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意思啊……”见愁忽然觉得扶道山人的反应很好玩,她眼珠子转着思索了一会儿,道,“听闻昆吾乃是中域绝巅,甚至是比崖山还要高上一点儿的存在,慕名已久,想去看看风景什么的……”
“昆吾算什么!”
扶道山人一下就愤怒了起来,然后他一拍脑门儿。
“不对不对不对,你个死丫头片子别扯开话题。快告诉我,难道你前夫是……是那个?”
“哪个?”
见愁一脸迷惑地看向他。
扶道山人恨得咬牙:“装!就十日筑基姓谢的那个!”
“……您还是出去吧。”见愁想了想,直接推着扶道山人就往外面走,“我还要修炼,师父您就别打扰我了。”
“啊——你快说是不是啊!”
扶道山人两手抠着门框,死活也不肯走,就跟见愁僵在那儿了。
“真的是十日筑基的那个?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为什么是昆吾?你前夫到底叫什么名字?!快说呀——”
见愁无奈至极,只问了一个问题:“师父以为,他是个绝顶天才的可能性有多大?”
“杀妻证道,无情至极,一定是个王八蛋。更何况还挖了个坑给你堆了座坟,甚至还立了墓碑,一看就知道虽然杀妻却也不能证道的。”扶道山人一分析,续道,“修炼起来应该不快,为心魔所困,多半会停滞不前。”
“那不就结了?”
见愁摊手,示意扶道山人可以出去了。
扶道山人觉得不对:“结什么结啊!我怎么觉得你在忽悠我?你前夫到底叫什么名字?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昆吾谢不臣。
见愁怎么可能真的告诉他?
她道:“师父,您就别乱想了。我知道他人在昆吾,却不是谢不臣。他日徒儿修炼到了,您只管带我去,我便告诉您他是谁。”
“喂!你!”
扶道山人叉腰就要骂她,这么遮遮掩掩算什么本事?
没想到,他愤怒地一抬眼,却忽然愣住了。
见愁一双眼睛,变得淡静无比,没有丝毫的笑意:“师父,您知道了又能如何?真能上昆吾,把他抓过来跪到我面前,让我杀了他吗?”
不管这个人是不是谢不臣,见愁明确告诉他的一点是:她前夫在昆吾。
昆吾是什么地方?
与崖山一样,只收天才,在十九洲之中,与崖山低调甚至有点儿避世的做法不一样,昆吾大张旗鼓,打的就是十九洲正统第一修行门派的旗号。
连中域左三千小会都是他们主持的。
昆吾势大,自不必说。
她前夫在昆吾,可以确定的是,天赋必定不差,不然不会被昆吾看中。
既然是昆吾门下,扶道山人凭什么向昆吾出手?
如果见愁没记错的话,扶道山人还是整个中域的执法长老,据闻这个位置很特殊,又怎么可以挑起两派的矛盾?
不管怎么看,所谓“帮你把那人抓过来”这种事,都是不可能实现的罢了。
扶道山人与横虚老怪虽然不合,可当年乃是一起成名,甚至一起从左三千小会上走出。扶道山人嘴上虽抱怨,可实际上横虚老怪还隔着茫茫大海传信给他,两个人关系应当不差。
这些事情,见愁都看在眼里。
她不想扶道山人为难,也不想他纠结于此事。
走上来,见愁对他笑眯了眼:“师父,徒儿的事情就让徒儿自己来解决。毕竟都是修行以前的事了。徒儿好不容易踏上修行路,若事事都要师父为徒儿出头,岂不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话是这么说……”
扶道山人还是犹豫。
见愁道:“我保证,在出窍之前,一定解决这件事,不让师父您老人家挂心!”
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
扶道山人酸酸地哼了一声:“你别是对你那前夫还有旧情,生怕师父我伤了他害了他吧?”
“……”
见愁一怔,霎时失笑。
她真是没想到,扶道山人竟然会这样以为。
“笑笑笑,笑什么?”扶道山人恼了,大喊一声,“有那么好笑吗?”
好半天,见愁才停下来。
她也不知自己应该怎么说,只一垂眸,再抬眼,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眼底透着一种奇怪的淡漠。
“原来,在师父眼中,我竟是个这么容易忘仇的人吗?”
“我……”
扶道山人一下想起那一日她在山村屋内的恸哭之声,说不出话来了。
见愁故作轻松,推了他一把:“好了,师父不用担心。徒儿这就闭关去,好好修炼,必定不辜负师父的期望,待徒儿出来,一定又学了不少本事了!”
