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睿也不言语了,他安然等着,给妻子发了个短信:家里有点事,我晚点去找你。
他看母亲沉默又沉默,心里知道难讲的事情,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们都无所谓,反正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当死就死,当骗就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等了这半天了,您老不说,我只能走了,老婆孩子还在游乐场等我!”
他说着拔腿就要走,却听母亲一句“别走,别走,我现在告诉你,你们都听,但我有一个要求,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办,说完这个事,我就碰墙头死了算了!”
她一脸的傲岸,倚老卖老,生死无所谓的节奏。
弄的郭睿有点慌,“什么要求?”
“那老板是谁名谁要告诉我,然后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心里有数,要听我的。”
郭睿眉头皱了皱,答应下来,“好,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讲吧。”
郭母咽了口口水,躺在沙发边上,脸上的威严也垮了,“那时候我和你爸爸都很年轻,我性格娇俏,也漂亮,脾气不好,争强好胜,一心希望多挣点钱。
你爸爸也懂,也希望能和我过上好日子,毕竟,已经有了你们两个孩子,都是爷爷奶奶照顾,那时候****结束没多久条件不好,但我们东拼西凑的,买了个农用车,帮别人拖货,自己也开商店赚钱,都需要一个车。
有一回,天上下大雨,一个有钱的家里说要拖谷,给现钱,本来他说下雨不想去,隔天再去,但人家说下雨谷容易烂,不能等,我也想赚钱,就撺掇他,让他去。
你爸爸很聪明,虽然是个农用车,他自己会改装,前面他安装了个玻璃罩子门,不怕雨水。
我也一起去,但你爸爸不要我去,可是我又不放心,因为你父亲人太好了,就是个烂好人,有时候他给别人做生意,家里穷,他有时候不要别人的钱。
这样不就白忙活了吗?可是你爸爸又说自己过得去,人家穷的叮当响,还是算了。
所以我听到这个家里很穷的样子,也就跟去。
我们一起绑着收谷,抱谷,弄了好久谷物也都装好了,盖上一大层旧帆布就往回去,那是下午,本来天很亮,但因为是个雷阵雨,天空一下子乌了。
当时谈价钱,人家说给十块钱,当时你爸爸正准备答应,我说了太少了,跑这么远来,只十块,于是别人就多加了五块,你不要小看那时候的钱吧,相当于现在的八九块。
而且也是给的现钱,但因为我多要了五块,人家是七拼八凑给我的,来回拖谷都没事,只可惜到我们回家的路上,你爸爸不高兴,那时候天也有点黑了。
你爸爸就一直说我贪心,说我这样要不得,我又不同意,我觉得我也是为了家里好,两个人就在车上吵架,真的是吵不完的架。
吵得很凶的时候,你爸爸说了一句:你给我下去。
我也很气,我说下去就下去,有本事你停车。
他时不时骂我,不怎么看方向盘,谁知道这时候对面来了一个面包车。
因为你爸爸可能打了光,方向又不稳,路也很窄,对方不好开车,两人就擦了。
对方好像很气愤,直接停车下来找我们理论,那时候我和你爸爸也正在气头上,对方是个小年轻人,穿个黑背心,语气很狂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动不动就发狠要我们赔钱,说刚买的小车,很贵,要陪一百。
我们看了,其实只是擦了一点痕,没什么大不了,不可能赔这么多钱。
你爸爸也不怕他,就说不赔钱,两人最后就打起来了,打的很凶,最后我听到面包车里有个孩子在哭,我又要劝架,整个人场面完全乱套。
最后两个人都要斗狠,那个黑背心的年轻人就从他车里拿出一根钢管还是铁水管,很吓人,他当头打了你爸爸的头,你爸爸痛的跌在地上,真的,你爸爸怒了,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而我也没有。
你爸爸也许是感觉我们俩生命都受到了威胁,那时候又没有电话,不知道怎么找警察,也不知道怎么维护自己,你爸爸在车里藏了一把刀,就是怕有人抢劫的话防身用的。”讲到这里,郭母双手捧住脸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停不下来。
郭睿和贝贝都有点吓到了,上前去安慰母亲,又问:“后来呢?爸爸把那个穿黑背心的男的……?”
