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已经被我外婆的诡异动作给吓到了。
前不久,我心里头还总觉得,她是我外婆,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哪怕明知道她老人家已经去了,从下面兜了一圈又上来的,也仍然没觉得怕,总归是那一层关系在,怎么都疏远不了,也怕不起来。
可是直到这一刻,我才幡然醒悟。
回来的,怕是真的不是我的外婆了……
刚才,就在我外婆拉窗户的时候,我分明是看到了她那只手,那是一只干枯尖锐的手,皮肤惨白惨白的,尤其是那指甲,伸出了一寸多长,黑漆漆的,闪烁着一股子金属质感,在抓到铝合窗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嗤啦嗤啦”的声音,可想而知,那一双手,如果是抓到了人身上的话,是个什么下场?怕是比剔骨头的刀子都要厉害!
反正,当伊诗婷在我后脑勺上面抽了一巴掌以后,我是再也不敢抱着任何侥幸了,没命的就朝着八号房冲了过去。
家里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了,我弟弟要是再有个什么万一,这个家怕是真的完了,我妈还咋活?
我在极端痛心与极端恐惧之下徘徊着,最后,对于这个家庭的责任和对家人的爱,还是让我战胜了恐惧,几乎是冲在第一个的,伊诗婷和萍子俩人紧跟在我后面,一口气穿过楼道进了八号房,然后直奔着卧室就去了,等我开门的时候,我又一次愣住了。
我弟弟已经醒来了,正穿着一条背心和裤衩子坐在床上……
在他身边,坐着的就是我外婆。
一身黑色的寿衣,满头头发披散着,整张脸几乎是惨白的,她的头上有一条特别特别长的裂口,颅骨都能看见,最是那一双眼睛,完全是血红血红的,垂着头,正对我阴森森的笑着。
我知道,这应该是我外婆没了时候的模样。
当时的情形我弟弟和我说过,那个开车的牲口一下子把我外婆撞飞以后,直接就是头部着地,那是造成我外婆死亡的直接伤口,颈骨都已经有一些扭曲了,除此之外,身上几乎再没有任何伤,尸检的时候也说就那一处要命的地方,而且还是因为路人见死不救,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救回来的机会。
现在我外婆的这模样,分明就是我弟弟给我描述的她去世时候的样子啊!!
这个时候,我外婆就坐在床上那么阴仄仄的笑着,因为颈骨错位折断的原因,她的头一直是低垂着的,在看着我的时候,眼睛一个劲儿的往上翻动,瞳孔都翻没了,就剩下了满是血丝的眼白……
她的手,就放在我弟弟的脖子上,又黑又长而且十分尖锐的指甲不断在我弟弟的脖子上来回刮动。
结果,我弟弟是一点不怕,反而在我进来以后,抬头痴痴的朝着我笑,一边跟我说:“哥,你看,外婆回来了!”
“宏宏,宏宏……”
这时候,我外婆竟然开口说话了,阴沉沉的,一边对着我笑,一边喊着我的小名。
真说起来,这个小名还是我外婆给我取的呢。
晋西北这边有一种很老,很传统的牌,老一辈人叫“别棍棍”,里面有一张牌上面刻画的人物叫“红老天”,那人物面色赤红,犹如重枣,我外婆特别喜欢玩那种牌,小时候看我生下来的时候肤色属于比较粉嫩那种,尤其是脸上,有类似于“高原红”一样的颜色,所以说我像“红老天”,后来久而久之的,我的小名就成了这个。
如今,她又一次唤起我乳名的时候,我还真有了那么片刻的失神。
“这,竟然还能记起人的名字,就是分不清到底是仇人还是亲人了,好凶!”
伊诗婷在一边轻轻的吸着凉气,盯着我弟弟轻声嘀咕着:“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对劲啊,咋的看不出他外婆已经不是个活人了呢?”
“哥,你咋不过来看看外婆呢?”
这个时候,我弟弟有一次开口了,一下子将我从失神中唤醒了,他不断对着我招手:“忙,你就知道忙,外婆都忙没了,现在外婆回来了,你咋还不过来看看外婆,你知不知道你在内蒙古的时候,外婆天天念叨着你,每天早上起来都掰着指头说我家宏宏走了几天几天了,也不知道在那边能不能吃得好……”
我弟弟一句话,让我原本还算坚硬的心肠崩溃了,眼睛发酸,视线模糊,一个大老爷们的愣是又被逼出了眼泪,可是再看就坐在我弟弟旁边的外婆,我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爱!!
外婆虽爱我,可是,她已不再了!!
现在在我眼前的,是来索命的阴人啊,虽然很难接受,但,这是命……
“她不是我们的外婆!”
我当时就忍不住大吼了起来,冲上去就想把我弟弟拉过来,结果刚冲出去,就听伊诗婷在我身后大喊,说我弟弟现在也不对劲,被我外婆迷了心了。
可是,卧室就这么大,这个时候她才提醒,是不是有点为时已晚?
等她话说完的时候,我都已经到了床边了,然后刚刚还在床上坐着对我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竟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对着我露出了一个十分凶狠的表情,眼神就像是大草原上的狼一样,直接一拳头就砸在了我鼻子上。
我能听到我的鼻梁骨爆出了一声脆响,一时间酸甜苦辣各种滋味儿涌了上来,眼睛发酸,半边子脸都酸麻酸麻的,视线一阵模糊,仰头就朝后面倒去,脑袋砸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敢相信我弟弟会对我下这么重的手!
而且,这还不算,我弟弟一拳头把我砸倒在地以后,从床上跳下来,一下子就骑在了我身上……
一百三四十斤的大后生啊,坐在我肚子上的刹那,我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然后我弟弟就上来掐我的脖子,一边掐一边咒骂:“你还敢对外婆凶,你还有脸对外婆凶,我杀了你,杀了你……”
我外婆坐在床边,看着我们手足相残,竟然非常扭曲的笑了起来,然后……就像是她进来时候一样,“哧溜”一下顺着窗口钻了出去,紧接着外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估摸着是我外婆撞破楼道里的玻璃逃走了。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就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情,从我被扑倒,到我外婆逃走,整个过程就是几秒钟,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一直等我外婆逃走了,伊诗婷他们才终于回过了神,伊诗婷面色大变,似乎想到了什么,当时就一个劲儿的大叫糟糕:“尸身!!下面是停棺的地方!!这老太太吞了那条大狗的生气,再靠近自己的尸身的话……”
说到这里,伊诗婷几乎是撒腿就往外面跑:“萍子,这小子交给你了,我去瞧瞧那老太太,这回要出大事儿了,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