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院门口进来一个小厮,贴着五两的耳边说了几句,五两眼睛一亮,匆忙的朝邹雄杰招手。
“舅少爷?快请进来!”邹雄杰眼睛一亮,又返身过去告诉杜燕婉,“舅少爷来了,您哭累了就歇着,我去去就来。”
杜燕婉闹腾累了,靠着门哭道:“你早点回来!”
“是是!”
邹雄杰见到岑知林,不敢把他当孩子看,请他坐了。
岑知林有些为难:“我担心三娘,没有回书院。盘缠不够了,能否在府上暂住些时日?”
“没问题。舅少爷想住多久都成!”邹雄杰叫了五两先带阿福父子去歇着。
岑知林松了口气,目光清亮,不怀好意的笑了:“盘缠有,我试你来着。”
邹雄杰一窒,苦笑道:“我的夫人是国公府的姑娘。邹家虽是商户,却也不是见利忘义之辈。舅少爷多心了。”
岑知林沉默了会道:“邹家可有西行的商队?”
见邹雄杰不解。岑知林解释道:“如果邹家的商队出城西行,因邹杜两家是姻亲,定查得严。如此一来,商队会吸引官兵的视线,三娘和孩子更容易混出城去。我虽然不知道她藏在何处,但我想,她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长安。”
邹雄杰就笑了:“不瞒舅少爷。自从年前征西军传来捷报说,把贺鲁打到了柘析城一带,长安的商行都准备过了大年十五,就准备商队走西域贩货。依舅少爷,邹家的商队就分散开来,每天分批出发吧。”
岑知林起身长揖一躬:“多谢邹大哥了!”他直起身,脸上扬着自信的笑容,“我那姐夫虽然不成器,却也不是糊涂到能置家小宗族于死地的人。我相信其中必有蹊跷。他回来之前,三娘却不能落在官府手中,白受折磨。”
杜燕绥……不成器……邹雄杰大汗,躬身道:“是是,舅少爷英明……”
“既然来了,虽说男女有别,我也当去给杜姐姐问安。”岑知林笑道。
救星呀!邹雄杰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神色谦恭的陪着岑知林去了后院:“……舅少爷是读书人,您定要去劝劝她,伤心归伤心,也莫要砸东西出气。沉冤可以昭雪,东西砸坏了,还得银子重新买不是?”
岑知林睨了他一眼,直看得邹雄杰莫名其妙,方听到他扬眉说道:“成交!”
成什么交?邹雄杰愣了半天,终于明白这孩子说的是他让商队分批出发吸引守门城的官兵视线一事。他哭笑不得的想,这次自己真没想做生意呀!
“少夫人。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国公府一事比起征西军大捷来说算不得什么。皇帝今年新立了太子,决定出宫城搭建灯楼携皇后和太子观灯,与民同乐。坊市不会宵禁,我猜徐夫人会趁那天人多混乱送两位妈妈和小公子离开长安。那天趁着人多,官兵都去保护皇上,您也方便混出城去。”
黑七轻声给岑三娘分析。
岑三娘想了想道:“趁着元宵节人多,的确方便混出城。”
黑七说道:“我打算去西突厥找少爷。您去找徐夫人吧。滕王既然肯帮忙,就一定会把您和小公子藏得好好的。等我寻到少爷,不论他是生是死,我都会活着来找你和小公子。”
跟在滕王身边,被他藏起来,静静的等杜燕绥的消息。听起来的确是个好办法。可那样的日子该会是多么煎熬?
她不知道滕王为何在关键时候帮自己。岑三娘想起水月庵那一晚,滕王朝自己紧张的伸出了手。她看到了他脸上的怜意,也看到了他的伤心。她垂下了眼眸。
“少夫人,您拿个主意。我好令人和徐夫人联系。”
岑三娘抬起头来:“滕王能收留我两个孩儿,就让他们暂时平安的留在他的庇护之下吧。一天不查明国公爷投敌的真相,他们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
黑七说道:“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不,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岑三娘轻叹了口气道,“皇后娘娘请内侍及时通传消息。至少比官兵早来了一个时辰。国公府所有人才得以全部遣散。既然如此,元宵节皇上携皇后和太子出城观灯。我要找机会面见皇后娘娘。”
黑七愣住了:“这太过冒险!”
