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问天此前一直在纳闷,西陵瑶这个性格到底是像了谁?要说像老祖,那实在是隔了太多辈,真没什么说服力,所以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孩子的来路。
可现在他明白了,闹了半天,这孩子是随了她亲娘。
西陵问天觉得今天这一日过得真是恍恍惚惚,先是被自己孙女给怼了,现在又被儿媳妇给怼了,关键这儿媳妇还是个凡人!这种传扬出去足以被修真界当成笑话笑上几百年的事,怎么就让他给赶上了?还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
此时,西陵瑶正在称赞宫氏:“娘亲说得真好,有些人就是越老越不要脸。”然后顺便还安慰了一下西陵元齐:“爹爹也别太伤心,他不是你亲生父亲不是更好?有这样的父亲多丢人啊!”
西陵问天下意识地就冲口而出:“谁说他不是老夫的亲生儿子了?”可这话刚一出口,立即就意思到不该这样说,这样说不正落了宫氏的口舌吗?哪有把自己亲生儿子往弃凡村送的?于是他气都没喘,立即就又开了口将话题叉开,他问西陵瑶:“你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干什么?快说你那妻妻妾妾的事,别在这里扯些没用的!”
西陵瑶一愣,随即又问宫氏:“我原本是要说什么来着?”
宫氏提醒她:“怕那人烂在院儿里招蚊子。”
“哦对。”她拍拍额头,“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祖父您看,既然您一口咬定我爹是您的亲生儿子,那如果你的小妾带着凶器冲到你亲生儿子的院子里去杀他,当然,虽然并没如愿杀死,但却已经付诸行动让你儿子受了伤,这个案应该怎么断的?”
西陵问天做了个深呼吸,他就知道,这事儿跟那余氏脱不了干系。而此时那个去找余氏的下人也回来了,小声在管家耳边低语几句,这才由管家再向他传达:“老爷,余夫人并未在院中。有下人看到她往三爷那边去了,气势汹汹的。”
这话刚说完,就听人群中,那位好管闲事的宰相大人又说话了,他道:“小妾竟敢谋害府中少爷?而且老夫若没听错,这位少爷应该还是府中的嫡少爷吧?另外,那位老下人——”他指了指管家,“你刚才说什么?余夫人?你们家不是只有一位就要坐化的老夫人么?我们可都是为了给老夫人奔丧来的,怎么又出来一位余夫人?难道西陵家不知凉国国法?不知于家宅之中妾必尊妻,正妻更是有决定妾室生死之权?”
西陵问天觉得这位曾经的宰相同僚真的很烦,他现在特别后悔给这位发了贴子。本是想再重新拉拢一番,修复下过去的关系的,没想到弄巧成拙,竟让事态发展到了如今这种局面。
“祖父,这么多人都等着你表态呢!”西陵瑶催了一句,面上依然挂着那种气人的笑。
西陵问天被逼到这份儿上,自知再不能维护余氏了,否则就是藐视朝廷礼法,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他不能犯这个忌讳。于是咬了咬牙,冷声道:“若那余氏当真如此胡闹,那老夫必将严惩,就算是杀了也不为过。妾室与嫡子比起来,还是……嫡子更重要些。”他说得十分违心。
“那就好。”西陵瑶点头表示满意。
宫氏也点头表示满意,还补了句:“终于有个爹样了。”
西陵元齐往前走了一步,挡在女儿和妻子身前,他实在是担心他父亲会突然出手,虽然自己的保护也无济于事,但总归聊胜于无。
西陵瑶觉得心里很舒坦,有这样的爹娘才真是好,一个身为凡人却有勇气为了女儿怒怼结丹期修士,一个顶着凝气二层的修为也要拼死护住妻女,这才是她想要的家。
于是她笑着安慰父亲:“没事,他奈何不了我们。”
这时,西陵问天也又开了口,说道:“但既然你父亲还活着,那余氏也就罪不至死。”
西陵瑶面色一变,冷冷地朝着西陵问天瞪了过去,继而冷笑道:“祖父放心,她还活着,不过就不劳祖父亲手惩治了,孙女已经替你代劳。”说完,一拍储物袋,直接就把那余氏给扔到了院子中间,“祖父看看,我说还活着,这没错吧?”
