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青春韵语--被风诱惑的蜡烛
43708300000034

第34章 学着虫子歌唱

“我骗你,我是虫子!”大概所有的人都是怕做虫子的,因为它太卑微了,简直是不起眼的东西,在人们眼中甚至是低贱的。但我却想做一个虫子,那样才自由呢,也许,那样更能发挥自己真正的才情。虽然人们从功利的角度区分了害虫和益虫,从而,确定了对它们采取的态度,但它们之间老是在相生相克着,除了从人类自身的角度看问题,我们难以认定哪只虫子是低贱的卑劣的。当然,这是另外的范畴。

在读初中时,我就在《昆虫记》中被法布尔真实地感动了,在我的印象中,法布尔有着一种灵性通透的诗心,不仅仅是知识堆积起来的学识,而是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他是在露珠和石子间寻觅诗句的天才,他懂得昆虫的语言,它们都是一些天赋卓越的音乐家,凭着生命的激情,施展着天然的才情。我想也正是这样,我爱法布尔,我爱昆虫,爱他们歌唱的方式,就像爱一个天性快乐悠然的农妇。昆虫的诗句,从来没有正式发表的地方,似人类开始懂得人性人情之初的歌唱,语言是次要的,关键是类似天籁的东西,我有时就真想学学它们的方式,但这很难,除非我们不用文字和语法写诗。大概从拥有自我意识之后,我就显露出我的孤僻,但有时,我也随和,在运动的喧哗中,把自己的个性消弭于无形,但不能静下来,静下来,我就会莫名地忧郁,在忧郁中进入冥想的繁复世界中,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是完全自主自为的。双耳中就贯注了大自然的音响,那叫天籁的东西,让我感觉到心灵是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或是幽谷,我完全能凭着第六感官知晓那些音乐家们自满自足又略呈忧伤的歌唱,它们完全是我的知音,懂得我忧伤和恬淡的心境。

在秋夜,蛐蛐细声细气地,像心思细腻的姑娘的歌唱,更易引起热血男儿的相思,但深夜里,无数只汇合在一起,又有了交响乐的雄浑;蝈蝈的歌唱则大方了许多,有了弱冠男儿开始显得粗重的喉音,唱着它们自己刚刚创作的诗句;蝉在夏天里的歌唱则多了几许殉道者的悲壮,它们是不惧酷暑的代表,用生命和热血歌唱,让人感到夏天的热度,又让人对它们充满了深深的敬佩;甲虫飞动时,则携带着飞行器般灵动的声响,孩子们就最喜欢用线索拴住它们的一只腿,让它们飞,以便欣赏它们飞动时发出的声响。萤火虫在无月的夏夜里,就化作了纯粹的发光的音符,在玉米地或是苕田里流动交织着,是一种真正流动起伏的旋律。让我们的童年也充满了音乐,记得孩提时,这种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就要去田地里捕捉那些音符,用手先把它们拍在地上,而后用手去拾,拾得多了,把它们包在透明的纸里,那时听老师讲囊萤勤读的故事,就试着看萤火虫真的能够用来读书吗,如果真的能够的话,不用点灯,就可以在深夜里,躲在被子里看那些杂书了,但再透明的手帕或是薄纸,终究还是仿佛清晰又不甚明亮,这才记起古代的书是刻版或活字印刷的,字要比铅印的大得多,在萤光下能够看清也不足为奇。那些并不歌唱的昆虫,也大多色彩纷呈,简直就是无声胜有声呢。

大学里,昆虫学是专业基础课,教授把那几本厚厚的书浓缩成了短短的几节课了,正在我们对那些纲目科属种感到惶惑时,教授对我们说,要真正掌握昆虫学,得到大自然中去,大自然才是最好的课本。随后便是实习,两人一组,去野外捕捉昆虫,每人发了一个带有长柄的丝网,一个装有氰化物的毒瓶。我和系学生会主席分到一组,他是一个从政热,大脑中充满了古怪而不切实际的政治幻想,典型的眼高手低的家伙,他对昆虫这类东西是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但又不愿因此而补考,便很不情愿地跟着我,我去捕捉那些虫子时,他便仰躺在大树的阴影中,或是菜田的垅沟里,偶尔和我聊几句什么民族大融合的话,或是类似大国沙文主义但却似乎更为荒谬的怪话,我总是口里“嗯嗯”着,却并没有听清楚,一门心思在昆虫身上,每只昆虫不是一首诗,就绝对是一首歌。

这时候,天是蓝的,大地是青葱的,在五月渐热的天气里,深入庄稼地里,想象着为什么法布尔是那样地懂得昆虫呢,心想他一定是一个充满爱心和好奇的大孩子,蹲在石头边,去和那些昆虫们交谈,或者,睡在露珠中倾听,仿佛倾听自己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