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曦虽然不多言，但是好歹反应灵敏，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那道“炙热”的视线，猛地一回头，发现郑婉婉正手撑下巴看着他，笑得诡异。
01
今年的北方气候有些异常，四月初还在下雪，到了六月初，天气却立刻变得炎热起来，人走到哪里，炎日便跟到哪里，赶都赶不走。郑婉婉一个人蹲在学校大门口的台阶上，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他们脚下的影子，只觉得天旋地转。
清风拂面，偶尔将她头顶上方的绿叶吹动，洒下一片阴凉。但即使这样，也缓解不了她的头昏脑涨。
她好像中暑了。
“郑婉婉，你过来！”
郑婉婉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她招手，心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强撑着晃晃悠悠地走了过去。穿过人群时，她只感觉旁边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好像是在说她，又好像不是。不过这都不重要，因为那噪音让她感觉十分厌烦。
“都闭嘴！”
郑婉婉不耐烦地瞪了一眼周围的学生，趁他们愣神的时候走到了班主任老曹的面前，眯着眼睛问：“老师，你找我？”
其实老曹也挺不容易，人到中年又不常运动，在艳阳底下一晒就止不住地冒汗，现在身上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郑婉婉看见老曹在瞪她，是那种“我以你为耻”的眼神，不过她不在乎，老曹每天会用这种眼神看她八百次，如果她没有点儿毅力，早就被老曹瞪回家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老曹激动地训斥着郑婉婉，胸口迅速起伏着，半秃的脑袋也不自觉地在郑婉婉面前摇晃着。
郑婉婉本来就头晕，看着老曹晃悠的脑袋就更恨不得立刻晕厥过去。只不过天不遂人愿，中暑还不足以打败她强壮的中枢神经。
“老师，我中暑了，要不然今天下午的考试我就不参加了吧。”郑婉婉将身体偏转一些，不正视老曹。在旁边的同学和老师看来，那是叛逆的表现，但只有郑婉婉知道，她怕直视老曹，自己会直接吐在他身上。
老曹听了郑婉婉的话并没有出言关心，而是立刻拒绝：“不参加？你想都别想，你就是晕也要晕在考场上。”
老曹的准则是，天大地大，考试最大。
别说是中暑，就算是吐血，也要吐在考场上，那是身为学生的光荣。
郑婉婉知道跟老曹说不通，便开始用沉默不语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学业水平考试是全市统一考试，几所学校的学生被分到了同一个考点。当着其他学校老师的面，老曹喋喋不休地训斥着郑婉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三科考试时你都在睡觉。我告诉你，郑婉婉，你要是再敢睡觉，你明天也不用去学校了。学业水平考试都没过，毕业证书都拿不到，你还上什么学……”
老曹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郑婉婉早就养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习惯。听着老曹的批评教育，郑婉婉一回头正好看到考场大门打开了，也顾不上头痛了，转身便跑进了人群，迅速挤进了教学楼，临了还听到老曹在喊：“你要是再敢交白卷，你就自己看着办吧，郑婉婉！”
郑婉婉从口袋里掏出准考证，看了一眼下午要考的科目，顿时只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居然是英语！
本来以为是其他科目，郑婉婉还打算编一编，结果是英语。那些字母，分开来她全认识，合在一起鬼知道它们都叫什么。可是老曹的话不能不听，如果再交白卷，他真的会把她赶出学校。老曹这个人说到做到。
被老师拿着探测棒全身上下检查了一遍后，郑婉婉老老实实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思来想去，她觉得也只有作弊这么一条出路了。
可是……她没有工具啊！