这一回,扶道山人终于被推出来了。
见愁随意摆摆手,便将门关上了。
“居然就把山人我推出去了……好坏!好坏!”
扶道山人都已经站在外面了,才反应过来,大力地拍着门,然而里面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站在道场内,门口边缘最高处,可以俯视那一柄放在圆台上的巨斧。
狰狞的锈迹,斑斑驳驳,像是那一日见愁看见的血迹。
有旧情?
还有什么旧情?
若仇恨亦是情,那约莫也算是有。
见愁慢慢地走了下去,一步一步,来到了天明斧旁边,便随意地坐下来,伸手按在冰凉的斧身上,万修图纹仿佛要一口咬掉她的手指。
她只嗤笑一声。
纵使出窍九死一生又如何?
纵使他天赋绝顶又如何?
只要在这段时间里,她有任何一个超过他的机会,必定得而问之,得而杀之!
见愁慢慢将手指挪开,露出完整的古拙铸纹来,斧面勾勒出一面目丑陋的女子,站在江边仰望,颊边却有清泪两行。
是狰狞?
是悲悯?
也许是这世间人太痴,太苦,太难熬。
天明斧曾纵横极域,照亮残夜,可也能驱散她心中的邪魔与阴霾?
不。
不能。
也不愿。
这是她的天明斧。
她愿以之照亮世界,可属于她的那一隅,只让它静静地暗着吧,就像是灯下那一块小小的、因有光而产生的阴影。
纵使心有邪魔,她亦听之;
即便心有阴霾,她亦任之。
屠刀方举,怎可轻放?
见愁看了好半晌,轻轻笑了一声,只将这一柄天明斧翻转了一面,再也看不见那面目丑陋的女子。
她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次闭关。
这一次,要比第一次久得多。
道印贵精不贵多,所以见愁着力修行了一道轻身的道印,名为“萍踪”,可在与人交战之时腾挪翻转;掌上的功夫她其实也已有了,于是又挑了一套指法,名字她很喜欢,叫“红尘破妄”,不过她好像难以施展出其中的精髓来,只学会了其中的第一式,名曰“入妄”;又因新有了一柄天明斧,所以她竟然也从藏经阁挑选出了一枚为持斧的修士量身打造的道印,名曰“开山十二斧”,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子。
“红尘破妄指”似乎与一些体悟有关,见愁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乃是“不全人”,难以继续往下修炼。但是“开山十二斧”就不一样了,简单粗暴,纯走力气路线。也就是说,只要见愁修为够,使用得当,这个复杂的、由二十七枚道子组成的叠加道印,可以让见愁用最少的灵力,发挥出斧头最大的攻击力。
于“不全”的她而言,绝对是再合适不过。
对女修而言,纯走力气路线,约莫还是惊世骇俗了一点儿。
见愁只要一想自己提斧头劈人的场面,再想想众位便宜师弟的反应,就知道会有什么效果了。
不过……
已经不重要了。
见愁在结束了道印学习之后,又着力吸收灵气,巩固着自己身体里的“经脉”。所谓经脉,不过就是灵气的运行路线罢了,扶道山人说她没有经脉,可只要灵气顺着这一条路走,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见愁自己倒是想得开。
乐观些看,他日别人要一狠上来,想要摧毁自己经脉,不是摧无可摧吗?
道场圆台上,斗盘重新出现,并且旋转起来。
见愁的眉心祖窍,仿佛化作了灿灿星空之中的一个点,不断地有星尘随着她吐纳吸收慢慢漫散开来。
筑基初期的境界,很快就稳住了,并且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筑基中期积累……
斗盘微不可见地慢慢变大。
一般而言,一个人的天赋斗盘大小,决定了这个人能承载多少灵力。随着修为变高,斗盘也在不断变大。只是变大,需要一个基础。这个基础,便是天赋斗盘的大小。
扶道山人与见愁都是一丈的天赋斗盘。
扶道山人如今跌到了出窍期,约莫有三丈多。
按照见愁所看的玉简里的说法,以出窍期为分界线,出窍以前,一般修士的斗盘每一个大境界可以扩宽一丈左右。
见愁一直处于修炼吸纳灵气的过程中,一条条坤线,在修炼的过程中逐渐凝实起来。
一寸,一寸……
斗盘也大了起来。
等到结束最后一次吐纳的时候,见愁周围已经铺了浅浅的一层灰。
睁眼一看,斗盘一丈四尺多。
只是吐纳灵气,这修炼的速度,果然很快。
见愁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现在约莫也算是跨过了筑基中期的门槛,将境界给稳住了。
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心念一动,天明斧就从地上飞起来,朝着她身上一撞,霎时消失了。
“原来这就是体藏利器的感觉吗……”
走起路来,好像也没什么差别,只觉得这一柄斧头就在自己的眉心,随时可以抽它出来。
见愁摸了摸,也不明白原理,只把乾坤袋收入自己袖中,便朝着外面走去。
重新站在了道场的门前,见愁深吸一口气,不知外头现在怎么样了?