“我绝不相信杜燕绥会为了冯忠的师徒情谊抛弃祖母和我们母子!他定有苦衷!”岑三娘斩钉截铁的说道:“抄家封府的圣旨是皇上下的。他一天不收回成命,就算国公爷有冤屈,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让他真的冤死。人死了,平反昭雪又有何用?我要向皇后娘娘讨一道赦令!”
她神色平静:“只要他和儿子平安。哪怕皇后娘娘将我交给官府,下了大狱,用我做人质又有何妨?何况,皇后娘娘通风报信,未必不会答应我!”
黑七下了决心,嘴角却挑起一抹讽刺:“好!我这就去安排。你放心,杜家在京中还有些人脉。如果情形不对,就算是属下们拼了性命,也会杀出一条路带你离开。您也别太天真了,有崔家和一干被打压的世家大族在。您进了大狱,会被折磨至死。皇后不接纳你,就只有两个字:逃命!”
岑三娘打了个寒战:“我知道了。”
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元宵节这日,长安城亮起了璀璨的灯火,成了座不夜城。
蔡国公府被抄封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说的更多的是皇帝携了新后与太子,在朱雀大街上建了花楼。皇亲国戚,勋贵大臣,世家大族纷纷沿着大街也搭起了花楼。招了戏班,舞龙灯的,耍狮灯的在楼前掀起了一波接一波的热闹叫好声。
各家各府抬着花样繁复的彩灯自帝后的花楼前经过,盼得能得皇上一声好,自家府上的主人颜面有光,持续一年都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朱雀大街周围的坊市都开了门,借机卖小吃的,卖花灯的,举家出游的百姓摩肩接踵,城里热闹非凡。
岑三娘戴着摩合罗面具,头发挽了道髻,穿了身男装,披着斗蓬,被戴着面具的黑七和几个人护卫着站在人群中。
帝后的花楼就在数丈开外。外头站满了值勤的千牛卫和羽林军。
四只活泼的狮子正舞到了花楼外的空地上,就地翻滚,双人重立,做出许多的高难度动作,引来阵阵喝采声。
太子弘坐在武后身侧,惊奇的看着狮口吐出两卷楹联。左边是:“国泰民安”。右边是:“天佑大唐”。
两狮活泼交首再分,却从狮口中拉出一幅横联:“百姓自怡。”
楹联一出,四只狮子就地又是一个翻滚,却从口中喷出烟火来,引得众人惊叹不己。
高宗看得高兴兴,笑道:“赏!”
内侍就端了盘银子下楼。
四只狮子停了下来,八人齐齐跪下谢了赏。又重新穿戴齐整,寻找下一位金主。
武后借口更衣,召来身边亲信内侍,吩咐道:“去领方才那舞狮灯的来见本宫。”
皇帝搭的花楼气派,三层楼台的后面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供帝后休息更衣的帐蓬。
出宫城看花灯,高宗不仅仅带了武后与太子。宫里受宠爱的妃子也带了几位来。武后更衣,把皇上让了出来。坐在皇帝身后的嫔妃们少了皇后在上的拘束,说话带趣儿,多了些在宫里难得一见的活泼天真。眼见长安城灯火璀璨,百姓带笑,一派盛世太平景象。权贵人家又捧场,扎了华丽彩灯前来凑趣讨喜,高宗越发高兴。
借这空闲,内侍悄悄的引着穿了狮子戏服的两人进了大帐。
大帐里中间摆着扇绣花卉的屏风,隐约能瞧到屏风后的榻上坐着高冠礼服的雍容皇后。
岑三娘和黑七摘了摩合罗面具,行礼请安。
屏风后头的武后听到岑三娘的声音阵阵惊叹,看到那狮舞吐出横联的闺名是回事,亲耳听到她的声音,见她大胆前来见面是另一回事。佩服之余又觉得好笑:“你就不怕本宫翻脸么?”
周围站着两名女官,两名内侍。帐外有千牛卫和八名宫女侯着听传。武后没有斥退任何一人,足见这些人都是她的心腹。
岑三娘记得两三年前,武氏还是昭仪的时候身边还用着滕王府的老人。时过境迁,武后已经在宫里有了自己的势力。尽情扩张势力的武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强大的助力。
她低声求道:“娘娘慈悲,还请娘娘看在孩子尚小的份上,再赐恩德。”
武后没有点名道姓。岑三娘也没有说明事由。二人心里都清楚,岑三娘是来求武后庇护。武后却要想一想,杜燕绥值不值得她再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