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已经回不到你的世界,我以为最好的爱情已经散落在流光里,我以为我们就此陌路再不相逢。却没想到,只是一瞬回眸,我就明了,我还是依然那样爱着你。
01
和白妈妈的谈判闹僵了之后,白喜的活动范围更小了。基本上,白妈妈在家里的时候,她就坚决不出房间一步。但是她也不是喜欢绝食抗议的主儿,她照样吃饭,照样玩游戏,她还发展出了一个新项目——看小说。
她看完了白妈妈收藏的古典名著,又看完了金庸、古龙的,总之她就在这种漫无目的的生活里,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其实从小到大,这样的情况她不是从来都没有碰到过。每一次尖锐的冲突和碰撞之后,她都只能这样调整自己的情绪。
她绝不退让,也不想让自己情绪走崩,所以她很努力地维护自己内心的那一片净土。
其实她很想去问一问宋淮杨,如果他没有那样的父亲,他没有这样的身世,如果白妈妈什么都不曾对他说过,他会不会选择和她在一起呢?
但是这个世界上或许没有这么多的如果,有的只是一条很明确的路,他也明确做出了选择——他放弃了她。
白喜放下一本小说,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窗外稀里哗啦地下了很大的雨。雨好像一层又一层细细密密的纱,笼罩在她心底,挥之不去。这个城市的冬天,已经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整个城市都被冰冷的雨水洗刷着,似乎要把所有不好的记忆全都埋葬在雨幕里。
与此同时,学校女生宿舍楼下,宋淮杨在经过白喜宿舍楼窗前的时候停住了。
他还记得,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他赶走了齐颂越,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目光。有几分玩味,又有几分顽劣的目光。
明明只是过了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了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里站了多长时间,总之,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寒气渗入骨子里,冷得让人难以忍受。
苏戈和何梦蕊带着外卖朝宿舍的方向走来,刚好就看到了站在雨幕里的宋淮杨。何梦蕊一贯比较少管闲事,于是苏戈让她先回宿舍,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宋淮杨面前。
白喜是她这辈子难得的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她一直都有一种她们已经认识了几辈子的错觉。所以,其实她看到白喜为了宋淮杨的事情痛苦纠结的时候,她也很苦恼。
之前苏戈本来以为,宋淮杨对白喜是没有感情的,毕竟他是那样出众的一个人,被那么多人当神一样供着。但是,在白喜被关在家里之后,她有好几次都看见宋淮杨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她们宿舍的窗台发呆。
如果说没有感情,又有谁会相信?
于是,苏戈决定跟他好好谈谈。
宋淮杨也知道苏戈的来意,他没有逃避,而是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然后轻轻开口一句:“她过得还好吗?”
苏戈给了他一记冷冷的瞪眼:“既然你现在还关心她过得好不好,那当初干什么去了?非要闹到这个地步才知道要后悔?”