都说山里人不知岁月短长,如今她才算知道“山里人”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吱。”
用力地将门拉开。
扑面而来一阵狂风,夹着潮气,吹得见愁面颊都湿了。
“哗啦啦”,暴雨冲刷的声音席卷而来,一道飞瀑从崖壁上倾泻而下,外面一道雷霆炸响!
“轰隆!”
满世界雪白的一片,闪电掠过天际,照亮了被笼罩在暴雨之中的灵照顶。
大白鹅欢快地挥舞着翅膀,在不断被溅起小气泡的归鹤井水面上徜徉。几只丹顶仙鹤立在归鹤井旁边,动也没动一下,仿佛冷眼看着这占据了它们归巢的异类。
那一瞬间,见愁愣住了。
归鹤井有鹤归来?
她初到崖山时,沈咎介绍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
每年八月,归鹤井有鹤归来,在此盘旋……
这么说,至少过去一个月了?
回头一看自己门前的木牌,见愁走上去,抓着那“道场”二字一抠,便见手上华光一闪,顿时有一枚“道”字牌躺在她的掌心。
开着门的道场消失,阔别许久的小屋,终于出现在见愁的眼前。
当初在她闭关之前,扶道山人已经给过了“道”字牌,手上这一枚是多出来的,终究还是得还给他。
另外,一口气到了筑基中期,虽然也不算是大突破,但至少也是小有成就,正好与师父交流交流。
想着,见愁就想出发去找师父。
可眼瞧着已经唤出了里外镜,见愁便愣住了:扶道山人住哪儿?
她入门许久,竟然连这个问题都不知道。
再一想,她连几位师弟的住处也不知道。
外面这一片瓢泼的雷雨,让人心烦。
见愁想着,不如等雨停了再出去找人,总能碰到知道地方的人,却没想到,便在此刻——
闪电,划破天空!
然而,这一次却不是在天际,而是直直劈向了归鹤井!
归鹤井里的大白鹅吓得直接两只翅膀高举起来,一头扎进了水里,两只脚蹼扬在外面翻动,显然以为自己就要大难临头。可它对面的那几只丹顶仙鹤,却是自在地踱了两步,显然没把那一道惨白的雷电当一回事。
见愁原本有些担心,见了这一幕,不由得歇了心思,顿住了脚步。
那一道雷电,劈在了归鹤井的中央处,如同其他的雷电一般,一闪而逝,半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只是在雷电消失之后,归鹤井浮动着的水面上方,却出现了一根闪电形细针。
见愁一下明白了过来,原来与“风信”相同,这一次是“雷信”。
崖山的归鹤井自动收集所有无明确指向或者直接指向门派的信息,等待着合适的人去收取。
以前她见过的风信比较多,都是细细的牛毛针一样呈流线形的,这样闪电形状的细针却还从来没见过。
风雷雨雪等“信”中,雷电的速度约莫是最快的,不过也快不到哪里去,来信之人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要争,约莫是十万火急的事了。
正这样想着,见愁便瞧见灵照顶那面的执事堂内走出来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男子,顿时“咦”了一声。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曲正风。
往日见他都是着灰袍,并不怎么亮眼,如今换上一身颜色厚重的袍子,倒衬得他气质拔俗起来。
他脚踩海光剑,站在灵照顶边缘一看,便一伸手,那远在灵照顶中央的归鹤井上,之前出现的那一道闪电形的流光传讯,便朝着他指间急速飞去。
仿佛感觉到了有人注视,在传讯到手的时候,他朝崖壁上看了一眼。
不过,很快见愁就看见他走进了执事堂。
想了想,见愁将手中里外镜一放,琉璃金光芒骤现。她脚踩上去,便朝着雨幕之中飞去。里外镜自动弹起了一道光圈,将落下的雨水,都阻隔在外,见愁御器行于雨中,身上却半点儿也未沾湿。
执事堂建在灵照顶边缘,就在拔剑台的右边几十丈处,见愁落在了飞檐下,抬眼一望,外面是待客的地方,摆着桌椅板凳各式饮水的用具,却没一个人坐着。
相反,后面一片吵闹之声,仿佛正在争执什么话题。
“这剪烛派,竟然敢说我们?”