这可难坏了郑婉婉。
眼看着考生们陆陆续续进来，郑婉婉瞅了瞅坐在前桌的男生。他穿着白色短袖衬衫，头发和一副黑色大眼镜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楚究竟长什么样子，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好学生。
“哎，哎？”郑婉婉趁监考老师不注意踢了踢前桌男生的凳子，男生迟疑地转过身来看着她。
郑婉婉扯出自认为亲切的笑容，跟男生套近乎：“你是哪所学校的？”
“实验学校。”
“好学校啊！”郑婉婉听到男生的回答，两眼放光，让男生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
“你要干什么？”男生谨慎地问道。
郑婉婉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想法，便继续问：“你英语怎么样？”
“还可以。”
“能不能及格？”
“能。”男生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帮我个忙好不好？”郑婉婉扬起无比真诚友善的笑脸问道。
男生静静地看着郑婉婉，似乎在打量她。郑婉婉的头发染过，是亚麻色的，脸上化的妆挡住了原本清秀的眉眼，让她显得既老成又世故。上身穿着短袖T恤，下身套着超短裤。郑婉婉长得好看穿什么都漂亮，却不是一个学生该有的风格。
男生似乎在考虑。
郑婉婉是急性子，最见不得磨磨叽叽的男生，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装什么思想者啊？
“你答不答应？”一下子，刚才积累的和善全都化为乌有，她顿时凶相毕露。
“嗯。”男生看见郑婉婉的样子，哪敢不答应，立刻点头。
于是，郑婉婉的态度又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起嘴角露出好看的梨涡，柔声说道：“那你一会儿把答好的答题卡放在你桌子的右下角。”
“那个男生，身子坐正！”监考老师大声呵斥道。
男生立刻坐正，但郑婉婉还是看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得到了男生的应允，郑婉婉也就放心了，在发下来的试卷上洋洋洒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后便倒头大睡。
“咚咚咚！”不知道过了多久，郑婉婉的桌子被监考老师敲响。
郑婉婉昏昏沉沉地抬头看了看监考老师，根本没搭理她，便又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监考老师是名校的老师，有些看不惯郑婉婉的态度，便故意在郑婉婉身旁大喊：“还有一个小时，大家好好答卷！”
郑婉婉被监考老师的大嗓门叫醒，揉了揉眼睛，瞪了监考老师一眼。不过也算监考老师叫得正是时候，郑婉婉现在神清气爽，脑不晕头不痛，正好可以准备开始抄答案。就在郑婉婉伸伸胳膊，拿起笔准备力挽狂澜之际，发现前方答案没有到位。
什么情况？还没有答完？
不学无术的郑婉婉永远理解不了好学生答卷的紧张心情，四处张望半天，发现所有学生都在奋笔疾书，看来是都没有答完，郑婉婉只好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黑板上方的挂钟的分针走到6时，一些学生开始往外撤退了——提前半个小时交卷。郑婉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伸出脚轻轻地踹了前面男生的凳子一脚，想提醒他注意时间，结果那家伙居然不为所动，继续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郑婉婉简直快被他专注认真的样子逼得发疯了，要不是有监考老师在场，以她的脾气，早就一脚踹过去了。她本来和陈锦睿约好在考场门口见面一起出去吃饭，估计这会儿陈锦睿已经到了。
陈锦睿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一副顽固脾气，最讨厌别人迟到。虽然他从来不怎么守时，但是很不喜欢别人迟到。郑婉婉跟他在一起快一年了，把他的脾气秉性已经摸透了。