一刹间,院中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甚至有女修在见到余氏之后惊叫一声,随即冲到一旁呕吐起来。
余氏的确还活着,可是这种活看在任何人眼里,都比死还不如。
这到底还能算是人吗?有什么人能是这样的?全身上来,除去头颅和心口以及脖颈处还有皮肉,其它地方都已经成为森森白骨,甚至一条腿还摔断了去。
可若说她不是人,她却还在说着人话——“老爷,救救我。”
西陵问天下意识地就倒退了数步,直到能够停住脚来,这才仔细看过去。这一看不要紧,打从西陵瑶进门起他就憋着不发的一股闷气终于暴发出来,却不是对别人暴发的,而是在自己体内淤积成血,哇地一口就吐了出来。
那余氏还在拼命地往他那边爬,或者不能叫爬,应该叫蠕动。那种蠕动很可怕,每动一下都能听到骨节拍地的声音,啪啪的响。没了皮肉固住的骨头架子特别容易散,她爬了还没几步,一身骨头就已经散了小半,一条腿留在后头,一只手也断在了半路。
西陵问天大声喝道:“停下!不要再向前了!”同进他也惊恐地盯向西陵瑶,不解地问:“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西陵瑶摊摊手,“就做了这些,你都看到了。不过这原本并不是我本意,我此番回来就是给祖母奔丧,我都没想过还要搭理你们。但要不怎么说有的人不但招人烦,她还特别自不量力。就好比这余氏……哦对,一提这余氏,尤其是一提她要杀我爹娘的原因,那我就又忍不住想跟祖父掰扯了。明明是你二孙女犯下大错连累了你大儿子一家,你们凭什么非得让我来偿命?”
听她又提起这个茬,西陵问天条件反射一样突然就大喊了起来——“住口!别说了!”然后再看了眼地上趴着的余氏,一脸嫌恶地道:“抬下去!把她给我抬下去!”他原本想说快把这副骨头拆了去喂野狗,就是元神也得打散让余氏消失得干干净净。可又觉得实在是有很多话想要从余氏口中问出,就比如说西陵瑶到底是怎么把她弄成这样的,这才改了口,只让抬回后院儿。
下人们忍着巨大的心理恐惧上前去抬余氏,西陵瑶赶紧出言提醒:“可得轻着点儿,骨头别再散了,散得多了就连个人形都拼不出,看着怪吓人的。”
听了这话,所有人都在心中想到同样一个问题:“这位姑娘,你也知道很吓人?”
可西陵瑶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她又道:“对了,我加了个禁锢元神的法术给她,以防止她不死心想要去夺舍,那我的心思可就白费了。那法诀挺特殊的,据我所知一般人根本无法解开,所以祖父你可千万不要轻易尝试去将那法术解除,省得到时候遭遇反噬又要赖我。”
她笑得贼兮兮,那是九天玄绫功法里自带的禁锢之术,是由她们家君无念自创而成,这世间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无旁人可解。
西陵问天听了这话又惊了一惊,虽然从理论上他并不相信西陵瑶以其假丹境界的修为,真能打出那种他解不开的法术。但从这一日的实践上来看,他又觉得这丫头绝不能再以平常眼光去看待,敢如此同他叫嚣,除了背靠着飘渺宗、除了依仗着那些跟她一同回来的族人之外,保不齐就还能有点儿保命的小手段,更何况还是禁制类法术。
可若真的是解不开,难不成他要一直养着这样的余氏?这样的半身人留在府里,想想多恶心?但若是扔出去,元神不灭就有可能被别人虏走,余氏在西陵家快一百年了,他绝不能放任其再到别处去。
西陵问天内心十分纠结,而这时,西陵瑶正拉着爹娘在对面笑呵呵地说:“事情办完了,咱们别去吧!想必经过这件事情,祖父应该对凉国国法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去找咱们的麻烦。”
西陵元齐和宫氏表示女儿说得对,然后一边一个拉着女儿回了东院儿。
只是西陵瑶在走动的过程中还留了一番话下来,她说:“听闻我爹娘在凡人城池生活时,曾有人在暗里派了人试图对他们痛下杀手,这事儿我挺上心的,总有一天要查出来。心虚的,就自求多福吧!”
西陵问天听了这话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这边还在手忙脚乱地抬着余氏的下人觉得用手实在是很难把余氏给抬走,于是有人拿了一块布过来,将余氏兜在里面,这才勉强的抬开。
院子里的人纷纷感叹:“那小妾真是活该啊活该!竟妄图杀害嫡子,现如今妾这种东西都这样嚣张了吗?”
西陵问天听不下去了,一甩袖,再顾不得陪人待客,干脆也回了后院儿。
被扔下的人们也不在意这个,反到是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地就今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展开激烈讨论。
余氏房里,西陵问天站到她的床榻前,强忍着面前半副骨架子带来的强烈感观刺激,听着余氏咬牙切齿地同他说:“那个小畜生!她是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