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日远来劳顿,臣等就不多打扰殿下,请殿下先休息,臣去安排酒宴,晚间为殿下接风洗尘。”
律王的目光,若即若离,一直没有太离开赫连曼秋,那位少年,虚弱无力地靠在轮椅上,浑身在微微颤抖,衣服不停地波动着。是重伤未愈,还是因为初次拜见他,紧张所致?
传闻中的他,指挥若定,挥斥方遒惊才绝艳,该不会是一个见到皇子就紧张到如此的人才对。
或许是他的年纪还小,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许是……
律王疑虑的目光沉暗无底,深深看了赫连曼秋一眼笑道:“擎宇可是身体不适吗?”
剧痛,从大腿处传入赫连曼秋的体内,她蓦然清醒过来,正好听到律王问的这句话,知道在众人面前,在这位律王的面前,太过失态。
若是平日,在甘予玄面前失态,没有其他人在场,甘予玄不会责备她,但是今日这里还有律王的手下在,甘予玄在,甘予玄手下的大将在,对方贵为皇子王爷,她却是不该如此。
伸手扶额,唇微微颤动,想说什么却忽然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前只有律王略显阴翳的脸,和墨白的脸重叠在一起。
“殿下恕罪,前几日擎宇被臣处罚鞭挞,加上原来旧伤未愈,近日又为军州的事情多有劳累。今日他身体不适,为迎接殿下才勉强支撑出城,在殿下面前失礼,恳请殿下恕宥。”
甘予玄起身,撩衣单膝跪地,声音平静无波说了几句。
“来人,将赫连擎宇先带下去,莫要在殿下面前失礼,冒犯殿下。”
“是。”
甘予玄的手下两员大将,立即推着赫连曼秋的轮椅向外面走了出去,赫连曼秋干脆就靠在轮椅上,脸色惨白如纸,闭着眼睛浑身仍然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扶手,一言不发歪着头,似已经昏迷不醒一般。
律王深深盯了一眼,眼波一转笑道:“既是如此,本王身边有最好的军医跟随,可去为擎宇诊治,也免得让他有碍。”
“多谢殿下,臣替擎宇拜谢殿下厚恩,擎宇的病情,都是神医路可羽医治,素来知道他的病情,不敢有劳殿下费心。”
“擎天侯请起,无需如此多礼。”
律王微笑亲手将甘予玄搀扶起来,让甘予玄再坐。
“臣不打扰殿下休息,请殿下休息片刻,臣下午再过来候命。”
这是甘予玄第三次告退,律王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擎天侯军务繁忙,去处理军务吧,本王也的确有些劳累,先休息片刻。”
甘予玄和手下大将们告退,从馆驿中走了出来,看到赫连曼秋靠在轮椅上,紧紧闭着眼睛,仰起头对着阳光,脸惨白的透明一般,在阳光下有着晶莹剔透的娇弱。
“擎宇,你怎么了?”
甘予玄大步走到赫连曼秋的身边,一把握住赫连曼秋的手腕,微微用力,低头看着赫连曼秋。
赫连曼秋摇摇头,仍然是浑身无力,眼前唯有墨白和律王的脸,不断重合又不断分开,分不清哪张才是墨白的脸,哪一张才是律王的脸。
“睁开眼睛看着爷。”
甘予玄大手捏住她的肩头,赫连曼秋终于睁开眼睛,却无法控制身子的颤抖,仰头看着甘予玄。
“擎宇,可是身体不适?”
点点头,她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就会叫出墨白的名字。
“爷带你回去诊治。”
甘予玄一把将赫连曼秋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赫连曼秋伸手紧紧搂住甘予玄,搂的是那么紧,将头贴在甘予玄的胸口上。甘予玄有力的双臂,让她感觉到一些温暖和力度,颤抖渐渐轻了下来。
“带我回去。”
细不可闻的声音,传入甘予玄的耳中,心中蓦然生出怜惜,他才十四岁,到底只有十四岁呢。
飞身跳上战马,当先催马一路向着守备府飞驰过去,将赫连曼秋紧紧抱入怀中,不顾周围的众将,和部下那些诧异的目光。
众将们,面面相觑了片刻,还是赫连曼秋的部下先飞身上马,一路跟在甘予玄的身后,其后众将上马,一同向守备府奔驰过去。
甘予玄直接催马进入后宅,全不去管下人们和侍卫们的目光,任凭那些人跪了一地。跳下马,抱着赫连曼秋进入房间,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
“来人,去叫路可羽过来。”
“不,不要叫他。”
赫连曼秋深深呼吸,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抬眼看着甘予玄:“递给我一杯水,我没有事了。”
甘予玄回身拿过一杯水,递到赫连曼秋唇边,搂住赫连曼秋的后背,喂赫连曼秋喝了几口。
“你真的无碍?”
