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山南东西两道,淮南道紧急筹粮运往江南东西两道。不得有误!”高宗下旨运粮赈灾。
前朝争吵的时候,后宫也不平静。
早朝时分,崔皇后在刘婕妤王宝林等一干嫔妃的簇拥下去了武昭仪宫里。
崔皇后傲然在主位上坐了,打量着站在下首的武昭仪。脸若芙蓉,身材丰腴,肌肤像春日的梨花,娇嫩无比。难怪皇子一足月,皇上就再没去过其她嫔妃宫中。皇后想忍着那股嫉妒,却看到了自己瘦的能瞧见青色筋络的手,悄悄的将手缩回了衣袖。
“江南大旱,虽有流言说与昭仪和小皇子有关。本宫对这些怪力乱神的说话却是不信的。”
武昭仪听的这句话,不等皇后吩咐就坐了下来:“哦?臣妾多谢了。”
“武氏你敢对皇后不敬?”刘婕妤第一个指责起来。
“我位份比你高,你也对我不敬哪。”武昭仪讥诮的把话扔了回去。
“都给本宫闭嘴!刘婕妤你退下!”崔皇后唯恐跑了题,让刘婕妤噤声。她继续说道,“本宫纵然不相信。但是皇上为江南旱情忧虑,百官在为江南旱情奔劳。后宫自然也要有所作为。既然流言牵涉到了昭仪。本宫便令你回长春宫诵经祈福。待江南旱情缓解再接你回来。”
皇后说完,内侍就端着朱漆盘子送到了武昭仪面前,里面放着身叠得整齐的道袍。
武昭仪缓缓说道:“如果我不肯,皇后娘娘是不是要令宫婢强行给我换上?”
崔皇后笑了笑道:“无人逼你。本宫只是给你讲讲道理。武昭仪深受皇上宠爱,难道不肯替皇上分忧么?不过是去长春宫祈福罢了,本宫又不是逼你出家做真人。昭仪害怕回不来了么?”
武昭仪听了哈哈大笑,起身接过了道袍:“好,我便换了这身道袍去。”
只要她进了长春宫,以祈福为名隔绝了皇帝探望,她有的办法叫她永远出不来。崔皇后心情紧张加亢奋,手指甲紧紧的陷进了掌心。
武昭仪端着道袍走向了内殿,经过皇后身边,低声说道:“娘娘出宫,守宫的禁军就通报了杜将军,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领着皇上来救臣妾了。娘娘若是怕了,就赶紧走吧。”
千牛卫大将军和偏将都是先帝的心腹,世代为千牛卫,忠心的守护着宫城,怎么拉拢都不偏向任何一方。唯有一个杜燕绥是新进宫被封的将军。崔家想拉拢结果事态演变成了捏着杜燕婉去威胁。以为宫里赏了两个老鱼眼珠子去开国侯府,杜燕绥就有持无恐了?他真敢帮武昭仪,回头定让他妹子吃尽苦头。
崔皇后怒目而视:“你心甘情愿进长春宫祈福,众姐妹皆是人证!”
武昭仪鄙夷的回头扫了眼跟着皇后来的嫔妃,转身就进了内堂。
不过片刻工夫,武昭仪便出来了。她洗尽了铅华,头发一半挽了个道髻,插了根玉笄,一半披散及腰。
“昭仪既然有心替皇上祈福……”崔皇后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队千牛卫鱼贯而入,皇帝匆匆的奔进宫来。
“臣妾参见皇上!”崔皇后离了座,与一众嫔妃盈盈下拜。
高宗眼里只看到了武昭仪。
道袍如雪,宽大的笼在她身上。一双美目似怨非怨,似喜非喜,霎那间浮起了点点泪影:“臣妾参见皇上!”
一瞬间,高宗仿佛回到了从前。为先帝侍疾时,他的心总随着层层帷幔间行走的曼妙身影移动。她在王府后院廊下提着盏灯笼微笑的等着他来。她挽起道髻跪在蒲团上诵经,每一次去瞧她,她抬起头时,眉间就笼着一层轻愁。
高宗大步走过去,伸手拔了她头上的玉笄随手扔到了地上,发出断裂的脆响。他对满殿的嫔妃连句平身都懒得说,拉着武昭仪奔进了内殿。
崔皇后又急又怒,羞愤交加,起身就追了过去:“皇上!”
一抹紫色的身影拦在了她身前。杜燕绥怜悯的望着她:“娘娘请回吧!”