郑婉婉甚至能听见挂钟指针在有节奏地运转着，每一下都牵扯着她焦躁的内心。前面的男生还在一心一意地答着试卷，根本没有搭理郑婉婉的意思。郑婉婉等不下去了，终于拿起了那张只签了大名的试卷起身扔到了讲台上。临走的时候，郑婉婉狠狠地瞪了自己前桌的书呆子一眼，但显然他并没有看到，依然在埋头认真地写着答案。
当郑婉婉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陈锦睿并没有在。她拿出手机给陈锦睿打电话，他那边十分热闹，看来正玩得尽兴：“婉婉，我去找你你没在，我就跟他们先走了。我们在吃火锅，你也过来吧。”
郑婉婉随口“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本来想赶去火锅店，但是越想越生气，已经走到了半路，却又折了回去，安然地坐在学校门口的台阶上等候着。
没过多久，学校大门就正式打开了，门口站满了家长，本来就乱，学生一出来，更是乱翻了天。
郑婉婉仔细地看着从里面出来的每一个男生，最终视线落在了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生身上。
出来了！
郑婉婉邪笑着走过去，伸手拦住了低着头走路的男生。男生一抬头，看见是郑婉婉的时候，明显很吃惊。还没等他说话，郑婉婉便笑着说道：“咱们俩聊聊？”
没等男生反应过来，郑婉婉就拎着男生衬衫的领子走进了学校旁边的小胡同里。
“你，你要干什么？”男生显得很紧张，说话都开始结巴。
郑婉婉看到四下无人便停住了脚步，把男生甩开，单手撑着墙拦住了男生的去路，恶意地学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没想干什么。”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男生的眼睛里满是恐慌，因为在他看来，郑婉婉绝对是个难缠的对象。
郑婉婉伸出手，并没有看男生，反而是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指甲，然后笑着问：“不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因为郑婉婉没有与男生对视，所以男生并不能看到郑婉婉眼里渐渐升起的怒火。
“不知道。”男生木讷地摇头。
郑婉婉抬手就是一巴掌，直直地打到了男生的后脑勺上，缩回手时已经怒火中烧：“不知道？你再说一句不知道！”
男生的头被郑婉婉打得低垂下去，他不敢直视郑婉婉。虽然他比郑婉婉高了一个头，但是他没有勇气直视这个看起来张牙舞爪的女生。
“你答应我什么了？”郑婉婉看着男生窝囊的样子，越看越生气，“我这个人最恨别人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男生低着头不吭声。
“你答应我什么了？”郑婉婉厉声问。
“答应……给你答案。”男生小声回答，那气势反而比一个女生还弱。
郑婉婉听他提起，知道他还记得便更生气了，伸手又是一巴掌，喊道：“记得为什么不做？”
男生真是怕了郑婉婉这个“女魔头”，风风火火的，哪有半点儿女孩子该有的斯文样子，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最后十五分钟才答完试卷，想给你答案的时候，你已经出去了。”
“就剩十五分钟了，你给我答案有什么用啊！”郑婉婉说着又拍了他一巴掌，她真想扒开这个男生的脑袋看看，不过见他态度良好，郑婉婉也不想跟他多纠缠，“下次记住了，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
“嗯……对不起。”男生颤颤巍巍地跟郑婉婉道歉。
“这次就算了，下次……也没下次了。”郑婉婉喃喃自语着，看见男生抬起头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便怒声骂道：“还不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男生听见郑婉婉的话，如蒙大赦，赶紧绕开郑婉婉，跑出了胡同。
郑婉婉望着男生的背影，不自觉地说了一句：“真窝囊！”
02
郑婉婉赶到火锅店的时候，七八个人正在包间里吃得热火朝天。
陈锦睿坐在最中间的位子上，一只手端着一杯啤酒，另一只手搂着旁边的女生说话。不知道陈锦睿说了什么，逗得那女生红了脸。
郑婉婉笑着走过去，揽住陈锦睿的脖子，低声问道：“说了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让我也笑笑。”
