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电话来的太不是时候了，让郭睿巨郁闷，但也因为这个电话没感觉了，他停下来舒了一口气，拿来手机看了看，是妻子打来的……。
“烦死了，谁的电话啊，迟不来早不来，还真巧！”孙明丽双手抓头抱怨，看郭睿拿着手机一脸的冷，不再说话，歪着也拿了自己的手机玩起来，似乎这一切和她无关。
郭睿看着妻子的电话，他不知道怎么办，过去自己和张晶有问题，心里感觉没什么严重的，因为他不是真的喜欢张晶，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一旦不懂感情，一切就是假的，上床也是假的，如果张晶一直好好的从不曾背叛自己，也许结婚的人也根本不是沈欣。
痛还在那里，十年前张晶留给他的痛楚，他以为早自己早就忘了，现在如此空虚地赤着身子坐在床上，才觉得没忘，从来不曾忘，有些痛楚是无法忘的。
张晶与自己，不仅仅是尊严的问题，而是他从内心深处无法宽容，他曾爱张晶如生命，比爱自己更强烈，他从小没有父亲，他就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最穷最穷的时候，他知道母亲偷偷去卖血还钱回来给他交学费，他发现的那一天晚上偷偷哭了，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强大起来，发誓自己要好好学习保护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妹妹，他还看见过熟悉的大叔找母亲偷偷幽会，母亲不肯，和别人对骂着最后唯一赚钱的小卖店也关掉了——搬家，他吃了很多苦，因为家庭的弱，他见过很多丑恶，知道这就是人间，他那时虽然表面温和内心却憎恨，憎恨母亲，憎恨那熟悉大叔假惺惺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不错，憎恨一切的虚伪，大学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他褪掉了高中的羞赧，也许因为相貌好，很多女生亲近过来，其中最热烈的人只有张晶。
她好像一把火，一个精灵，一次次地把他带到初体验的浪漫里，第一次的吻，第一次的醉，第一次的疯狂都是和张晶，他怕张晶家庭好，又高兴张晶家庭好，他毕业之前就规划和张晶在哪里工作，以后哪里买房，每一年去哪里旅游，也和自己看过的幸福一样，做所有情侣夫妻之间的事，他没有想到张晶会背叛自己。
张晶常常都是那么开放，第一次开房也是张晶提议的，就连开房的钱也是张晶出的，因为他没钱，他想给钱……家里穷，他拒绝过，但到第三次的时候，张晶已经要哭了，“谈了一年，还有哪里没碰过，钱是谁的有那么重要？”她哭着说了这话，只留给他一个寂寞的背影，他拉住了她。
因为张晶，他才有了初体验，而后迷上了那种感觉，无法抑制的热烈而年轻的爱情，在性中燃烧。
那时候张晶是自己心里最完美的女人，一切都好，她活泼，喜欢摇滚音乐，还常常在自己面前秀自己学的舞蹈，总是和男同学称兄道弟，好像和谁都玩的很开，就像一个花蝴蝶，飞来飞去，自己好像已经抓住了，但又怕飞走，所以在张晶面前他有些自卑，这种自卑让他对她格外宽容，他可以接受她有几个关系很好的男同学，也可以接受她和一大帮子人去唱整晚的卡拉OK，也许她会一整夜不回寝室，也许有时候两三天看不见她的人影，她甚至认识好几个外国男同学，他知道她就是爱热闹，爱交朋友……所以也没办法，自己什么也没有，不知如何去要求别人遵守自己的禁忌，那时候大家都还跟孩子一样幼稚，那时候念大学还没如今社会那么乱吧，虽然也未可知。
然而毕业之后，大学关系最好的哥们严凯将他和张晶之间发生的事情一讲，一切都粉碎了，他删掉了所有和张晶有关的东西，他认为大学浪费了四年，又觉得前面的人生也被自己浪费了，好像这个女人终结了郭睿的一条命，一条内心向往积极健康的生命，这个生命死了，还存活着的郭睿是另一个半只魂魄的他，披着原先的皮肉，用一点无奈和一点新的经历带来的热气活着，这个新的热气就是沈欣。
沈欣如此，逼他重回到了大四毕业那年，那个感觉又来了，真想死。
他连念大学的那个城市，都不愿意去，他记得自己那时候特别冲动，直接回了老家，其实到处找工作投简历的时候，自己有两个很中意的公司，都算有点希望的，如果当时没有离开武城找工作，现在他应该是在北上广某个还不错的地方拥有更优质的生活，更高薪的工作，也许有着大城市的疲惫但一定比现在精彩，状态也一定比现在年轻吧，有时候看朋友圈，有些在上海的大学同学好像不管在哪里看个电影，那个环境都跟大片的场景相似，有些羡慕，觉得人家还光鲜着，自己倒老了，就算不老，在这小地方磨着也会老的快。