“真是臭不要脸!”
“咱们崖山最近是不是太客气了一点儿?”
“扶道师叔祖,扶道师叔祖,五夷宗那件事怎么办?”
“师叔祖,师叔祖?”
“吵什么?山人我有事,你们先商量着!”
一声大吼传来,站在外面的见愁吓了一跳,这是扶道山人的声音没错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从里面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一个是扶道山人,另一个却是方才见愁所见的曲正风,之前曲正风取走的雷信,现在已经捏在了扶道山人的手里。
刚出来,扶道山人面沉似水,只道:“真是……惹急了山人我,直接一人一剑踏平了剪烛派!”
一抬头,他就看见了见愁。
“咦,见愁丫头你闭关结束了?”
曲正风也抬起头来,看见了她,微微一笑:“见愁大师姐。”
见愁有些尴尬,本来是想问问曲正风,怎么去找师父的,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都看见了。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是在处理正事。
她拱手道:“拜见师尊,见过曲师弟。徒儿堪堪迈入筑基中期,便结束闭关出来了,想着应该先拜见一下师父,原本想找曲师弟问问您住处的,没想到师父在这儿。”
“唉。”
扶道山人回头看了一眼执事堂里面,还有争吵声传出来。他真是半点儿也不想搭理,直接走到外面来,站在屋檐下高高的台阶上,听着满世界的雨声,这才算是好了许多。
“师父这是在这里受罪呢。真是要被气死了……十九洲这么多年来居然积压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不,又来了一件?”
说着,他“啪”地捏了一把雷信,那银光便炸开了。
细碎的银尘重新组合起来,一行行字出现,扶道山人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叫你当年不长心眼儿,要听横虚老怪忽悠,这回惨了吧!真是要命……”
“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曲正风倒仿佛习惯了,随口问了一句。
扶道山人巴不得直接去雨里打滚,叹气道:“望江楼那头出了点儿小事,你去解决一下吧。”
说完,他毫不负责地直接将面前那浮着字的一片光幕一抓,便又将之聚成了一道细细的银光,直接朝站在身边的曲正风一扔,就要走人。
这真是飞来横祸,曲正风都愣住了。
“师父,这……”
扶道山人直接背对着他摆摆手,道:“师父知错,师父知错,师父以后再也不偷懒了,就这一次,你也是元婴巅峰的修士了,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顺便带着见愁丫头去吧,也好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对了……”
他自己碎碎念着,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于是扯开嗓子朝执事堂里面大喊。
“胖子!小胖子!老七……哦不,老八!出来!”
里面一阵翻腾的声音,接着见愁就听见“咚咚”的脚步声传来。
在听到扶道山人的呼唤之后,姜贺小胖子连忙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出来,站到扶道山人的面前:“师父,终于要放我回去了吗?”
放你回去?
想得美!
扶道山人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副懒散模样。
“不是放你回去,是放你出去。跟着你见愁大师姐和正风二师兄,也出去练练。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金丹后期了,虽然体质特殊,但也不能就这么荒废着,出去一趟,说不定回来就突破了呢?”
姜贺立刻就要叫唤起来。
扶道山人眼睛一瞪:“闭嘴!”
姜贺委屈。
眼见着这小娃老实了,扶道山人才语重心长地对曲正风道:“剩下的可就交给你了,师父不管了啊。”
说完,他又伸手拍了拍见愁的肩膀。
至于姜贺……
伸出手去,又收回来,拍了拍屁股。
姜贺小胖子就是长不大又长不高,真是……
算了,走人喽!
才刚见到师父,还没说上两句话呢,见愁这就被扔了个什么奇怪的“任务”,她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这……这是……”
曲正风摇头笑笑,估摸着心里也是一片苦意。
“师父乃是中域左三千的执法长老,按说是杂事缠身,可如今才慢慢把担子捡起来,他人又懒……”说到这里,曲正风顿了一下,便道,“总之,这一次劳烦大师姐与八师弟同我一起去西海了。”
刚才他已经查过了这一次事情的缘由,望江楼在九头江入海口处,人是望江楼那边的人,事却是在西海出的。
见愁手里捏着自己的里外镜,只僵硬地问了一句:“需要我出力吗?”
曲正风看了一眼她的里外镜,沉默半晌,回道:“希望不用吧。”
那一瞬间,见愁忍不住扶额。
看运气的意思了。
姜贺小胖子早已被压榨惯了:“他们都忍心把我这么可爱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押在执事堂里处理杂事,压榨一下你算什么啊?”