刚才人多语杂，陈锦睿和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郑婉婉进门，现在郑婉婉搂着陈锦睿的脖子，其他人自然不敢放肆，原本喧闹的包间立刻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干吗？我来了就都不说话了？”郑婉婉嘴边带着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手上的力道大得恨不得掐死陈锦睿。
陈锦睿费力地挣脱郑婉婉的胳膊，咳嗽了几声才对旁边的兄弟和女生说：“愣着干吗，怎么都不打招呼？”
几个会来事的兄弟率先反应过来跟郑婉婉打招呼：“婉婉姐好！”
“婉婉姐！”其他人也立即喊道。
郑婉婉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觉得也差不多了，便说：“没事，继续玩。”
听到郑婉婉的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寂静的包间又恢复了郑婉婉进来之前的样子。
陈锦睿旁边的女生自觉地站起身给郑婉婉腾出了座位。郑婉婉看了那女生两眼，也没客气便坐了下去。
陈锦睿温柔地问道：“怎么，生气了？”
“没有。”郑婉婉瞥了陈锦睿一眼，否认道。
陈锦睿身上总是有淡淡的沐浴露味道，特别好闻。郑婉婉安然地靠在陈锦睿的肩上，说：“你要是敢跟她有什么，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锦睿丝毫不顾忌郑婉婉的警告，调笑道：“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你？”
郑婉婉没说话，但也不否认。
陈锦睿比郑婉婉高一个年级。初进学校，郑婉婉一眼就看见了陈锦睿。当然，其他的女生也都看见了，因为陈锦睿长得实在是太受人瞩目了。那天陈锦睿正在篮球场跟同学打篮球，其他人都穿着校服，就他没穿，一件白衬衫，一条浅色牛仔裤，普普通通，穿在他身上却怎么都看不腻。球传到陈锦睿的手里，他并没有着急投篮，而是拍着球朝郑婉婉的方向笑了，俊朗的面庞上挂着略带邪气的笑容，顿时迷倒了一片女孩子，尖叫声不绝于耳。
但是那个时候，陈锦睿是有女朋友的。陈锦睿的父亲是一家大公司的老总，手下管理着几百号人。陈锦睿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再加上长得帅，说话又风趣幽默，在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当时陈锦睿的女朋友是他的同班同学，是校花，长得好看不说，气质也好。基本上所有喜欢陈锦睿的女生都会在看到那女孩之后知难而退，可郑婉婉偏偏不信那个邪。
在郑婉婉的世界里，只要她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所以她开始了伟大的追求计划。别的女生喜欢一个男生的方式都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电话号码，偷偷藏着，每天看无数遍却不敢按下通话键。可郑婉婉不是，她喜欢就去追，而且不会去找别人要电话号码，而是直接去找陈锦睿。
那天陈锦睿一如既往在篮球场打篮球。郑婉婉拿着一瓶可乐走了过去，趁陈锦睿休息把可乐递给了正在擦汗的他。陈锦睿先是一怔，但很快便笑了，伸手将可乐接了过去，拧开盖子喝了起来。郑婉婉默不作声地看着陈锦睿喝完可乐才说：“喝了我的可乐，就把电话号码告诉我吧。”
陈锦睿只觉得有趣，因为以往女生给他送水，不是体贴入微就是转身跑开，还没有哪个像郑婉婉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然后向他要电话号码抵账的。
陈锦睿觉得郑婉婉有意思，便笑着对她说：“带了手机吗？”
郑婉婉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把手机递了过去。陈锦睿接过手机，把自己的号码输入进去，又笑着把手机还给了郑婉婉。那笑容要多让人如沐春风就有多让人如沐春风，把旁边的女生迷得神魂颠倒。
“给。”陈锦睿轻声说。
