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我的头又一次开始剧烈的疼痛,这种疼痛感让我回想起梦中的场景,那个我做了一次又一次的梦,那个每一次都相同又有一些变化的梦,那个冲着我微笑的女孩和她脚上那双粉色帆布鞋,以及她脚边的那一块长满青苔的三角形石头。
我再睁开眼环顾四周,这里确实和梦中的场景非常相似,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在梦里这里的草还没有长得这么茂密,那栋小屋也没有被烧毁。我突然意识到让我害怕的一点,难道我曾经到过这个地方?
不对,确切的说,那个梦或许就是我小时候的记忆,在我失忆的那一年的记忆,这么说来,我当时或许正在这附近玩耍,又或者,死在这栋屋子里的两个人和我有某种关系。想到这里,我不禁害怕起来。我知道在医学中有一种失忆症是选择性失忆,而人们忘记这一部分记忆多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些记忆是痛苦的,在我不断追寻真相的同时,这些痛苦的记忆似乎也在渐渐苏醒,可是我真的有勇气去面对吗?
想到这里,我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眼前这栋废弃的屋子,时间和大火已经带走了它原本的样子,现在的它看起来破烂不堪,就像那段被带走的记忆一样。
犹豫了很久,我还是抬脚向那栋小屋走去。也许那段记忆会很痛苦,但是断断续续的奇怪的梦境,还有经常从脑海里闪现过的片段更让我难受。我不想再当一个失去一段记忆的不完整的人。
这栋屋子非常的破旧,但是我似乎能在脑海里构造出它本来的样子,以前的记忆也开始一点点闪现出来,我感到头剧烈的疼痛,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些片段式的画面。
我看到一个女人的脚,她递给我一盘水果,但是她的脸庞是模糊的。
之后我好像跑上二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放着很多小汽车玩具,我把手里的水果放下来,然后开始玩玩具。
随后画面又闪现到客厅,我似乎在和什么人玩着捉迷藏,我从沙发后面又跑到客厅的窗帘里面躲起来,一个男人过来把窗帘拉开,我同样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笑的很大声。
接着我听到一阵门铃声,我跑去开门,打开门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双雨靴,我慢慢的抬头,试图看清来的人的模样,那是一件黑色的雨衣,男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小刀,再往上看,突然画面里出现了一条蛇,它张大嘴巴冲我咬过来……
一想到这里,我的头就开始剧烈的疼痛,我不得不蹲下来捂着脑袋,没办法,我还是想不起来当时发生了什么。这件屋子让我想起来更多的事情,可是依旧是片段式的记忆,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确实在这里面住过。
我又试图让自己再想起些什么,但是脑袋一片空白,看样子这个屋子也只能帮我想起这些事情了。在这几段记忆力,我和那两个看不清脸庞的大人都十分亲密,或许他们就是我的生父生母,至少也是我的亲人,哥哥姐姐之类的。所以我能猜想到的就是,二十年前这场大火带走了他们,而我或许由于某种原因从火灾里逃了出来,并且失去了记忆。
可是我记得院长曾经和我说过,我被抱到警察局门口的时候浑身是血,如果这只是一起简单的纵火案,又怎么会有那么多血出现?二十年前的事情一定另有隐情。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了,迫使自己努力回想过去让我筋疲力尽,我找了一个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就早早的回到旅馆了。
回到旅馆后,我又一次点开那个匿名的人发的帖子,在帖子下面留言,询问他是否了解更多的隐情。虽然我不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人还会回复我,但是我想至少还是有一点微弱的希望的。
回复完帖子,我便闭上眼睛,半天的时间已经让我精疲力尽,很快我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没有梦,我睡的很舒服,也许是回忆起一些事物让我感到愉快,我从晚上九点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一觉醒来外面的阳光很温暖,冷气又让整个房间的温度不至于太过灼热,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庞,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审视过自己,已经到了二十五岁的年纪,好在还没有因为发愁而长出皱纹,刘海有一些分叉了,眉毛或许该修一修了,一天没刮便长了不少胡子。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又真实,很难想象这张脸庞在二十年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有时候看着镜子会突然不认识自己,这种感觉并不经常,但很强烈。
收拾好东西,我就出门吃了午饭,除了那些片段式的记忆,这件案子我依旧毫无头绪。突然失去了方向,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又一次走到那栋被烧毁的屋子前,妄图再回忆起什么,可是这一招好像不管用了。
“你为什么想知道二十年前的事情?”正当我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转过头,是郑来铭,他拄着拐杖,站在我身后。
“二十年前,我五岁,由于发生了什么事故而失去了记忆。这件事情困扰了我很久,现在,我想要找出真相。”
郑来铭眯着眼注视着我,良久,又开口道:“那个回帖的人就是你吧?”