这口气颇为不客气,颇为睥睨,颇为高傲。
见愁听着不对劲,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这就是排行老八的小胖子姜贺吧?
一见见愁看自己,姜贺哼了一声:“其实我很不喜欢你。”
“为什么?”
见愁记得,自己跟他还没什么交集呢,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
姜贺别过脸去:“他们都骗我,说来的是个小师妹……结果师父直接让你当了大师姐……呜呜呜,不公平……为什么不让我当师兄……”
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见愁眨了眨眼,她自己倒是不生气,只是有点儿小诧异。
不过另一位传说中“切开全黑”的二师弟,就不一定了……
曲正风慢慢地走了过来,海光剑握在他手中,轻轻往地上一戳。
他低下头来,看着姜贺,声音浅淡。
“八师弟,你刚才说什么?我有些没听清。”
“……”
那一瞬间,姜贺简直汗毛直竖,还没等面前见愁反应过来,就怪叫了一声:“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啊——”
一道赤光霎时冲天而起,姜贺已经不见了身影。
他的声音远远从雨幕里传来:“我们还是赶紧去西海办事吧!哈哈,又可以打架啦!”
这是被吓走的。
见愁忍不住侧头看了看曲正风。
曲正风倒是毫无异样,只将海光剑一扔,踏上去道:“我们也走吧。”
“嗯。”
见愁应了一声,也上了里外镜。
琉璃金光出现的一刹那,曲正风回头看了她一眼。
见愁有些赧颜,解释道:“打架用天明斧便好……平日里,里外镜也不错。”
至于原因嘛……
曲正风微微笑了,便化作一道光投向远处,见愁随后跟了上来。
“此次前去西海,乃是要处理一件棘手的事。说来,涉事之人,与大师姐还有几分渊源……”
渊源?
说起西海,见愁的印象还很深刻。
她在海面上第一次与人交手,还受了一些伤;她在那里结识了来十九洲后的第一批朋友;她还在登天岛上,遇到过一个蜉蝣少年,自名曰“朝生”……
抬首望着天幕,见愁竟忽然有种日夜难分的感觉。
奇怪地一笑,她想,约莫是想到了那几句惊心动魄的话。
见愁收起心思,只问:“有何渊源?”
“陶璋此人,大师姐应该还记得吧?”
曲正风略略领先几尺,见愁就跟在他身后,前面飞着的那一道赤色的光芒,便是小胖子姜贺,简直像是刚出笼的鸟儿,飞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见愁多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来,道:“记得。”
甚至可以说,印象深刻。
陶璋,那个据闻被许蓝儿一招戳瞎了眼睛的人,长相阴柔,颇给人一种不男不女的感觉。
在见愁看来,这人虽然有些无辜,但是做事手段狠辣。
以当时相遇的情状来看,此人在门派之中的地位,应当也不低,毕竟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都听他指挥呢。
说起来,见愁忽然想起自己对此人一无所知。
于是,她开口问道:“我只知此人与许蓝儿有仇,曾在海上拦截我们,行事作风颇为霸道,乃是五夷宗的弟子。却不知,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曲正风道:“来历倒是简单。听闻是大街上一个行乞的孤儿,运气好,遇到了一个跟人打斗的五夷宗未来弟子。”
“未来弟子?难道他帮了这人,所以被收为徒了?”
见愁想起自己的经历来,自然而然地这样以为。
风雨依旧大,曲正风站在剑上,长发飘摆,墨袍随风拂动。
他听见这话,侧过头来,看了见愁一眼,眼神里带了一分笑意,却不一定是真的在笑。
“不是人人都像师姐你这样好运的。”
“……”
这话听着让人有些不舒服,不过……
见愁不得不承认:“的确。”
曲正风听她如此坦然地承认自己运气好,反倒是真的笑了。
“方才说话不好听,叫师姐见笑了。”
“真话总是不好听。”
见愁其实有些诧异,向来稳重妥帖的曲正风,按理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她也有自己想要说的话:
“只是运气好运气坏,又怎样?谁人这一辈子没有走运的时候?我只是走运得迟一些,旁人也没见我经历过什么。”
她可是曾经离死很近的人,几乎算是死过了。
这并不是什么运气好。
能活,恐是运气,可一过出窍九死一生,却像是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利剑。
曲正风没有说话。
见愁却微笑道:“我在来十九洲的路上,在仙路十三岛,曾碰见一个人,他……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死去,当时我不懂他的感受。可如今,却颇有几分感同身受了。”
唰啦啦……
雨声。
像极了那一日在大夏的雨。
见愁抬头望了望,天空乌黑的一片,像是被人用墨汁染过。
整个世界里,雷电交加,这雨幕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脚下,很快已经飞离了崖山的地界。
他们从灵照顶御器而出,不一会儿就看见了外面奔流着的九头江的支流,于是顺着江面而下。
姜贺似乎是玩累了,终于放缓了速度,在前面等着他们。
“大师姐,二师兄,快点儿啊!”
