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太爷让你爹送的,所以夫人才会那么喜欢。”许氏叹了口气道:“奴婢因此才有底气,如果三老太太随意替你订下亲事,奴婢便去求老太爷替你作主!”
“觉得他并非对我绝情到底是吧?”岑三娘感慨道,“他老人家就一直一个人?外祖母早去了,没有续弦么?”
许氏犹豫了下道:“老太爷有继室,膝下有两位公子。三娘子,奴婢一直琢磨着,老太爷疼夫人,继太夫人却不喜欢夫人。老太爷没接您回去,也是怕你受委屈。你别恨他无情。”
继室夫人不喜欢母亲。母亲私奔,外祖父松了口,也有这样的原因吧。
岑三娘笑道:“怎么会?外祖父最终还是留了那枝钗给我……还给母亲补了婚书嫁妆,给了陪嫁。岑家无人知晓中个内情,全了母亲的颜面,我觉得他挺好。”
许氏松了口气。
岑三娘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妈妈为何不告诉大夫人我外祖家如何威风?咱们狐假虎威一把,不是挺好的?”
许氏苦笑道:“夫人毕竟……说起来岑李两家是姻亲。二老爷还在长安当着官,岑家三房又照顾着三娘子。如果二老爷有事去求老太爷帮忙,奴婢也不知道老太爷心里怎么想。万一他仍然恨着岑家人,伤了二老爷的颜面,反而对三娘子不利。”
岑三娘完全理解许氏的心态。一方面觉得外祖父未必对自己全然无情,万一有什么还想着能求他老人家撑撑腰。另一方面许氏其实也不敢肯定外祖父对自己的态度。
自己一半血缘是李氏,另一半血缘却是岑氏。李老太爷恨着岑氏,没准儿连自己这个外孙女一并恨上也有可能。父母过世这三年,李老太爷不就当自己是不存在的吗?
“无论如何,那位贵人的出现对咱们来说都是好事情。我讨了个话头,那位贵人还会使人来回话。一来二往的,三房上下多少也有些顾忌,不至于随便把我打发了。妈妈将以往三年来给外祖做的鞋包好,那送钗的人不能帮着带去长安,也另托人送去。从前咱们没有送,这会儿不就有现成理由了?外祖父的故交来看望我,不表示孝心说不过去呢。希望这六双鞋能让外祖父心软一些,咱们就真的多了条后路。我倒不指望他能给我富贵,如果有一天他认了我,母亲在九泉下也会高兴的。”岑三娘极满意如今的情况。
许氏神情复杂的看着岑三娘,赞道:“三娘子真聪明,竟想得那么深远。不然也不会每年让我给老太爷做鞋。”
岑三娘扮了个怪脸:“我也不想这么聪明的,没办法呀对不?”
许氏扑哧一笑:“妈妈将来就指望你了。”
有着神秘主人的小厮空青的拜访引起了岑氏三房的疑虑。大夫人转身回到后院,一五一十的将情况告诉了岑老太太。
“送了枝内造工艺的点翠蝶钗,有刺史大人的名刺……来头不小啊。”岑老太太陷入了沉思。
四夫人对神秘来客并不感兴趣,她心热的是范府的家财:“母亲,三娘外祖父会插手她的亲事吗?”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三娘和六娘岁数一样,还没及笄呢。不着急。”
“可是范夫人那里……”四夫人心急。
老太太总有老去的一天,岑氏三房一旦分家,四老爷是靠不住的。五少爷七少爷还在读书,没个前程。九哥儿虽说过继到四房,四房早没了长辈,他只能认自己这个亲娘。将来四房的产业就等于自己的。
范玉书身体羸弱,一看就是个短命相。岑三娘嫁到范家,要想拿到范家的产业,更需要娘家人撑腰,也只能依靠岑氏三房,跳不出自己的掌握。
岑三娘嫁个硬气的夫家,不会拖累九哥儿,也许还能助九哥儿一把。但是自己又能得到多少实际的好处呢?四夫人左右思量,都觉得答应范夫人这门亲事是极划算的。
大夫人想着范夫人许下的四万两银子也有些心动。岑氏虽是大族,三房二老爷三老爷都做着官。但是谁又会嫌银子多呢?
