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簪花?”杜燕绥突然想到,府里早辞了花匠,后花园早荒废了。岑三娘想簪花也没有,心里又生出内疚来。
岑三娘笑道:“我才不喜欢在头上插这么大朵的牡丹呢……”
她突然想起这时候的女人都爱簪花,不同的时令喜欢簪不同的花。尤其爱大朵牡丹。她暗骂自己笨,盯着那盆玉楼点翠仔细看了又看,得意的对杜燕绥道:“我能做和这一模一样的绢花。宫里制的绢花有么?想办法去尚宫局给我讨几枝最精致的行么?”
“好。”杜燕绥笑了笑,他不信岑三娘能比尚宫局还做得好。
晚间在老夫人处用过饭,杜燕绥领着岑三娘去看张氏。
四月暮春,张氏还盖着厚厚的冬被。脸上不带一丝血色。见杜燕绥和岑三娘来,眼里有了笑意,说话声音极轻,几句话就微微喘着气。
坐了一会儿,张氏精神不济半阖了眼。
杜燕婉就送两人出去。
她迟疑的看了眼岑三娘,低声说道:“哥,韦小青又下了帖子来。她邀我后天去乐游原赛马打猎。我还没答应。”
杜燕绥点了点头:“去吧。我还有两日假,后天我在府里守着娘。”
他想了想道:“找知恩多带几名侍卫去。”
杜燕婉咬着唇,看着杜燕绥没有吭声。
岑三娘迅速就明白了。原先府里管账的是杜燕绥,现在换成了自己。杜燕婉清楚家里的情况,这是担心出去交际的衣裳和花销。
她上前拉着杜燕婉的手笑道:“这天气正适合去乐游原踏春,呆在府里岂不浪费了春光。明日相公要陪我去东市逛逛,辛苦你照顾母亲。后天我们就留在府里,你尽管放心去玩。如果运气好,晚间没准儿咱们家的饭桌上还能添道野味尝尝呢。”
岑三娘一句不提银子花销,见杜燕绥微微点头,杜燕婉心里有了谱,眼里多出几分感激“嫂嫂放心,等着我给你们打野味回来添菜。”
回了院子,岑三娘就叫来夏初开了箱笼。
杜燕绥见她将首饰摆了满桌,就明白她想做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忍不住说道:“你做什么?燕婉不差首饰。”
他说完发现自己语气有点生硬,站在那里板着脸不说话了。
为了认亲那天让族人们知道国公府还没有垮,典当了祖母一匣子首饰给岑三娘打了顶点翠冠。添置了套十二枝白玉笄。都是他亲手去办的。回府一年多,他心里清楚,祖母和母亲没舍得当出去的首饰是留着穿品级礼衣时与之相配的头面。不会适合燕婉这样的少女踏春狩猎时插戴。
明知燕婉借不到新首饰,只能用自己以前的头面,可杜燕绥就是不舒服。
岑三娘越明理大方,越让他难受。
他是国公府唯一的男人,让杜燕绥选,就如他对岑三娘说过的话:让他上山砍柴去卖,他绝无二话。
然而看到妹妹犹豫,看到岑三娘回家大方的挑选自己首饰给妹妹,他心里就窝着一团火。矛盾着,苦恼着,别扭着。
“哎哟,这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岑三娘是局外人,却敏感的察觉到杜燕绥努力想维持的自尊心。干脆开着玩笑,伸手去揉他的眉心。
“别闹!”杜燕绥被她盯着追着,左躲右闪,气恼无比的低吼了声。
岑三娘一愣,瞪着他也吼了起来:“我知道了,你是听燕婉说起韦小青,想起她姐姐韦小婉了是吧?我可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乐游原,你烤鹿肉给她吃来着,见我来了,拔腿就跑!杜燕绥,你想和燕婉一起去应了韦家姐妹的约便去吧!我留在府里陪着母亲和祖母就是了!”
说着坐了下来,转过身不理他了。
杜燕绥听得瞠目结舌:“我……我哪有!”
岑三娘背着他心想,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我就要这样说怎么了。
“三娘,你听我说,当时在乐游原遇到你,我脑子里像塞了把草似的,都不知道怎么对你说话……我哪有给她烤鹿肉,见了你就跑?你别胡说八道好不好?”杜燕绥急了,伸手去拉她。
岑三娘用力一挣,就是不肯转过身来:“我这个当嫂嫂的,借几件时新首饰给燕婉撑面子,有什么不对了?你要板着脸吼我?我好命苦啊!”