见愁看了一眼,道:“还是说说陶璋吧,他不是被那打架的五夷宗弟子收为徒的?”
曲正风点了点头:“不是。那只是得到了资格,却还未能入门的弟子,与人斗法,被人重伤。当时陶璋便在旁边,见人走了之后,小小年纪的他,竟然走了上去。听闻,他杀了那一名不能反抗的未入门弟子,拿走了他的资格令牌,顶替此人入了五夷宗。”
竟然这般骇人听闻?
小小年纪?
见愁早知陶璋是个狠角色,却没想到竟然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如此心狠手辣。
只是……
“不会被发现吗?”
“当然被发现了,不然他如今怎么叫陶璋?”
很显然,陶璋乃是此人本名。
曲正风负手,任海光剑慢慢降低,贴着江面而行,一路奔去。
“只是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是一名筑基期的弟子了,五夷宗没道理放弃这样一名天才,所以并未追究昔日之事,反而给了他极高的内门弟子待遇。”
原来如此。
其实,若陶璋并非是个有天赋之人,被发现之后,多半也就死路一条了。
见愁对十九洲的法则,似乎又有了更深的了解。
“至于这一次的事,乃是昆吾那边,请执法长老所在的崖山出面,去调停查看一些事宜。”曲正风继续说着,“执法长老乃是整个中域左三千宗门的执法长老,因为需要无欲无求、地位崇高并且比较公允的修士来担当,所以三百年前,这个位置便从昆吾横虚真人那里传到了师父的身上。你也知道……”
“师父跑了三百年……”
见愁无语地接上了话。
曲正风笑起来:“所以,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了,就没有清闲日子过了。”
“那这件事是陶璋惹出来的?”见愁又问。
曲正风摇头:“望江楼三名弟子出海,听闻某座礁石下面有异宝,前去查探,却在里面遇到了陶璋。于是四人结伴而行,没想到后来忽然出事,其中两人没有回来,一人逃出,不久之后看见陶璋满身是血从里面出来。于是,便怀疑那两人已经被杀,出手者是陶璋。现在望江楼困住了陶璋不放,五夷宗又不可能放着这样的精锐弟子不管,所以闹起来了。”
见愁皱眉:“若是没记错的话,宗门之中一般都有弟子们的‘命牌’,人死则命牌碎。人到底死没死,望江楼应该很清楚,既然是怀疑,那一定是命牌还没碎。既然如此,不正该去救人吗?”
“大师姐所言有理,只是做起来却没那么简单。”
曲正风显然对这陶璋有一点儿了解,只道:“几年前我见过这陶璋,性情乖戾至极,不好相处。若望江楼真困住了他,礼遇有加或恐还有谈的余地,一旦态度专横……只怕要坏事。”
说到这里,见愁总算是明白了。
“所以才需要我们?”
需要一个看上去与世无争的崖山,威信足够的崖山,派人去调停此事,顺便当个苦力,再帮忙找找人?
难怪扶道山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根本就是做苦力啊。
大略了解完此事之后,见愁只有一个想法:“若我是师父,也必定不想当执法长老,只怕这修界也没人愿意吧?”
分明是苦差事。
可没想到,曲正风却笑着摇头:“大师姐虽这样想,可旁人却未必。大师姐闭关已久,约莫还没听到风声,前段时间大师姐十三日筑基之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约莫就是剪烛派干的。现在剪烛派那边却向昆吾提出,要求在五甲子来临之际,将师父换下,换成别的执法长老,而剪烛派则有争夺执法长老之位的想法。”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剪烛派为什么要争取?
见愁诧异不已:“他们想干什么?”
“不清楚。”曲正风抬眼一看,小胖子姜贺已经在眼前了,只道,“前面不远便是传送阵,我们直接从那边过去吧。”
这里有传送阵?