宋淮杨拧了拧眉,沉默了半晌,好看的眼睛里好像聚拢了一团让人看不真切的雾气,往日闪烁的光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郁的灰暗:“我以为这样做对她来说比较好。”
“你以为?”苏戈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是不知道白喜的脾气,她一向都这么直来直去的,她认定的事情不论谁阻拦她都会去做。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你这样只会让她对你灰心而已……”
宋淮杨的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眼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知道他这样做只会让白喜变得讨厌他,但是他没有办法。
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在泥潭里挣扎的人,从妈妈因为医治不及时过世开始,他的世界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灾难。即使他再努力又怎样,即使他用尽各种办法赚钱又怎样,他父亲的一场赌博,即可让一切就都化为乌有了。
但是她不一样,虽然她没有完整的家,但是她至少是衣食无忧的。她的妈妈很爱她,他明白,白妈妈都是出于保护白喜才会说出那些很过分的话。所以,他理解,他退出。
在他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保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爱她。
他害怕他的爱终究会成为她的负累。
苏戈看到他的表情有了变化,淡淡叹了口气,又继续往下说:“宋淮杨,我听说了你的家庭,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放弃了白喜吧……也许对于别的女孩来说,这确实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是在白喜来说肯定不是。她肯定宁可排除万难也要和你在一起,但是你却就这样退却了,如果你不努力把她找回来,可能这辈子她都不会原谅你了。”
宋淮杨呼吸凝滞了一下。他知道苏戈说的都是对的,他也知道白喜是怎样的脾气,齐颂越就是个例子。如果在白喜的心里留下了永远修补不了的伤害,那么今后无论他多么后悔多么想要挽回都会变成徒劳了。
“我把她家的地址告诉你,怎么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情。”苏戈翻了翻手机,抄了一张字条塞进他手里,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宋淮杨拿着字条站在原地,抬头看了看阴霾满布的天空。
02
门铃响了,白喜以为又是白妈妈找来的“陪聊”,于是根本懒得起来,继续躺在床上看小说。接着,阿姨就来敲她房间的门:“小姐,有客人找你。”
“就说我生病了,以后我妈找来的人我都不见。”白喜根本就没有理。
阿姨在门口迟疑了一下,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白喜吃了一惊,因为白妈妈找来的那些人里从来还没有谁敢随便进她房间的,她也吩咐过阿姨了,没有得到她的允许不能随便进来。所以,此时她穿着恐龙状的睡衣,戴着恐龙帽子,躺在床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小说的样子瞬间就被门口的宋淮杨收入眼底了。
阿姨有点紧张地看着白喜:“小,小姐,对不起啊,这位客人说有很紧急的事情非要进来不可,我拦不住他……”
白喜的表情僵了一下,但是反应过来之后表情马上恢复镇定,一把拿掉头上的恐龙帽子,丢掉手里的瓜子壳:“没事,阿姨你先去忙你的吧。”
阿姨狐疑地看了一眼宋淮杨,又看了一眼白喜,有点犹豫。
白喜冲她挥了挥手:“没关系,我妈那里有我顶着,怪不到你头上。”
阿姨听到她这么说,才退出了房间门外。
宋淮杨身上还是湿漉漉的,虽然他撑了伞,但是外面风太大,伞根本不管用,他还是淋了一身湿。
当他看到白喜躺在床上很滋润地嗑瓜子看书的时候,有点哭笑不得。
愣了片刻,他才微微弯了弯嘴角,开了口:“没想到你过得还挺滋润。”
“不然呢?你不接受我我就得去要死要活吗?”白喜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下床。蠢蠢的恐龙睡衣让她整个动作都显得蠢萌蠢萌的,看着就让人禁不住发笑。
宋淮杨忍不住伸手拍在她脑袋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笑里透着无奈:“我本来真的以为你会寻死觅活,所以才想来解救你的,没想到你过得这么好,看来我是多虑了。”
白喜不着边际地躲掉了他的手,和他保持一米远的距离,目光凉凉地看着他:“宋淮杨,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对不起,打我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我还真不吃这一套。”
宋淮杨的手僵在半空中,心里忽然就是一凉。他忽然想起来当初第一次见到白喜的时候,手捧鲜花站在她面前的齐颂越。
她的爱憎有时候分明得让人觉得可恨,一旦在她心里烙下了不好的印记就很难再磨灭了。
虽然她现在看起来那么平静,那么无害,还穿着呆萌的恐龙睡衣。但是现在对于宋淮杨来说,她无异于一块冰,冷得刺骨。
“师父……不要这样好不好……”宋淮杨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哀求。
可能从来没有人能听到他的这种口气,他从来都是天塌下来他也能撑着的模样,看似没心没肺,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白喜是他最大的失控因素。
