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竹生掀开门帘,走进中军帐。中军帐因为一直放着门帘,所以有些闷热,这让吹着清凉夜风,一路走过来的陆大公子有些不适。
“复生走了?”莫桑青埋首公文中,低声问道。
陆竹生走到莫桑青的左下首处坐下,道:“走了,走之前跟艾久说了一会儿话,我看艾久的样子,咱们严少爷说的绝不是告别的话。”
莫桑青笑了一笑,停了笔,将狼毫笔搁放在了笔架上。
陆竹生道:“我明日就去日落城吗?”
“嗯,”莫桑青说:“我在那里储了一批粮草,数量不少,是我们最后的救命粮了。”
辽东军中存粮有多少,陆竹生心里是有数的,听了莫桑青的话,陆大公子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存的?”
莫桑青随口就道:“你去河西的时候。”
陆竹生点一下头,心里还是疑惑,日落城是处于鸣啸关与浮图关这一线的关城,将粮草储存在这种一线关城?这就好比,一户人家将家中的粮食,财物存在大门前一样,哪户人家会这么干?
“你多帮复生一些,”莫桑青这时又一次跟自己的好友强调道:“他一向是听你的话的,但复生是主帅。”
“知道了,”陆大公子应承道:“我会听从复生的将令的,军中的规矩我懂。”
“我只是怕你心里不舒服,”莫桑青道:“毕竟复生是小辈。”
“你啊,”陆大公子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跟莫桑青道:“现在可能也就你和大将军将他当个孩子待,严复生有打仗的能耐,他在河西,李祝没占着他的便宜,折家父子在他面前也没讨得什么好,你就放手让他自己去闯吧。”
莫少将军一笑,没多话,他没将严冬尽当孩子看,不然他也不会将玄铁令牌交给严冬尽。
“明日我就不来跟你辞行了,”陆大公子又道:“阿明仔他们我带走,他们习惯跟着复生了。”
“可以,”莫桑青应允道。
“还有,你自己小心,”陆竹生看着莫桑青,小声道:“我不懂战事,但我能感觉的到,这一战凶险。末沈,我小妹与你定下婚约了,她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我是希望她这辈子能与你白头偕老的。”
“我知道,”莫桑青郑重了神情,跟好友道:“待此战结束,我就与令妹成婚。”
陆竹生的神情在这时却显得有些复杂,要说高兴,可这高兴里又夹杂着担忧,他跟莫桑青道:“我陆家有再嫁之女,还不止一个,可我小妹是个死心眼。”
死心眼的陆家小姐,认准了大将军府的莫少将军,此生就不会再嫁。
莫桑青生着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自然能听懂陆竹生的意思,“你何时见过我弃信毁约的?”他问陆大公子道:“放心吧,你从小疼到大的小妹,我如何敢亏待她?”
只是不亏待?
陆竹生点头,起身道:“大战在即,我跟你扯这事儿,不合时宜,你就当是我的几句闲话吧。总之你自己小心,这仗我们输不起,你不为人,也要为国珍重。”
莫桑青也站起了身,离开帅案送陆竹生往中军帐外走,低声道:“为人,为国我都会珍重自己的,能活着,我做什么要死呢?”
陆竹生临出帐前,拱手冲莫桑青行了一礼,之后道:“你说你从未弃信毁约过,那今天的话,未沈你就要说到做到。”
莫桑青笑着还了一礼,这位不着盔甲战袍,脸上还带笑的时候,就不怎么像个将军,像个世家公子更多一些。
陆竹生转身出帐,往前走了快二三十岁的样子后,等在一旁的阿明仔就默不作声地,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去给少将军磕个头吧,”陆竹生跟阿明仔道。
阿明仔又跑回到中军帐前,跪在地上,冲帐门帘磕了三个头。
站在帐前的艾久们没有动作,中军帐门帘垂放着,坐在中军帐中的莫桑青应该是不知道帐外有人在给他磕头。
阿明仔不在乎,他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磕完了头,阿明仔从地上起身,跑回到陆竹生的身边。
“去让你的兄弟们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里了,”陆竹生小声跟阿明仔道。
陆竹生不说离开松林镇后,他们要去哪里,阿明仔还就是没有问,他只是问陆大公子道:“那我们能带什么东西走?”
“带上十天的口粮就可以了,”陆竹生说:“其他的都留下。”
“是,”阿明仔领命,先往前跑了。
陆竹生慢吞吞地往自己的寝帐走,他就是有一种感觉,这一走,再见莫桑青怕就是此战结束的时候了。
中军帐里,将面前的公文都推开,莫少将军闭上眼,捏一下眉心,待放下手里,动作有些大,将几本公文碰掉在了地上。
“少将军?”艾久站在帐外问。
“没事儿,”莫桑青忙道。
艾久在帐外迟疑了一下,还是又问道:“少将军,您要休息了吗?”
“不用,”莫桑青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公文,其中一本打开着,正是他命晏凌川来松林镇见他的军令。
将这份军令拿在了手里又看了一遍,将内容又在心里斟酌了一遍,莫桑青才冲帐外道:“艾久进来。”
艾久应声进帐。
“将这军令送去北雁关,”莫桑青将军令交给艾久,道:“这是我叫晏凌川来这里见我的军令,他若是问你,你就说南雁关的王桐将军也会来。”
“是,”艾久领命道。
“这次去风险很大,很难保证晏凌川不杀你,”莫桑青又道:“所以你不要问他的理由,就问他来不来即可。还有,如果他问起云墨,你就说云墨也被我调到松林镇的军中了。”
“是,属下明白,”艾久躬身道。、
“去吧,”莫桑青冲艾久轻声道。
艾久带着军令,连夜离开松林镇,往北雁关去了。
这一天的后半夜,原本繁星朗月的天空突变,一场大雨兜头淋下,将赶路的严冬尽淋了个透湿。
“呸!”将嘴里的雨水吐掉,严冬尽恨恨地抬头看一眼天,却又被雨水打进了眼睛里,顿时严小将军又睁不开眼了。
“严少爷,我们要寻地方避雨吗?”同亲被淋成落汤鸡模样的侍卫,在后面大声问道。
“接着赶路,”严冬尽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跟侍卫道:“七日之内,我们要赶回鸣啸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