郑婉婉低着头翻看手机，果然发现了陈锦睿的名字，便又抬起头说：“谢谢。”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锦睿坐在长椅上看着郑婉婉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浓烈。
旁边的好兄弟叶泉顺着陈锦睿的视线望过去，装模作样地啧啧了几声：“真不错。”
“什么真不错？”陈锦睿故意问道。
“长得真不错，而且性格也好，不扭捏不做作。”叶泉对郑婉婉的评价相当高。
陈锦睿没说话，但是心里也觉得叶泉说得有道理。
从那天要过电话号码后，郑婉婉和陈锦睿便有了联系，有事没事就打一通电话闲聊。刚开始是郑婉婉给陈锦睿打电话，到了后来，反而是陈锦睿给郑婉婉打电话的次数多。陈锦睿觉得郑婉婉说话有意思，两个人聊得来。
当时陈锦睿跟郑婉婉关系异常亲密。有的时候陈锦睿在打篮球，郑婉婉就拿着一瓶水坐在旁边等，俨然一副正牌女友的姿态。郑婉婉这样的做法自然引起了许多女生的不满，说郑婉婉行为不端，不过说到底还是嫉妒郑婉婉的大胆妄为。毕竟这么直来直去地追求男生，一般女孩子都做不到。
别人做不到，郑婉婉能做到，少数服从多数，郑婉婉不服从，就成了异类。学校里没有哪个女生愿意真正和她做朋友，甚至公然排挤她。不过她也不在乎，她觉得女生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男生、说八卦，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她不屑与那些女生当朋友。
陈锦睿偶尔会带着一帮兄弟到一楼来找郑婉婉。一帮男生堵在教室门口，陈锦睿站在人群最中间。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女生们都看着门口的那群男生窃窃私语，班里的男生或是默不作声，或是凑过去问好。
“郑婉婉！”陈锦睿站在门口叫郑婉婉的名字。
郑婉婉从靠窗的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门口，那过程中好像在享受别人的注视。郑婉婉站在门口，与陈锦睿对视，问：“找我干什么？”
“放学后一起出去玩吧。”陈锦睿说道，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
郑婉婉想都没想便点头说道：“好。”全然不顾班里同学的看法。
那天晚上，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在马路上——他们刚从游戏厅里出来，正打算去KTV唱歌。陈锦睿和郑婉婉缓缓地走在人群最后面，路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四月份，午夜的风还是有些凉，但是也带着春夏之交的暖意。
郑婉婉抬起头看着如被墨洗过一般的天空，一轮明月静静悬在头顶，格外皎洁。她侧过头，盯着陈锦睿英俊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说：“陈锦睿。”
“嗯？”
“你喜欢我吗？”郑婉婉直奔主题。
陈锦睿一怔，脚步慢慢停了下来。郑婉婉也不急，也跟着停了下来。前面的人还在走着，有说有笑。
陈锦睿侧过头看着郑婉婉，眸子在夜晚显得幽亮，他轻笑着问：“你喜欢我吗？”
“喜欢。”郑婉婉毫不犹豫地答道。
“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就是喜欢。”郑婉婉仍旧没有犹豫。
陈锦睿听着郑婉婉的回答，突然笑得更灿烂了，只说了一声：“好。”
“什么好？”郑婉婉没听懂。
陈锦睿觉得郑婉婉的样子有些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我也喜欢你。”
郑婉婉向来不是那种多疑的人，听到陈锦睿的回答，便也跟着笑了：“好眼光！”也不知道是在称赞陈锦睿还是称赞她自己。
不过陈锦睿觉得很有意思，忍不住又摸了摸郑婉婉的头发，毛茸茸的，有点儿软，跟郑婉婉的性格完全不同。
叶泉他们走远了，发现陈锦睿没跟上来，转身找，却发现他和郑婉婉正站在路灯下说话，路灯灯光把两个人照得发亮。
“哎，你们俩说什么呢？赶紧走啊！”叶泉大喊了一句，声音传过来的时候甚至有了回声。
陈锦睿伸手拉住了郑婉婉的手，缓缓地朝叶泉他们走去。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走到叶泉他们面前，不顾傻眼的他们，径直往不远处的KTV走去。