他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想把她留在身边。实际上,他一向都是一个理智大过感性的人,所以他当初才会那么果决地拒绝白喜的示好倒追。
但是,这也是他这辈子做出的最后悔的选择。他忽然发现,他的世界里没有她,就好像空了一块,不能圆满了。
白喜却还只是那样平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丁点波澜:“我这个人就这样,如果你有什么不满可以马上从这里出去,看不见你我心里也舒服点。”
宋淮杨没有回答,而是一把抓住她的手,墨色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她:“白喜,我们都不要别扭了好不好,这样下去我们可能真的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了……”
他的目光一直能看到她心里去,他的话也一字一句地敲在她的心坎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犹豫了……
在过去,她一直以为她的世界里只有对错,只有爱恨,只有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之类的字眼。所以,她已经做好了放弃宋淮杨、戒掉对他的喜欢的准备了。她以为,她可以干净利落地戒掉对齐颂越的喜欢,那么她也可以同样戒掉对宋淮杨的喜欢。
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错了,她戒不掉对他的喜欢。
其实这些天,她的梦里都是他。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逆着阳光,好像全世界都因为他而绚烂了的模样;又或者是后来整蛊她的时候脸上得逞的坏笑;再或者是游戏里笨得不行最后只能卖萌讨饶的样子……
她忘不了他弯腰替客人收拾餐具的样子,忘不了他鞠躬道歉的样子,忘不了他被餐厅经理训斥的样子……明明他是天才,是万众瞩目的天才,命运却把他打压得那么渺小。
沉默了良久,白喜才抬头迎向了宋淮杨的目光:“宋淮杨,你知道吗?曾经我真的做好了要和你面对一切的准备,看到你替别人端盘子,我真的觉得好不值当,我为你惋惜,为你心疼,我想为你分担……但是你没有给我机会啊……我那么努力靠近你,你却永远只知道把我往外推。你这不是勇敢,你只是一个逃兵而已!”
宋淮杨呼吸变得仓促,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白喜轻轻地挣开他的手:“现在是你放弃了我,我也不知道拿什么来跟我妈抗争,我们就这样吧。”
他感觉有很多很多的针同时扎在身上,扎得鲜血直流,可是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明白,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而他这一次的代价,或许就是永远失去白喜了吧。
宋淮杨低头沉默,两个人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安静里。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再一次被人推开,站在门口的齐颂越惊得停顿了一下:“宋淮杨!你怎么会在这里?”
03
齐颂越出现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默诡异。白喜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管齐颂越是来干什么的,就把宋淮杨和齐颂越一起推出房间,然后反锁了房门,只留下一句:“不要再来烦我,否则后果自负!”
于是,宋淮杨和齐颂越就一起被关在了门外面。两个人对看了一眼,气氛有点凝重,空气里都是“滋滋滋”的火花迸溅声,火药味浓得呛人。齐颂越瞪了宋淮杨一眼,怒气腾腾地说:“真没想到你还有脸来找阿喜,脸皮真厚啊。”
宋淮杨不怒反笑:“嗯,是挺厚的,但是比不过你。”
齐颂越眼睛里投射出愤怒的火光。
但是宋淮杨只是轻松地耸了耸肩,气定神闲的态度一向都是他制胜的秘诀。没有人能在他那种态度之下还沉得住气的。
最后,是齐颂越提议,他们两个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
齐颂越挑了附近的一家高档咖啡厅,装修奢华,里面的饮料价格是100元起步的,来往的人不多,但是可以看得出来,来这里消费的人穿着都十分讲究。
宋淮杨可能是这里面出现的一个另类,因为他穿着不考究,他穿着很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牛仔裤也已经洗得发白,有些地方还有了破损。
从走进这家咖啡厅开始,宋淮杨就已经明白了齐颂越的意图。
用金钱来让他难堪。
宋淮杨和齐颂越相对而坐,两个人之间充满了汹涌的杀气。齐颂越淡淡地看了宋淮杨一眼,然后就拿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随便翻了翻,点了一杯蓝山咖啡,又要了一份招牌甜点。
他点完之后就面带微笑地看着宋淮杨:“你随便点吧,这顿我请,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机会来这种地方吃东西。”
宋淮杨拿着菜单,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宋淮扬轻轻巧巧地点了两三样东西。
看到宋淮杨脸上的微笑,齐颂越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了。不是都说穷人家的孩子志气高吗?不都说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吗?