说完就抽了帕子趴在桌上捂了脸开嚎。
杜燕绥惊得手脚发颤,心酸得咬紧了牙。他用力将她抱了起来,紧紧的按在怀里:“我不好,是我不好……”
说着他眼里也酸涩起来,暗骂自己莫名其妙。
“嘿嘿。”
岑三娘听到他认错就抬起了脸,笑咪咪的搂住了他的脖子:“逗你的嘛!”
见她这模样,杜燕绥一口气憋得脸都红了。
岑三娘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亲亲就不生气了哦。”
杜燕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气又无奈,又拿她没辙,干脆把脸一转:“这边!”
岑三娘毫不犹豫吧唧又是一口。
“若不是瞧在你年纪尚小,我就……”杜燕绥威胁了句,又不好意思起来,下巴一点,“选首饰去!”
岑三娘见好就收,干脆坐在他身上摆弄起满桌的首饰。最终选了套八枝的金镶珍珠宝钿,用匣子装了。
“出嫁前熔了母亲的一套金头面打造的,小舅舅送了匣珍珠,我自己画的花样,长安城找不到重复的。燕婉要骑马来着,头上要简单又不累赘的。”岑三娘很满意。
她又想起来府里春装都没添置。成亲时燕婉穿了身新衣,估计也就做了那么一身,春游再穿出去被人瞧着就不合适了。
“添置下人,采买布匹给府里人做新衣,一共给了杜总管五百两银子。把这个月府里的花销除开,再留点余钱,咱们可以动用一千两银子。明天陪我去逛街,给燕婉买两身新衣。等府里有了绣娘,就不用买成衣了。”
杜燕绥不干了:“我呢?你答应给我做的荷包呢?”
岑三娘心虚的低下了头:“打算明天一并买。”
“我要你亲手做的!”
“我不会绣花么。不用绣花的荷包,我也会做啊!你要么?”
杜燕绥紧抿着嘴,半晌才道:“叫声好听的,我就将就用了。”
岑三娘甜甜一笑:“九哥!”
“不满意。换一个。”
“相公?夫君?老爷?”
哎呀妈呀,岑三娘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再换!”
这还换呀?岑三娘没招了:“你说吧,想让我叫你什么?”
杜燕绥宛尔一笑,眉眼含春:“我族里排行第九,你叫我声九郎好不好?”
岑三娘翻了个白眼。
杜燕绥低头在耳边轻声说道:“叫声好哥哥也行。”
岑三娘哆嗦着从他身上跳下来:“我困了,我先去洗漱了!”
杜燕绥哈哈大笑,心情愉快的躺上了床,胳膊闲闲的撑在脑后:“九郎听起来不错,好哥哥听着也不错……”
第二天,杜燕绥就带着岑三娘去了东市。
他骑着马,岑三娘带了阿秋和夏初坐马车。
路过方铭开的云裳制衣,岑三娘挑起帘子瞅了几眼。叫阿秋来看:“记住这家铺子了?”
阿秋认真的点了点头:“奴婢记住了。”
她和方铭的生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阿福在门房当着差,阿福爹赶马车。方铭有什么消息,可以通过阿福父子传进来。
岑三娘有意的在国公府里布置了一条完整的情报通道。
今天出门,她特意让阿福爹赶了车,走这条路。万一阿福父子离不开,阿秋也能找到这里。
国公府的事情渐渐理顺,她盘算着该腾出时间理理自己的私房了。
方家在长安开了店,会送自己一成干股,这事少不得要给杜燕绥过了明路。否则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三娘,这条街都是卖绸缎布匹成衣的,下车吧。”杜燕绥下了马,站在车旁说道。
岑三娘掀了帘子出来,没等阿福爹放好踏脚小凳子,杜燕绥就伸手接了她下车。
放眼望去,一整条大街人来人往,车马喧嚣,极为热闹。岑三娘兴奋起来:“总算可以自由自在的逛街购物了!”
杜燕绥不由失笑:“有这么高兴?”
“当然!”岑三娘眼睛不停的往两边的铺子里张望着,一边告诉他,“在隆州,我就没逛过街。到了外祖家,出门不外是赴宴请聚会。上回和小舅舅来了一趟,也没认真逛过。”
她抬头看他:“不准喊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