那天，陈锦睿和郑婉婉在一起了。
郑婉婉和陈锦睿坐在热气腾腾的包间里。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陈锦睿一边细心地替郑婉婉换了一份干净的餐具，一边随口问道。
注意细节的男生总会被女生尤其喜欢。陈锦睿虽然有些富二代的脾气，但对郑婉婉是出了名的纵容。
郑婉婉接过陈锦睿递过来的餐具，咬着牙回答：“别提了，就是因为一个书呆子……”
“书呆子？”陈锦睿又喝了一口酒，然后继续问，“他怎么惹着你了？”
郑婉婉又回忆起了刚才在胡同里站着的书呆子，那家伙懦弱得像个小姑娘，她最终叹了口气，没有跟陈锦睿讲细节，只是说：“我向他要答案来抄，结果那家伙竟然没给我，害得我交了白卷。”
陈锦睿笑了，眼里闪现出了一丝鄙夷：“好学生嘛……说话都不算话。”
郑婉婉靠着陈锦睿的肩，没肯定，也没否认。
“别生气了，想吃什么，我再点。”陈锦睿任由郑婉婉靠在他的肩膀上，侧头宠溺地问道。
郑婉婉摆弄着指甲，摇摇头，仿佛被一天的考试抽干了力气，有气无力地回答：“什么也不想吃，你让我靠一会儿就行。”
“嗯。”陈锦睿点了点头。
03
郑婉婉的父母都是“空中飞人”，因为要经营自己的公司，所以经常在外出差。明明是三口之家，每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吃饭的时间却不超过十天。
郑婉婉也习惯了打开家门一片黑暗的生活。家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临时住所。
学业水平考试结束，老曹拿着班里的成绩单上下打量，最终还是找出了郑婉婉父母的电话号码，分别打了一遍，通知他们尽快督促郑婉婉学习。
郑婉婉的父母很着急。两个人此时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相隔千里，只好开了个视频“会议”。
“你说该怎么办？”郑妈妈四十多岁，是个女强人，穿得干净严谨，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很明显一会儿还有事情要处理，语速很快。
郑爸爸更是忙得不分昼夜，最近在跟别的公司谈判，全公司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郑婉婉的长相更像父亲一些，所以依稀可见父亲当年的英俊潇洒，只是现在只剩下被疲惫熬红的眼睛。他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说：“咱们这个女儿，谁能管得住她？”
郑爸爸对郑婉婉用的是“无为而治”的政策。
“班主任可说了，郑婉婉现在这样根本考不上什么好学校。”看到郑爸爸的态度，郑妈妈有些生气，神色变得凌厉起来。
“她那种学校，她那种成绩，你让她考名校也不现实啊！”郑爸爸刚才也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郑婉婉是班里为数不多没有通过学业水平考试、没有获得毕业证的学生之一。
“就是因为你的这种想法，郑婉婉才变成今天这样。”郑妈妈已经开始对郑爸爸怒目而视了。
郑爸爸跟郑妈妈结婚将近二十年，自然知道这是她要发火的前兆，连忙撂下一句“实在不行，你就回去看看，先给婉婉找个家庭教师补习，过几天我回去了，咱们再商议”，便撤了。
郑妈妈看着已经黑了的屏幕，叹了口气，然后拿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她订一张当天下午回家的机票。
当郑妈妈匆匆忙忙赶回家时，电梯突然出了故障，电梯里只有郑妈妈和另一个陌生女人。郑妈妈见多识广，不慌不忙地直接按了紧急按钮，让人来修理，从头到尾，连个颤音都没有出现过。旁边的女人有些讶异，觉得郑妈妈不简单。
“您是哪个楼层的？”那女人问。
郑妈妈回过头，露出一个不同于往日的温婉笑容，说：“12楼的。”
女人更加惊讶了：“我也是12楼的。这么说我们是邻居？”
这栋楼，每层只有两家住户。郑妈妈和这个女人居然对门而居却不认识彼此。
“是啊！”郑妈妈有些尴尬，毕竟住在对门却不认识对方，只好放缓了语气，说，“现在不比以前，以前住在对门，哪有不认识的？”
“对，现在住了高楼，邻居间都疏远了。”
……
