋送殡的绅商各界,梨园同人,杨氏生前友好,逾300余人,内有尚小云、谭富英、高庆奎、高盛麟、周瑞安、尚富霞、叶龙章、马富禄、孙毓堃、王永昌、赵砚奎、万子和、丁永利、傅德威、王又荃、李洪春、何雅秋、杨宝忠、陈椿龄、郭宝麟等,还有梨园公会七行七科代表团200余人。有的穿孝袍子,有的腰系孝带,左胸佩戴白纸菊花一朵,簇拥在孝属前后。“一撮毛”率领两名青年徒弟,各身背大串白纸钱。其身后还有一洋车,满载纸钱。路过庙宇、井台、桥梁、十字路口、路祭棚、茶桌等处,便高高扬起纸钱,表示打发“拦路鬼”,以便让杨氏的阴魂顺利通过。还有两个挎烧纸筐子的,乃是沿途烧纸打发“外祟”的。另两个人手提白布绷的拜垫,以便丧主随时向外界拜谢时,跪而叩之。二位穿孝的近亲搀扶着打幡的孝女荣桂,嗣孙续潜(即宗年)及乃婿刘砚芳,外孙刘宗杨、宗华,护灵榇前导。

孝属的后边便是64名头戴青毡荷叶帽、插着红雉翎、身穿绿驾衣的杠夫,抬着一付五丈五尺长的巨杠,上扣一卷崭新“百寿图”的大官罩。由两名穿孝的杠头,以打响尺的形式指挥前进。四角还有拉着罩上黄绸的4名杠夫。他们俱向后拽,成为一顺边的形式。杠的两侧各有4名杠夫扛着红、蓝两色的拨旗簇拥前行。杠后有25名执事夫组成的后扈(后拥),均手举木质金箔罩漆的“金执事”(古代兵器模型)5人一排,共为五排,均以湖色绸子将金执事连缀起来,表示护灵。

杨氏为梨园公会的董事长,故该会由七行七科公推代表致祭。伴宿送库时,各行、科公推代表各十人参加吊祭送圣;出殡之日则每行、科各加派代表6人,共计224人,于9时余齐集杨宅,先行参灵后,再参加执绋。行至西珠市口当行商会门前的路祭棚,全体代表将杨氏遗像请至棚内灵座上致祭后,仍继续执绋前行。剧场公会则每单位推举代表3人,由剧场公会主席郝锦川率领,在虎坊桥京华印书局门前的路祭棚内致祭。内外行亲友则在第一舞台前的路祭棚内致祭。每祭均设祭筵一桌,由主祭人上香、献爵、焚帛,再由僧道诵经品咒,异常隆重。沿途各商号、住户所设的茶桌、路祭桌约三百余处,均由以荣桂为首的孝眷一一叩首致谢。大殡经由骡马市大街、菜市口、丞相胡同,官菜园上街、自新路,过上清观,而达龙泉寺。届时,该寺两序大众均身披袈裟执香在山门前迎灵。这是对任何斋主死后来此停灵所未有过的礼仪。

因堪舆家勘测认为永定门外茔地因“方向不利”,当年不宜下葬,故暂厝陶然亭龙泉寺庙内,俟明年再卜吉告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