为什么宋淮杨折腰折得这么干脆利落,反而是他的气场显得弱了。
但是齐颂越又马上收拾好情绪,摆正自己的优势地位,轻咳了两声,然后开了口:“宋淮杨,你从小到大来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吗?”
宋淮杨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轻描淡写地回敬:“那你呢,从小到大你用自己的钱进过这种地方吗?”
齐颂越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瞬间有点噎住了。
宋淮杨回过头来,目光锋利中透着轻蔑,身上的气场让人有些忌惮,那种目光真的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如果你想用钱来击溃我,那你就太天真了。你们这种花着父辈的钱还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人,我一贯最瞧不起。”
齐颂越脸色都黑了:“你,你说你瞧不起我?”
他的声音分贝有点高,旁边就餐的客人都朝他投过来不可理喻的眼神。
齐颂越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此刻是身处公众场合,最后也就忍了下去。
宋淮杨微微一笑,眼睛弯弯的:“对,我瞧不起。”
“宋淮杨,你别欺人太甚!”齐颂越彻底怒了,“是,我是花家里的钱没错。但是我至少有钱可以花,你呢?你有什么?你有个赌鬼爸爸,一屁股债。而我只要勾勾手指就能把你的债都还清了。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你喜欢白喜?”
齐颂越似乎又觉得还不够狠,又补充道:“宋淮杨,你不要忘记了,你现在也是伤过阿喜,我们两个的起点是平等的。她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我,就更不会轻易原谅你!”
“我现在办不到的事情不代表我将来办不到。还有,我和你根本不一样,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还挺傲气嘛。”齐颂越冷哼一声,“可是白喜比你更傲,你可能不太了解她,不管你和我一不一样,你都得不到原谅……”
宋淮杨却微微弯了弯嘴角:“不了解她的人是你。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绝对不是可以和白喜在一起的人。”留下这句话,宋淮杨就站起身来,朝着餐厅门口走去。
“喂!你什么意思?”齐颂越还想追问,但是宋淮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齐颂越一拳砸在餐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眼睛里全是懊恼的火光。他本来是想借机羞辱一下宋淮杨的,却没有想到反倒被他将了一军!
04
宋淮杨走后,又过了一个星期,白喜的生日到了。
其实白妈妈一直都在等着白喜告饶,毕竟不论是谁,被人这么活生生地关一个月怎么都会发疯的。
可是两个星期过去了,白喜依然从容自若,根本没有一点焦躁的意思。她每天吃得好喝得好,看小说听音乐玩游戏,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过得很滋润。
白妈妈都不得不佩服白喜的适应力,她好像从小就这样,遇到不想让步又不能抵抗的时候,就这样,看似顺从实际上在反抗。
的确,白喜这样做会很大程度地激怒她,但是又因为找不到什么理由朝她开火,所以双方就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白喜的生日对白妈妈来说一直都是大事情,派对是不可少的,每次都会邀请很多上流人士,借机发展生意伙伴。
白喜厌倦了这种被拿来充当吉祥物的派对,这样的派对上没有多少人是来真心给她送祝福的。大部分人都是带着自己的目的来的,甚至有些人也许都不认识她。
但是白妈妈说了,如果这一次她在派对上表现足够好的话,门禁可以考虑解除。
她自己思考了一下,不算太亏。因为每一次派对虽然别的流程她都非常不喜欢,但是有一点她还是很感兴趣的——那就是用餐区。白妈妈每次挑的酒店厨师手艺都很棒,所以基本上到派对的后半段她都是在吃东西而已。
生日当天,白妈妈带着白喜去了市中心一家高级商城里面的顶级品牌服装店转了一圈,给她挑了几套衣服作为生日礼物,然后又带她去美发沙龙弄了个头发。
镜子里的白喜,看起来那么精致,就像时尚杂志封面上的明星。她的眼睛、嘴巴和脸型都非常像白妈妈,乍一看,两个人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连发型师都忍不住说:“白夫人,你女儿真的长得和你一样漂亮。”