赫连曼秋点点头,虚弱地一笑:“不用去叫路可羽过来,我没有事情。”
“不必去传路可羽,都退下。”
下人和亲兵们,急忙都退出赫连曼秋的院子,远远在院门口观望。
赫连曼秋低头看着从门口照进来的阳光,心中迷茫,律王到底是不是墨白?
“擎宇……”
甘予玄低声呼唤了一声,本想问她今日见到律王,为何如此失魂落魄。却终于没有问出来,微微轻叹了一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赫连曼秋身边,看着赫连曼秋。
“主上,今日我失态了,会不会给您惹麻烦?”
“不会,你无碍就好。”
赫连曼秋沉默,抬眼看着甘予玄,还是太像那个人了。
是不是原来在她那个世界的人,那些她所在意,已经故去的那些人,亲人、爱人、仇人,都会和她一起,穿越到这个诡异的大衡皇朝来,以这种方式和她相见?
如果是这样,这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那些人到了这里,她也到了这里,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忽然抬起手,碰触到甘予玄的脸,细细用手指在甘予玄的脸上描画,似要把甘予玄的轮廓,彻底铭刻在心中一般。
甘予玄眸子幽深沉暗,淡淡地看着赫连曼秋,脸色一如既往地冷峻,毫无波动也没有阻止,任凭那只柔夷,在他脸上抚摸描画。
“摸够了吗?”
“甘予玄,你真好看。”
赫连曼秋苦笑着说了一句,手从甘予玄的脸上滑落,将身体坐直了些,外面的人都不敢靠近,她也无需顾虑会被别人看到。
“放肆!”
甘予玄轻斥了一声,用警告的目光盯了赫连曼秋一眼:“律王殿下不是爷,可不会一味纵容你,容忍你如此放肆,若是没有事情,起来给爷看看。”
赫连曼秋缓缓从床上爬了起来,站到地上走了几步,走到门口向外面看了一眼,笑了一下示意让外面的人放心。那些人都远远地站在院门外,谁也不敢踏进一步,看到赫连曼秋向他们笑,都松了一口气。
轻轻关闭房门,赫连曼秋走到甘予玄的身侧,歪着头看着甘予玄:“主上不会因为今日的事情,责怪我吧?”
“律王殿下那里,爷看你如何去解释。”
“我只需要对主上解释就好,律王关我何事?我为何要去对他解释?我病了,病的很重,要在房中养病,律王虽然贵为皇子,也不能为难我一个病人不是?”
“你就打装病的主意,要装多久?”
“就病到律王离开好了,主上以为如何?”
甘予玄起身,一把拎过赫连曼秋,低头俯视盯住赫连曼秋:“休要在爷的面前摆出娇弱可怜的模样,你今日欠爷一个解释,最好想好了,说给爷听。”
“您能大方点,把今日的事情忘掉吗?末将感激不尽。”
“休想!”
甘予玄抬手,把赫连曼秋扔到床上:“既然是病了,老实给爷在房间里面趴着,敢出院门一步,爷打断你的腿。”
“呵呵……”
身后传来她的低笑,压抑着低低地在他背后不停地笑,毫无惧意。甘予玄回眸看了过去,正迎上赫连曼秋带笑的娇靥,无辜的眼神。
看到甘予玄眯起眼,她急忙将身体蜷缩起来,眨动眼睛低声道:“主上,末将不敢违背主上命令,就在这床上趴着养病,不得主上命令,绝不踏出院门一步。”
甘予玄冷哼一声,转身迈步走出房间,大步离去。
路可羽第一个冲进赫连曼秋的房间:“少将军,您怎么样?我给您把脉,您可有什么不妥的感觉?”
随后,陈宇阳等人也冲入赫连曼秋的房间,都用担忧的目光看着赫连曼秋。
“我没有事儿,你们都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对外就说我病重卧床不起,要静卧养病。这几日,我就在房中养病,你们有事过来就好。”
“少将军,您怎么样?身体可是有不适?”
路可羽担忧地把手指搭在赫连曼秋的脉腕上,过了片刻抬手。
“路神医,少将军的身体,可是有不妥?”
路可羽摇摇头:“并无丝毫不妥,少将军的外伤也已经痊愈,今日少将军到底是因何偶感不适?”
“我身体并无不适,只是因为看到律王心中不快,想起父亲的事情……”
赫连曼秋长叹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也唯有用这样的借口,来推脱今日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若非律王暗中和鲜卑勾结,还派了高手扮作鲜卑军卒,将军也不会……”
仲达握紧拳头,狠狠在桌案上砸了一下,忿忿然说了一句。
丁子阳一把抓住仲达的拳头:“莫要冲动,此言再不可说出口,以免给人抓住把柄,惹来麻烦。如今律王在此,我等言行更要谨慎,切莫给少将军惹来祸患才是。”
“二哥,我知道了,我也就是在这里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