郭母接过贝贝递上来的纸巾擦了擦脸说:“是我拿出来的,我悄悄拿了藏在背后,充满仇恨看着那个黑背心,他却对我笑着说他从小到大不打女人,他竟然还笑得出来,爸爸疼地在地上都站不起来。那个黑背心看爸爸昏倒了,也怕了,就转身要上车,我一看他背过去,就冲上去刺了一刀。”
郭睿惊恐地看着母亲,没想到她胆子那么大。
郭母睁大眼睛说:“我也没想过要杀人,我只想砍伤他,结果他感觉到背后有人身体一侧过来,我就刺入了他的心脏,原本不是这样的,原本我只想把刀子刺他的右手臂……反正,他死了,我看到车里有个小女孩,看到了这一切,已经哭傻了……我也傻了……
所幸,一不做二不休……
我找来一盒火柴,把两个车都烧了……”
然后我带着你父亲跑了……
郭睿听得越来越害怕,“那个小女孩呢?”
郭母怔怔地呆了似的,不说话,也没有眼泪,只是呆呆的。
郭贝贝又问:“爸爸呢?爸爸应该没死吧?”
郭母依然不回答,只是问:“儿子,找你的人是谁,是不是那姑娘的爸爸?我原以为那就是一对父女。”
郭睿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穿黑背心的男孩子是谁,那个女孩子的爸爸姓元,是个地产商,龙井湖听说过吧?是那的老板。”
郭母点点头,“给我电话,我去找他。”
郭睿摇摇头,“妈,那个小女孩真的烧死了吗?”
郭母:“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任何人发现是我害死那个男孩子,爸爸的车也烧没了,那个女孩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点了火,就拼了命的跑了。”
郭睿想起元老板曾说找到自己女儿的尸体,想来他的女儿是真的烧死了。
干了这种事的父母让人还能如何?郭睿霎时间瘫痪在沙发上不得动弹,因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下算是明白,母亲为什么说一命换一命了。
也着实太残忍了。
郭贝贝听了也开始哭,她是害怕的,她从来不知道母亲做过那样的事情,她把两条腿早从母亲的身上拿下来,绝望地看着天花板,没了主意。
这一家人此刻在这个房子里,寂静了。
郭母王秀英看两个孩子都成了这模样,吼道:“这有什么,他要找人找我就行了,你们瞎操什么心?我什么也不怕,我是为了保护我男人,你们俩不要怕,有妈妈在!”
说着王秀英就拿起郭睿的手机,开始找电话记录。
郭睿一把夺过手机,“够了!妈!你先等等,你让我想想行不行?”
郭母冷笑着说:“等?不要等了,我已经躲了很多年,这一次我知道我是躲不过的,我这一生都在受这一桩事的煎熬,我太累了,孩子,你要是真的为我好,还是帮我联系他吧,我活着除了想方设法把你们两个安置好其他的事情只让我心煎,丁是丁卯是卯,该我的罪过我不怕,我怕的是连累你们。”
郭睿依然摇头,“我不能看着你送死。”
郭母:“你刚才答应了我,我说完了,你要按照我说的做,我来做主。”
郭贝贝又站起来,“妈,你别这样,在当时的情况下你也是失手,算自卫,那个人首先打伤爸爸,是他不对!再说了,你又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女孩子烧死,说不定没死呢?”
郭母摇摇头,“不可能的,那么小的瓜娃子,说不定开车门都不会,都吓的屁滚尿流,要跑早就跑了。”
郭睿最担心的事情,刚好是母亲做了,一开始他总以为是父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所以死了,可偏偏是眼前的母亲。
按道理来说,杀人凶手,不该饶恕,可如果这个人是养大自己的母亲,又该怎么做呢?
藏起来,能藏几天?
三个人正在崩溃中合计,郭睿的手机又响了,本以为是妻子又催,拿起手机一看才知道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元老板。
他看着手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这一下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之间,电话被母亲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