白妈妈听了也很高兴,满意地点点头:“漂亮是漂亮,只是平时都不知道打扮,总像个男孩子一样。”
白喜坐在镜子前面没有吭声,她确实像个男孩子。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喜欢挖空心思打扮自己,更不喜欢白妈妈拿她去炫耀。
白喜甚至有一种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待售的白菜,如果长得足够好看,就会被白妈妈以更高的价格卖掉。也许现在她觉得齐颂越是最合适的,但是遇到家庭条件更好的,她又会看上别人。
白妈妈也看着镜子里的白喜和自己,心里想的却和白喜完全不一样。
别人说她虚荣也好,说她拜金也罢,总之,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公主。年轻的时候,她拥有过很浪漫的梦想,希望自己是灰姑娘,有一天会有王子带着水晶鞋来找她。但是事与愿违,她生在一个很贫困的家庭,所以最后成婚都很潦草。
其实她也曾经认命过,她并不太讨厌白爸爸,他忠厚老实,安于现实和生活,对她也很好,只能说,能给的他都给了,可是她要的远远不够。
在白喜出生以前,她觉得,日子就这样过着吧,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从白喜出生以后,她就发现,她的想法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刚出生的白喜那么像小时候的她,眼睛、鼻子、嘴巴。
她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误以为自己重生了。所以她把所有希望和筹码都压在了白喜身上。
可是白爸爸一直都是老样子,毫无起色,他认命了。于是无休止的争吵开始了,她步步紧逼,白爸爸步步退让,最后如何走到离婚的,连她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白喜说她自私也好,说她自以为是也好,这些年来她是真心希望白喜能够像个小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地成长,别的孩子能拥有的东西她都能拥有,只要这样就好了。可是白喜偏偏总是忤逆她,往她期待的反方向生长,最后变成了今天这样,不似母女反像仇人。
但是她觉得,白喜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白喜回头时,没想到撞上了白妈妈难得温柔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白喜有点慌乱了,无所适从地把头扭开。
白妈妈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今天就不要到处乱跑了,省得发型乱了还要叫别人再给你弄一遍。”
白喜没有说话,收回目光,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05
派对一如既往的热闹,或许还比过去更热闹。
因为这一次意外来了几个白妈妈特别重视的大客户,所以白妈妈从领着白喜出来给客人敬过酒之后,就没空看管她了。
白喜一个人待在餐区,吃了一会儿东西,然后又穿过人群看了一眼远处在和旁人热络的白妈妈,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她的口袋里放着一张地址,一张写着白爸爸住址的地址。
当初她离开的时候只有7岁,白爸爸后来又搬了一次家,他搬家的时候联系过白妈妈,当时这个地址被抄在了白妈妈的笔记本里。而白喜也是在两年前一次打扫卫生的时候无意间发现这个地址的。
她有无数次都想逃离白妈妈的控制去找白爸爸,她设想过无数次她和白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样子。
可是每次一想到白妈妈可能会眼眶深红地指责她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想到白妈妈十多年以来的艰辛,她就觉得自己好像走不了了。
但是她越来越受不了了,她很想去自己生长的地方看一看,很想去找白爸爸聊聊天。时光可以冲淡很多东西,但是冲不淡血浓于水。她一天是白爸爸的女儿,就永远都是她的女儿。
而今天,白喜是做好了出逃的准备的,她要离开这个地方,她要去找白爸爸。
趁白妈妈忙碌于招呼大客户时,白喜悄悄躲进卫生间,换上早就准备好的男生的衣服,然后再悄悄地从酒店的后门逃出。
她一步都不敢回头地往前飞奔,她害怕自己一旦停下,就走不成了。
但没想到,她才跑出一小段路,就有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白喜!”