“母亲,李老太爷抬走了李氏的嫁妆,一件也没留给三娘。这三年来也不闻不问的。我看哪,也许也就是他的故交好友路过,念及老友的外孙女孤身一人,便送份礼看望一下。”
大夫人言下之意是就算送礼的人身份虽然贵重,一个过路的而己。李老太爷根本就没把岑三娘这个孙女放在心上,用不着顾忌。
老太太看了她俩一眼,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我说过了,三娘还没及笄呢,亲事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范夫人就范玉书一个病弱的儿子,巴不得现在就给他娶妻,开枝散叶。眼下是看上了岑三娘出身隆州岑氏的身份,想和岑家结为姻亲。可也保不准范夫人为子嗣计,给儿子娶个大两三岁的媳妇。
四夫人正要开口,大夫人抢先说道:“母亲说的是。等等看吧。”
等什么?难道大夫人不乐意收范府四万两银子?四夫人不屑的撇撇嘴,心想你主持中馈倒是不缺银子使。
大夫人转过头对四夫人笑:“凉一凉范夫人也好,省得她以为咱们家真差银子呢。”
四夫人有些明白了。让范夫人等等看,没准儿还能再把彩礼加几成。
大夫人鄙夷的看了眼四夫人,暗骂一声掉钱眼儿里的蠢货。领悟到老太太的另一层意思就不肯明白告诉四夫人了。再等等,还能看那贵人离开,回了长安之后,京城李府会有什么动静。
“说起来三娘外祖家和咱们家是姻亲,不走动也不好。写信给老二,让他去拜访下李老太爷。”岑老太太淡淡说道。
“是。媳妇这就给二弟妹写信。”大夫人完全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让二老爷去探探李府的虚实。
李府如果对岑三娘不上心,岑家就用不着顾忌那么多。李府如果在意岑三娘,那么范家那门亲就再也不用提及。四万两银子虽然诱人,却不值得赔上岑家的名声。
再则,二老爷如果打探到李府只是一般人家,倒也罢了。如果李府势大,善待岑三娘,能和李府多走动,这门姻亲就还有更好的利用价值。
大夫人为先前自己的短浅目光汗颜,越发佩服老太太老姜弥辣,行事周到。
“范夫人如果前来拜访,就说我端午累着了不见客。老四媳妇去陪着就是了。范夫人再提亲事,就说是我的意思,三娘一来还未及笄,二来……她毕竟是四房的女儿,寄住在咱们家,她的亲事也要问问京城她外祖家的意思。”岑老太太说道。
四夫人终于听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掩唇笑道:“范家不过有几间铺子几亩田,就想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抬身份。咱们家三娘就算是个孤女,外祖在长安,那也不是一般人家。”
老太太赞许的颌首。
空青离了岑府,并未在城中停留,骑马出城,直奔城南码头一角停靠的船。
却见岸边自家侍卫严阵以待,将船围得严严实实,不由得心下一沉:“怎么回事?”
“空青,瞧见那人没有?盯着咱们的船老半天了。”一名侍卫冷眼看向岸边一人。
空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码头茶寮里坐着个穿水墨色暗花绸衣的年轻男子,身边站着个五十出头管事模样的老者。两人正对着自家的船肆无忌惮的指指点点。
空青忍不住皱眉:“可有别的举动?爷知道么?”
那待卫摇了摇头:“没敢惊动主子。那人还想上船找船老大,被咱们拦下后,就去了那边茶寮。”
“我去看看。”
空青进了茶寮,举手一揖,微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听府里侍卫说,公子一直盯着我家的船,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在下隆州方铭。”方铭眼睛一亮,起身回了礼,“公子便是船主?这下可好了,遇到正主了。请坐!”
空青掀袍坐了,笑道:“船主是我家主人。不知公子为何要见我家主人?”
“你先回吧。”方铭打发了身边的老者,殷勤的给空青倒了杯茶:“我不是想见你家主人,我是想见这艘船的船老大。在下家中行商,因靠着这条江货物多行水路。家中正打算置办一条货船……听我府上的管事说,您主人的这艘船似与别的舟船大不相同,是以想请教船老大,这样的船是请何处的匠工建造的。”
原来是这样。空青再无兴趣和方铭交谈,离座笑道:“方公子可南下苏扬二地,那里造船手艺高的匠人甚多。我家主人的船也是购自那里。告辞。”
“多谢!”方铭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