我有些惊讶:“你也看过那篇帖子?”
“那篇帖子就是我发的。”
我的语气更为惊讶:“你发的?可是为什么在1997年一月以后你就再也没有更新过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太热了,到我家去谈吧。”郑来铭说完,转身上了停在他身后的轿车,我也赶忙跟着坐了上去。
“所以你当年也一直在追寻真相?”车刚启动,我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
郑来铭拿出水杯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水:“是啊,二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小警察,那时候的我很天真,一心只想要抓住凶手。”
“那你后来抓到凶手了吗?”
郑来铭沉默了一会,又摇摇头,转头看向窗外:“后来我放弃了。”
“放弃了?没有抓到凶手为什么就放弃了?”
“你不明白,年轻人。当年的事情很复杂,连环杀人案发生的时候,正好是我们镇评选文明乡镇的时候,要知道,这个头衔对于那个时候的理古镇来说有多重要,如果能够评选上,政府发放给我们的资金就会加倍,整个镇子的生活也会得到改善。”
“我不明白,这和那件杀人案有什么关系?”
“这件案子如果被来视察的领导知道,那么我们镇就会失去这个头衔。第一件杀人案发生是在1996年夏天,那也是我刚到这个地方任职的时候。年轻气盛的我一心只想要找到凶手,所以也到处调查,可是当时的领导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我,不仅多次警告我,甚至还让我停职休息。”
“就因为一个头衔而掩盖这些残忍的凶杀案?”
“你不明白那时候资金对于我们这种贫困地方有多重要。当然,那时候的我也不明白,我很愤怒,所以才跑到网上去发帖宣泄,那时候网络并不发达,有电脑的家庭没有几家,所以我的帖子并没有被我的上司看到,在我发帖的同时,杀人案也在陆续发生,我依旧没有放弃调查。”
“可是你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因为自从1997年一月份以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杀人案。而那几个被害者的家人也都被领导们安抚的很好,那时候大家都很穷,也没有什么法律概念,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再追究这件事情。我家里也穷,领导警告我说,我要是再不依不饶,就让我收拾东西回家,没有办法,我还要养家糊口,况且杀人案也戛然而止了,那时候的我迫于无奈就放弃了寻找凶手。”郑来铭的眼神里充满着愧疚,我想他对于这件事情依旧耿耿于怀。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真的拿到了文明乡镇的头衔,理古镇人民的生活也好了起来。我的官职越来越大,那件事情就这么被掩盖过去了,而那几个威胁过我的领导,因为收受贿赂被撤职了,我也就当上了局长。不过那是五年后的事情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那个凶手或许早就已经逃走,或者已经死了,我也没有理由再调查当年的案子,事情就这么拖着,一直到我退休。那件案子我一直不能释怀,可是之后从来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情,一直到昨天你来找我,我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因为这样我彻夜难眠,我找到我当年泄愤的帖子,看到了你在下面的回复。当年的一幕幕不停的在我脑海里闪现,我知道,总该有一个了结,或许你就是那个让真相大白的人呢?”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在他当时的处境,真的没有办法再追查下去,郑来铭的眼神里充满着无奈和遗憾。
“我家里那里有一些当年事件调查的记录,或许可以帮到你。”郑来铭又慢慢的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