所谓幻灭，大概就是如此，心已死，而肢体也不愿意动弹，可自己依然是社会的一员，学校的一员，不能任性，该去上班，还是要去，该执行的任务无法停止，无奈。
穿了衣服，他和孙明丽一起下去，话很少。
“要不，我先走，你再走吧，我觉得这样一起从酒店出去不安全。”
“不用了，没事。说不定，我过几天就离婚了。”
“不会吧！”
郭睿淡淡笑着，脸上浮现出一种虚空，退了房，一起打的去学校，到了学校两个人才分开，郭睿的手机没有继续响了，但微信却在增多，他一条也不想看。
他只想逃离沈欣，逃离和她有关的所有，忘了她，让她消失。
可现在已经不是二十岁了，已经有了小虎，活蹦乱跳的一个孩子，心里真滴血似的难受，人为什么要造出那么业，然后自作自受呢？
一整天上班都是行尸走肉。
为了不去看有关妻子的一切，他把妻子的电话拉近了黑名单，这样至少不会有电话骚扰。
上午开会，大会发言，巡视校园，下午开会，考察老师考勤业绩……一整天都是那么茫然地走程序，好像人没有了心，做事情倒是不妨碍，因为哪有人真正能看出他的心事呢？
下午快下班了，他有些落魄地坐在办公室抽烟，手里拿着一本杂志，是学校的学生们编的，名叫《雏雁》，杨翔说这是学生们的文章，写的很好，其中有一篇嘱咐郭睿好好看看，说是曾小敏写的。
郭睿翻了翻，从目录找到了那篇文章——《看雪》。
有一句，他看的特别懂，这个女孩似乎活在属于自己的孤独里，这个孤独看起来既美妙又痛苦，因为全部都是她自己造就的世界。
“上课的时候，我们都埋着头，英语老师说外面下雪了，允许我们花一分钟看外面的雪，感受那一分钟的美，同学们都笑了，看着外面，我却哭了。我靠着窗，最美的都被我看在眼里，外面的天空如此阴沉，却也能孕育那么美那么轻舞的鹅毛一般的雪花，忽然我希望自己也能化成一片小小的雪花，融化在一双懂我的眼眸之中，也许我们所渴望的美好就在自己身边，然而越近的，也越远，远到我们已彼此不识，莫非这一遇已花光我所有的运气？”
郭睿看到这一段，温柔笑了，因为这个英语老师就是他自己，是他刚接手这个班级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因为冬天有雪花，有一种冰冷又洁白无瑕的美。
曾小敏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知道他有可能会看这本《雏雁》的，因为这是凡城三中的孩子们内心美好的东西，他并不觉得早恋有什么关系，其实那一代人没有早恋呢，只是大家偷偷摸摸的程度不一样，只可惜自己老了，配不上那么美那么美的曾小敏，她应该拥有更好的人。
郭睿就这样想，一直如此，可是看到曾小敏不免想到她父亲曾雄，如果妻子是和曾雄……那曾小敏有没有发现过呢？
回忆自己母亲守寡的时候，她从未在自己面前介绍过任何一个“继父”。
曾雄是单身父亲，曾小敏知道么？罢了，就算她知道，自己又如何去问呢？这是无法问出口的话，很多事，一出口就成了天底下最让人屈辱的笑话。
郭睿把《雏雁》放在自己桌上，然后拿来手机给曾小敏发了一条微信：我看了《看雪》，你写的很好，很美，加油。
他刚放下，手机又亮了，看曾小敏回复：你懂吗？
郭睿：懂，但我为什么要懂呢？你太傻了，孩子。
曾小敏：我不是孩子了，再过一年我就上大学了，一切都是很快很快的，为什么你如此不接纳呢？
郭睿：接纳什么？
曾小敏：接纳爱情，情人节就到了，明天就是，你要和谁过？
郭睿：不知道。
曾小敏：哈哈，竟然不知道，你和她吵架了是不是？其实你们迟早有一天会分开的，即便有孩子也阻挡不了。
郭睿觉得好笑：为什么？
曾小敏：因为你爱我。
郭睿愣了：…………，好了，别扯了哈，学习吧，小心手机被老师收了。
曾小敏：我不怕，你怕吗？
郭睿不再回复，他觉得自己依然正常，没有恶意引导这位小美女，然而她的论断也过于自信了，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很难喜欢一个小丫头片子，最多也就是欣赏吧。
可是面临要下班，郭睿有点不知如何是好，虽然不想面对妻子……可这是迟早要面对的，他在等，等自己冷静，等自己不会冲上把妻子弄的不成人形，等自己足以拥有耐心和她谈，他知道需要谈谈。
然而就在他安安静静坐着抽烟，有些不知道该回家还是如何的时候忽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得山响，简直就是泄愤地捶门，这是怎么回事？郭睿就知道那个小马又早早溜了，这一天他一直关着门，因为不想有人找自己，感觉特别累。
实在是不能忍这样聒噪的敲门声，他只得过去开门，门一开，他又吓一跳，是那个卖水产的疯女人，陈淑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