见愁倒是吃了一惊。
这里已经离崖山挺远,江岸边上有一座石崖,他们便落在了上面。
九头江在这里转过一个大弯,换了个方向,才又奔流而去。
听闻,昆吾也在九头江边,不过是干流。
脚下的石崖上就刻着传送阵,看得出历经风雨侵蚀,不过有人维护,有一些线条是用特殊的材料重新填进去的。
曲正风将数枚灵石填了进去,便直接启动了传送阵。
离开中域崖山地界的时候,周遭都还是一片风雨大作。待眼前的景物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时,见愁才发现,此时正好是清晨。
他们出现在一个见愁比较熟悉的地方,那座巨大的海边广场上。远处的海上,静静地伫立着那一座闻道碑,与见愁第一次看见它的时候一般无二。在那个方向的广场上,自然也还矗立着那九重天碑。清晨时分,这里没有她上次与扶道山人来的时候热闹,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往日热闹的九重天碑底下,也是空无一人。
“望江楼便在北面不远处,我们直接沿海过去便好。”
曲正风率先走出了传送阵,指了一下方向,便走了过去。
因为这一次与上次从海岛上传送过来的位置不一样,所以见愁自然而然地经过了九重天碑,在经过第四重天碑的时候,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一下。
第四重元婴。
她竟然在这上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姜贺小胖子打了个呵欠:“真是没日没夜地赶路,不知道这一回有没有架打,听说……咦,大师姐你怎么了?”
忽然惊觉自己身边的见愁没有走过来,姜贺停下了自己揉眼睛的手,回头看去。只见见愁站在第四重天碑之下,抬起头来,看着上面的某个名字。姜贺凑过来一看,顿时笑起来:“还当你是在看谁呢,原来是看二师兄!哈哈,我们二师兄可厉害了,在这天碑上面挂了好久好久了,不管是昆吾还是别的门派,都没人能打败他!”
见愁知道谢不臣的名字在第二重天碑上,却没想到,曲正风竟然也是天碑上有名之人。
那么,曲正风应当是“元婴期中第一人”了。
她想起在拔剑台上,这一位轻轻松松击败了沈咎的模样,不由得回过头去,看了看曲正风。却没想,此刻的曲正风只仰头看着面前的第二重天碑。
“曲师弟原来也是碑上有名的。”
“师父的名字,曾刻在每一座碑上。”曲正风不以为意,只看着第二重天碑上的名字,慢慢道,“只是我忽然看到此人,觉得师姐他日,定当取而代之。”
见愁抬目,正好看见“谢不臣”的名字。
她心里一惊,脱口问道:“为什么?”
“我只是不喜欢昆吾。”
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曲正风脸上的神色,似乎格外冷凝。
他没再多停留,只道:“时间不早了,走吧。”
姜贺小胖子敏锐地感觉到了二师兄现在不好惹,连忙缩了过来,拽住见愁的衣角,跟着她走。
“怎么了?”
见愁奇怪。
姜贺伸出肉嘟嘟的指头,点了点前面走着的曲正风,压低声音道:“二师兄这时候心情一定不好,只要露出这副表情,我就知道。上次六师兄这个时候招惹他,被打得可惨了!”
“……”
见愁愕然,看了看前面如常的曲正风,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三个人一路往北,出了广场,便御器而去。
不一会儿,站在高空之中,就能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条大江,便是浩荡的九头江。江边入海口的地方,立着一座巨大的高楼,面向江面。在高楼后面的一大片平原上,矗立着无数精致又华美的建筑,在这一片建筑群外面,甚至形成了一个规模巨大的市镇。
他们三人尚未落下,便已经能感觉到那种丰富的人气。
见愁还记得扶道山人说过的话,望江楼所辖的区域,有整个中域那么大,如果没有分出去一个望海楼的话,只怕会更大。
这样的望江楼,在俗世之中,只怕便是一个国家了。
“我们直接入内,他们的人已经在等了。”
曲正风看过了雷信,很了解情况,直接前头带路,飞入了那一片精致华美建筑之中的一座。
外面一座小湖,小湖周边竟然还建了不少莲池。
莲池之中有开落的莲花,金色的莲蓬竟然还朝外散着光芒,约莫是什么比较珍稀的灵植。这时候,才是清晨,莲蓬上有许多晶亮的露珠。
见愁御着里外镜,到小湖边缘之后,便随着曲正风将速度放慢,她看了莲花一眼,却忽然瞥见了停在花瓣、莲蓬、莲叶上的那些浅白色、近乎透明的东西。
小小的虫子,透明得几乎看不见翅膀。
是蜉蝣。
那一瞬间,见愁不禁微笑了起来。
于蜉蝣而言,约莫是个美好的早晨。
只是……
下一刻,她唇边的微笑,便凝住了。
一阵风吹来,停在花瓣和莲叶上的那些蜉蝣,轻得仿佛没有重量,像是灰尘一样,一下子便被吹散到水里,任水带走了。
这不是清晨吗?