崔皇后怨毒的望着他。她不明白,自己以皇后之尊招缆他,他为什么不肯。偏偏要投向一个出身低贱的昭仪。为什么?
杜燕绥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千牛卫将军在宫里还是吃得开的,许以爵位是挺诱人的,可惜您姓崔。当日认主,不过是为了迷惑崔家行缓兵之计罢了。”
“你别忘了你妹妹还在开国侯府!”崔皇后咬牙切齿。
杜燕绥轻笑:“试试?”
崔皇后被这两字气得额头青筋直跳,扭头就走。
刘婕妤等人慌不迭的追了出去。
杜燕绥冷冷的看着,火里烧了盆油,这场后宫前朝借江南大旱的权利之争不过只是个开始罢了。
武昭仪最终没能去长春宫祈福。
三省宰相,六部尚书们慢吞吞的执行着皇帝赈灾的旨意。
赈灾的粮在路上缓缓的走着,边走边被沿途州府长官们扣克着。还没等粮食送到地头,秋风已吹黄了落叶。冷酷的冬天来了。
江南缺粮到了啃树皮挖草根的地步。穷人衣不敞体,食不裹腹。有几家大户被灾民翻墙进去抢了粮。
当地州府出动府兵,抓了一批人。八百里加急雪片似的送到长安。依然没能加快送粮队伍的脚步。
“江南道八百里急报!睦州女子陈硕自称仙姑下凡,聚众谋反。愚民奉之为神,一呼百应。现已起兵攻克睦州附近,逼近歙州、婺州!”
朝廷震惊,百官哗然。
这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在国内有人举旗谋反。
高宗愤怒的望着议论纷纷的大臣们:“朕下令运粮赈灾,两个月了,一颗粮食都没送到灾民手中。谁能告诉朕,为什么?”
“皇上!筹粮运粮都需时日。眼下当务之急是调兵镇压叛贼!”王相出列说道。
他管着门下省六部,兵部也归他调遣。此谏是他分内之事。
百官呼应。
追究责任重要不?重要。镇压叛贼更重要。高宗又气又急,心头陡然生出了一个主意:“传旨,令千牛卫将军杜燕绥领淮南道折冲府兵,令洪州,扬州刺史配合,平定叛乱。”
群臣再一次震惊。
柳相谏道:“千牛卫将军虽然能受皇令领军,但杜燕绥并无带兵打仗的经验,皇上三思!”
高宗冷笑道:“刁民不过是一盘散沙,杀鸡焉用牛刀。难道要朕遣朝中名将去对付?杜如晦行军布阵,屡受先帝推崇,柳相难道不服?杜燕绥家学渊源文武兼备,朕信之。退朝!”
皇帝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他要兵权,要培养自己信得过的将领。眼下没有人比杜燕绥更合适。
高宗退了朝,将杜燕绥叫进了紫宸殿。
杜燕绥进得殿来,见里面只有胡公公一人侍立在侧,心知皇帝必有要事单独和自己说。他上前行了礼静静的等待着。
高宗将中书省递来的一摞看完,飞快的提笔批写转发给门下省。
如今的议政行程是中书省将需要皇帝拟诏颁旨的写成折子报上来,皇帝审阅后,觉得有必要的就转给门下省六部复议。门下省讨论通过了,再报上来。皇帝再签字就发给尚书省,由尚书省对外公开宣布了。
高宗有些无奈的想,中书省递来的这些需拟诏的折子,中间又过滤了多少没让自己知晓?三省长官抱成一团,彼此互通消息。他这个皇帝不过就是照他们的意思动动朱笔罢了。心里又有几分不痛快。
他搁了笔,胡公公赶紧端上一碗奶茶。
高帝饮了两口,又接过热汗巾擦了脸。这才离了案桌,在殿里慢慢踱起步来。
杜燕绥知道,这是高宗的习惯。皇帝喜欢踱着步思考,拿定主意后就会温和而坚定的进行。
在年轻的皇帝身边呆了两年,杜燕绥时不时爱把岁数相差不大的滕王拿来和皇帝比较。皇帝性情温和,极少发怒斥责。纵对着老臣再不满,面上也是温和有礼的。有时候,他甚至感觉不到皇帝的威严,觉得皇帝更像朋友。
皇帝性情具有欺骗性,他的亲和力是滕王的十倍。总能让人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警惕,和他亲近起来。
然而在滕王身边呆久了,杜燕绥无时不在提醒自己,皇上就是皇上,绝非书院里或平日结交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