白喜一回头,就看到行道树底下站着的宋淮杨,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礼品盒,看起来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阵子了。
白喜停了下来,回过头去迟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腹诽她穿成这样他居然也认得,然后就打算转过身去继续溜。
结果宋淮杨几步就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让她停了下来:“白喜,不要躲着我!”
“你少自恋了,谁在躲你,我是要离家出走,你别拦我,等会儿被我妈发现了我就走不了了。”白喜拼命想要挣开他的手,可是这次他却拽得紧紧的不肯松。
宋淮杨精准地捕捉到了“离家出走”这几个字,眉心微微拧起:“离家出走?你要去哪里?”
白喜撇了撇嘴:“不关你的事,你快点放手!等会儿真的走不了了!”
宋淮杨只是停顿了一秒,然后就马上毫不犹豫地开口:“我跟你一起去。”
白喜惊讶地看着他:“你都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你就跟我一起去。”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宋淮杨也不再多说,一把拉过她就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把她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让白喜自己报地址。
白喜跟司机说了去火车站之后就回过头来一脸无语地看着宋淮杨:“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没人卖得了我的,顶多就是我把别人卖了。”
宋淮杨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却丝毫不让步:“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白喜剩下的话又被噎回了肚子里。
不放心就是不放心……
他就这么坚定地坐在她身边,也不问她去哪儿……这么霸道的求和方式居然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明明她就还没原谅他啊!明明她想好了要像对待齐颂越一样对待他啊!
可是为什么,当他这样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内心所有的不满和慌乱都没有了。他的表情看起来那么可靠,好像天塌下来了也有他顶着一样。
其实一直以来,她身边都缺少一个这样的人吧。支持她的决定,当她的依靠。
宋淮杨回过头,把手按在她脑袋上:“离家出走这种事,仅此一次。”
白喜看着他,半天不说话。
窗外霓虹灯飞舞成一道道斑斓梦幻的线条,而车上的白喜也好像在做一场梦。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是这样和自己喜欢的男生一起在自己的生日派对上逃跑去找自己思念已久的爸爸。
前路充满了太多未知和不确定,此刻她的目光里还残留了些许的不安。但是很快,她就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一回头,就看见宋淮杨漂亮得好像染着光的笑容:“别怕。”
轻轻的两个字,好像敲在了她的心坎上。
她没有挣开他的手,就这样任由他握着,一阵一阵的暖意抵达心底。
温暖而美好。
此时此刻,好像所有纷繁都已经抛诸脑后了,他们狂奔在逃离的路上。这种自由,也许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06
到了火车站,要买票的时候,白喜才发现自己的口袋是空的,她的脸色顿时十分窘迫:“我把钱都放在包里了,走得太匆忙,忘带包包了。”
宋淮杨叹了口气,付了钱,然后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那你有带身份证吗?”
白喜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卡包:“有,我的证件几乎都在里面了。但是从关禁闭之后,我妈把我银行卡也给封了……所以……”
宋淮杨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这么马虎怎么能让人放心?”
白喜朝他吐了舌头:“这是意外,意外,你先借我点钱……”
宋淮杨什么都没有说,拿着她的身份证去买了两张火车票。白喜看着他拿着火车票回来,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他的生活一向都很拮据,甚至还被人扣上了抠门的名号。这两张火车票的钱可能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没有什么,但是对于宋淮杨来说,却很重要。
而她这个白痴离家出走又不带钱,路上肯定还会有花销,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钱还上。
她还不敢告诉他,她想去了远城就不再回来了。
宋淮杨买了两个面包,两瓶水,他们一人一份。
白喜只拿了水,把面包递回到他手里:“你还是自己吃吧,一个男生吃一个面包怎么能饱?我刚才在酒店里就吃饱了。”
宋淮杨瞟了她一眼,没有去接面包:“8个小时的火车,你难道觉得你路上不会饿?”