短短的时间，郑妈妈发挥了她当年销售冠军的口才，与这个女人迅速成了朋友。两个人在电梯里闲着也是闲着，就开始聊家里的事情。原来，这个女人也有一个跟郑婉婉一样大的儿子，不过人家是在实验学校读书。
“杨璐，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郑妈妈的脸上露出了难色。
“你说，只要我能帮上忙。”
“事情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了，我有个女儿。”郑妈妈提到郑婉婉时，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不自信，“我女儿成绩不好，今天老师还给我打电话，说就她现在这个水平，升学困难。我着急啊，所以我想求你件事，让你儿子帮我女儿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不会的，好让我抓紧时间给她找补习老师。”
杨璐一听这话，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了下来：“这有什么，没问题。”看来是很相信自己儿子的实力。
两位妈妈在电梯里一拍即合，杨璐甚至说如果郑妈妈不嫌弃，直接让郑婉婉去她家找她儿子也可以，两个孩子一起学习，相互也有个督促。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两位母亲已经交谈融洽，说一会儿就让孩子互相见个面。正说着，一个身影从楼道里蹿了出来。郑妈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大喊一声：“郑婉婉！”
郑婉婉一回头，发现是妈妈，眼中闪过了惊讶，问：“妈，你不是说一个星期之后才回来吗？”所以我才旷课回家的。
后一句话，郑婉婉没说出来。
郑妈妈却不好糊弄，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问：“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
“学校今天有活动，所以放假半天！”郑婉婉说谎都不用打草稿。
郑妈妈下意识地看了杨璐一眼，眼中闪出了一丝难为情，拉过郑婉婉，说：“这是你杨璐阿姨，住在我们对门，快打招呼！”
郑婉婉看了一眼这个陌生阿姨，心里有些疑惑，但还是问了好：“阿姨好。”
杨璐在一旁从上到下打量了郑婉婉一番才说话：“婉婉长得真漂亮。”
“漂亮什么啊，这个年纪是该漂亮的时候吗？”郑妈妈一边将郑婉婉往自家屋子里推，一边对杨璐笑道，“我先回家收拾收拾，一会儿再去你家。”说完就立刻关上了门。
郑婉婉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问：“一会儿去她家干什么？”
郑妈妈把包一放，脸色立刻就变了：“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告诉我，是不是又旷课了？”
郑婉婉看了妈妈一眼，立刻捂住肚子假装难受，表情狰狞地说道：“妈，我肚子疼，所以请假回家了。”
郑妈妈一看就知道她是装的，可是偏偏拿她没办法，只好说：“赶紧吃饭，吃完饭去杨璐阿姨家一趟。”
“我也去？”郑婉婉伸手指了指自己。
郑妈妈迈向厨房时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郑婉婉一眼：“你肚子不疼了？”
“疼！”郑婉婉立刻反应过来，蜷缩着身子继续装肚子疼，“特别疼！”
04
晚上六点半，郑妈妈带着郑婉婉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开门的不是杨璐，而是一个男孩子，长得很高，但是很瘦弱，戴着大眼镜，一看就是好学生。
郑妈妈一见到那男孩就笑了，问：“你就是沈曦吧？”
男孩有些木讷地点头，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问：“您要找谁？”
“我是你对门的邻居，我是来找你妈妈的。”
“宛如吧？快进来！”杨璐听到郑妈妈的声音，立刻走出来笑着打招呼。
“沈曦，这是你杜阿姨。”
“杜阿姨好！”沈曦仍旧面无表情。
“郑婉婉！”郑妈妈进了屋才发现郑婉婉没有跟上，回身叫了一声，才听到一声迟缓的回答。
“来来来，屋里坐。”杨璐把郑妈妈迎到了客厅，两个人坐下交谈。
