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韵语--被风诱惑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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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爱雪

雪的白是洁白,白得无埃,白得光亮,白得近乎完美。积着雪的山头,我们老远就可看见,就可遥想那片冰清玉洁的世界,在阴天甚至夜晚中它们都是光亮的,就好像那雪的本身就是光一般,给我们晴朗或阴郁的心境镀上一层光亮。

我们的生命需要这光亮的辉照。

小孩子眼中的冬天是雪的季节,雪就是冬天的视野,就是冬天的颜色,也就是冬天的乐趣。当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来,伸手托住那些晶莹剔透的六角形花朵,看着它们在手心停留一会儿,而后有些留恋地融化成盈盈的雪水,在手心中凉凉的像泪水,伤心极了的小孩子的泪水。

长大后,总觉得这雪朵脆弱得让人心疼,似乎一切太过美好的东西都会是那样短暂的。雪是生命的隐喻吗?当童年一去难返的时候,我们便怀疑雪和童年是否都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梦醒之后,呈现在生命面前的只是石头样的现实,那样坚硬地沉默,我们需要的不是如童年那样伸手去接住那些美丽的东西,而是要用沉重的锤子去敲击,偶尔碰出的火花像雪花却比雪花更短暂。只有石块是实在的,实在得那样沉重。我们有时,多像在石缝间的瘠土中挣扎的麦苗,懂得苦楚的份量。正因如此,我爱雪,知道被雪覆盖着的麦苗是幸福的,瑞雪是针对生存和生命而言的。雪会打破万物的休眠,雪会让花朵含苞,禾苗茁壮,唤起生命苦难的诗意,生存崇高的境界……

雪是纤尘无染的,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也总是洁白的,在雪中我们的心境也会是洁白的,想天上散花的仙子仙女也应是洁白的。

雪的冷无疑也是白的一种佐证,使雪的白变得深刻,在雪的微寒中,我们的童年才是积极的顽皮的,人生才能被这冷回复到一种单纯一种高贵,尽管我们会因雪的逝去比雪更加脆弱,甚至有些神经质,但对生命探索的脚步是永无止境的。因为雪的白和雪的冷,我们的内心总是灼热的。雪中的脚步是固执的,雪中的梦是轻盈的,雪中生命的奇迹是雪本身的奇迹。

在成年人眼中,雪有时是孤独的,寂寞的,冷清的,那是身世落泊与心境孤寂的反映,是一已之私的不幸。

更多的时候,雪是充满着梦幻色彩和激情的代表,雪中的腊梅因了雪的掩映不再是柔弱的花朵,而有了雪的静穆和雪的悲壮,雪中的森林脱去了时装在雪中显出哲人的风范,风携带着雪花让人们感觉到春天的脚步。柔弱的雪也是可以汇成大气势的,无边无际的雪景,使江山变得更加伟岸多姿,也更能激发热血男儿的豪情壮志,那是置身于雪又超越了雪的博大胸襟。雪常能表达一种高度蕴含一种气势,是那种蓄百柔而成宏伟之势的典范,比如喜马拉雅山上裙片般的雪、比如富士山上樱花般的雪、比如北国风光中的“原驰腊象”……雪花表面看是轻柔的,但它的融化却是一种润物无声的浇灌,有时预示着大变革到来,是一种无处不在的清扫。

历史总是一往无前的,二十一世纪的边缘,人类的喧哗、欲望的厮杀、物质的碰撞,让大气在挤压揉搓中像发情的种猪,我们很难看见一场真正意义上的雪了。命远把我们置于市场的较量中,在城市中布满了人造的石头,我们变得渺小,无足轻重,做人的意义一下似乎被童年般的梦想掏空,我们是城市稻草人。肩头站满无形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喊着,自己也不明白在叫喊什么。惧怕于黑色星期五的黑,冷漠于都市天空的灰,忘情于灯红酒绿的夜晚,在道路四通八达的城市找不到回家的路——有的是不愿回家,有的是纯粹没有了家,精神一片废墟。

让一场大雪把所有的道路、所有现代诗中的意境、所有小说中的情节、所有现实中的爱情、所有的建筑、所有的布景和所有心中难以一洗了之的难言之隐都洁净一遍,我常常这样妄想。

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在雪花纷扬的夜晚做着美梦的吗?祥林嫂也是在雪夜中清白了耻辱的身世的吗?穿着一丝不挂的新装的皇帝也需要在一场大雪中走上一遭吗?还有伸向卡通片的色情之手也需要雪的搓洗吗?

雪会接纳一切苦难的灵魂,但它拒绝虚伪和浮华。它是绝对心地透明的,又最是襟怀宽大的。透明到一无所有又无所不有,宽大到无所依仗又涵盖万物。恐怕最有操守的要算这雪了,宁愿死去也不愿苟全,活着仅为一个梦想,一个完美的存在。就像那些儿歌中唱的神话中传送的,就像我们睫毛上闪耀的手心上托起的,一种远去了的但又清晰可闻的气息,一缕寂静了的却又萦绕不散的声音,一些稍纵即逝又被永远记取的光亮,是我们在季节的边缘昂首就能看见的向往,是我们失意中短暂的愁绪,是固执地孵化石头的火焰,是我们胸腔中不败的热血……

哦,在雪中冻坏的肌体,要恢复活力也只有用雪揉搓,而不是炭火,更不是沸水……

是雪让我们懂得生存的艰辛和困苦,是雪让我们熟悉冰冷和热情的辨证,是雪给我们超越自我的勇气和激情,是雪支持我们的固执洗亮我们的自尊,是雪把心灵的种子辨识和催发,是雪让我们懂得生存的哲学和为人的根本……

在无雪的日子里,我们恋雪、想雪、忆雪、思雪……

在有雪的日子里,我们伴雪、赏雪、玩雪、赞雪……本身就是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