白喜停顿了一下,看宋淮杨心意已定,于是就不再坚持。然后忽然又想到自己口袋里有几颗从派对上带出来的糖果,于是拿出来分了宋淮杨一半:“这个糖我觉得蛮好吃的,所以临走的时候抓了一把,你尝尝。”
宋淮杨给了她一记恨铁不成钢的白眼:“你居然忘了带钱就记得带糖?”
白喜吐了吐舌头:“这是个意外……”
“你的意外也太多了!”
白喜只能缩了缩脑袋默默地吃自己的糖……这情景,怎么好像是游戏世界里反过来了一样。
现在她成了猪一样的队友,需要宋淮杨照顾。过去她一直觉得,依靠别人是一件很可耻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宋淮杨的照顾却让她一点都不排斥,她反而觉得很享受。
把他气得跳脚她还会很有成就感……
当初的宋淮杨不会也是因为这样才各种整蛊她的吧……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恰好落在了宋淮杨手边的礼品盒上,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的?”
宋淮杨没有回答她,只是一笑带过。
其实邀请他的人是白妈妈,他知道,她的用心也和齐颂越一样,就是想让他难堪。
虽然知道是这样,可是他还是想去看看,毕竟是她的生日。
但是由于“服装不够正式”,他被拒之门外,只能在酒店门口等着。
白喜看他不回答,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于是也就不追问下去,只是伸手拿过了那个礼品盒:“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拆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白喜也不客气了,三下五除二拆掉了外面那一层包装纸,又打开了里面的纸盒,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硬皮的本子。
那是一本速写本。
白喜还有点迟疑,她又不画画,为什么送她这个。
但是,当她翻开本子,看到上面画的内容的时候,她的呼吸凝滞住了。
第一页就是少女手捧鲜花,在阳光底下的侧影。不得不说,宋淮杨这个天才的名号真的是名副其实,因为画面上的女生白喜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她自己。这个场景也不陌生,就是刚开学不久齐颂越捧着花打算来挽留她的情景。
白喜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宋淮杨:“那个时候你就见过我了?”
宋淮杨点了点头,脸上略带一丝不好意思的红晕,但是口气却是平静而理所当然的:“当时我就觉得你身上的气场蛮特别的,这个画面老是忘不掉,然后就画下来了。”
白喜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道你对我一见钟情了?”
宋淮杨的脸更红了一点,干脆不回答,把头扭向一边看风景去了。
白喜一路翻下去,各种各样的她,微笑的,生气的,暴躁的,安静的,认真的……还有后来痛哭的。痛哭的她那一张上面宋淮杨在她的背上多画了一只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安抚,温暖又可靠的样子。
白喜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后面还有很多游戏里的场景,她的人物威风凛凛的样子,还有他们一起去过的地方,他们一起看日落……
白喜看得鼻子都酸了:“宋淮杨!你浑蛋!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宋淮杨想了想才回答:“可能是觉得我追你的话别人会嫌我眼光差。”
“你嘴巴不那么坏会死吗?”白喜气得要命,但是却不由自主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宋淮杨惊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绯红,愣了良久才有点尴尬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喂喂,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在火车上啊……”
“谢谢……”白喜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用很轻的声音说,“礼物我很喜欢。”
宋淮杨脸上的尴尬在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抹柔软而温暖的笑。
或许,真正的爱情,不是轻易地放手,而是拼了命也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心情。即使当了逃离命运轨迹的懦夫,他们也依然闪耀在彼此的生命里,成为永远的光和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