郑婉婉推门进去的时候，沈曦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半点儿表情都没有。郑婉婉一怔，下意识地觉得这人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你？”这不就是上次学业水平考试答应了给她答案结果却没给的那个窝囊废嘛！
看见郑婉婉，沈曦万年不变的表情突然闪现出了一丝惶恐，眼睛里似乎写着一行字——危险人物，切勿靠近。
见郑婉婉来了，郑妈妈连忙走过来介绍，看沈曦的时候是郑婉婉从未享受过的笑容满面：“婉婉，这是你沈曦哥哥，比你大四个月。他跟你都上二年级，可人家是实验学校重点班的学生呢。”
郑妈妈介绍的时候，杨璐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
郑妈妈再介绍郑婉婉的时候笑容明显收敛了很多。
“沈曦啊，这是郑婉婉，我女儿。”她简洁明了地说。
这时，杨璐走过来笑容可掬地对沈曦说：“沈曦，这次我跟你杜阿姨是想让你和婉婉平时一起做作业，遇到不会的也可以相互探讨一下，互相督促。”
“什么？”沈曦没急，郑婉婉却先急了，“一起……做作业？”
天知道郑婉婉有多久没做作业了，她现在连作业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再说，她也没时间做作业，跟陈锦睿到处跑的时间还不够呢。
郑妈妈一把拉住要离开的郑婉婉，低声呵斥：“你急什么？”
“妈，我都这样了，你还跟我较什么劲啊？复习？我学都没学过！就算再复习我还能考上名校啊？”郑婉婉知道在别人家闹起来不好看，也跟着低声说。
“你怎么跟你爸说的一样啊？”
“你看，我爸也是这么说的对不对？还是我爸有先见之明，他知道我不是那块料。”听说自己老爸也跟自己说过相同的话，郑婉婉心里有了底，腰板也直了些。
郑妈妈一听就来气：“他知道什么！你不是学习的料？我看你什么料也不是。这事没商量，不答应，我就断你零花钱，你自己看着办！”
郑妈妈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了孽，所以这辈子跟这两个活宝生活在一起，真是前世的对头，今生的冤家。
“什么？”郑婉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断零花钱？这么心狠手辣的招数是谁教给老妈的？
郑婉婉觉得势头不对，趁着杨璐和自己老妈相谈甚欢的时候，去厕所给老爸打电话：“老爸，救命啊！”
郑爸爸心疼女儿，以为自己女儿受了什么欺负：“怎么了？跟老爸说！”
“你老婆太过分了，竟然没经过我的允许就给我找补习老师。你说她怎么能这样？我对我的学习都是有计划的，她这根本就是打乱我的计划！”郑婉婉打算先告老妈的状，取得有利位置。
谁知，郑爸爸却不吃郑婉婉这一套，笑呵呵地拆穿她：“婉婉，别编了，你哪有什么学习计划。要不，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学什么？”
“我在学……”郑婉婉觉得很神奇，明明自己去了学校，可为什么就是记不起来自己学了什么呢。
郑婉婉不语，在那里冥思苦想。
郑爸爸笑得更开心了，说：“别挣扎了，听你妈的话，好好学习。这事，老爸是站在你妈那边的。你想想，你要是不能升学，你以后就没有好工作，没有好工作，就没有好前途……”郑爸爸不愧是公司领导，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是长篇大论。
郑婉婉赶紧打断了爸爸的话：“喂？喂？爸，信号不好，我先挂了啊！”迅速挂断电话，郑婉婉这才靠在洗手台边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看来这强制补习是躲不过了。
郑婉婉脑子转得快，既然躲不过，她就要想其他招数，把风险降到最低。如果请补习老师，补习老师肯定会每天折磨她，浪费钱还浪费她的精力。那还不如……
想清楚后，郑婉婉满面红光地走出厕所，坐到沙发上听着老妈和杨璐阿姨唠家常，脸上的表情更是耐人寻味，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坐在一旁的沈曦身上扫。
沈曦虽然不多言，但是好歹反应灵敏，没过多久就发现了那道“炙热”的视线，猛地一回头，发现郑婉婉正手撑下巴看着他，笑得诡异。
沈曦不禁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