“哈哈哈,崖山前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久仰曲前辈大名,莫远行见过前辈!”
一阵大笑声伴着见礼而来,一下打断了见愁的思绪。
她御器向前,却见对面水榭之中,飞出来三道毫光。
当先的那一道毫光最先停下,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连忙朝着曲正风拱手。
有人见礼,见愁想着应该停下来还礼。
可没想到,不管是曲正风,还是她身边的姜贺,竟然半点儿都没有减速的样子,原来是多快,现在还是多快,像是一阵风般直奔水榭而去。
曲正风淡淡道:“此事因由崖山已经了解,陶璋何在?”
那望江楼长老莫远行一怔,非但没有露出愤怒的神情,反而有些惶恐起来,连忙追上前,一摆手:“这里便是。”
说话间,几人已经落在了水榭外面。
雕琢精致的木门没有关上,四面的窗也都开着,可以清楚地看见,里面的地面上,已经一片狼藉。原本铺着的地毯,好像也被谁掀走了,露出地上的木板。那些木板并不平滑,满布着刀剑留下的痕迹,显然这里才经过一场打斗,甚至能看见地上残留的鲜血。
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的那人,两腿箕踞,一身青色道袍上血迹斑斑。那些血迹新旧不一,有的已经呈现褐色,有的却还鲜艳无比。
那长老莫远行恭敬地走上前来,指着里面那人便道:“此狂徒伤我徒儿,我等询问于他,他竟然还拒不回答。我等生怕此凶徒逃跑,一番恶斗之后,已用‘画地为牢’之术将此人困住。”
曲正风听着,走入了水榭之中。
这动静,里面的人自然能听见。
“又请来了帮手不成?”
那的确是陶璋的声音,即便掺杂着几分疲惫,也有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妖邪。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过身,看见刚进来的曲正风,忽然一怔:“崖山?”
接着目光一转,一下看见了站在曲正风身后的姜贺与……
见愁。
一刹那,陶璋露在外面的那一只眼里,忽然绽放出一种很奇怪的光芒。他竟然直接忽略了曲正风,慢慢地朝前面走了一步,眯着眼道:“竟然是你?”见愁手里握着里外镜,淡淡地一拱手,算是见礼:“昔日西海一别,已有两月,道友安好?”
“安好?”陶璋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安好,安好!却不承想,两月前见你,不过堪堪炼气,如今一观,竟已有筑基中期。看来我所料不错,近日中域传得沸沸扬扬的崖山十三日筑基且是天盘的女修,便是你了!好,好,好!”
“休得放肆!”
莫远行一见陶璋如此猖狂,便怒上心头,指着陶璋便要开骂。
岂料,陶璋陡然停下笑声来,目中厉光闪烁:“陶某说话,你也有资格插嘴?!”
一刹那,但见一道青光冲天而起,陶璋手中无剑,却如持剑一般,凌空一斩!他面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这一瞬间被破掉,发出一声蛋壳破碎一样的声响!
那一道剑光未停,竟然直直向着门口三名崖山门下而去!
莫远行见状大惊:“大胆!”
话虽如此,可他竟没出手相助。
那一道剑光来势极猛,见愁手中里外镜已泛起琉璃金光,她自忖今日陶璋一剑,威力至少是昔日许蓝儿澜渊一击的五倍!
汹涌的剑光滔天而来,仿佛立刻就要将三人击中!
“呼。”
一声风响。
站在最前面的曲正风大袖一甩,玄黑色的衣袍兜了风,一下子将他的身形都遮掩住了。
狂风乍起,虚空中仿佛有温暖的海水霎时涌流而来,海光剑未出,却有湛蓝的光芒漫散开去,眨眼之间便将陶璋那一道剑光扫落。
曲正风站在原地,脚步都没有动一下,仿佛只是轻轻挥了挥袖子,弹开灰尘一样。
一切可怖的攻击,烟消云散。
他款步入内,仿佛也没看见陶璋剧烈收缩的瞳孔以及变得危险至极的眼神。
“画地为牢你也解了,现在我们来谈谈吧。”
声音淡静,曲正风面无微笑,却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只是此刻的温和,又给人一种无法拒绝之感。
“崖山门下,事情繁忙,并无太多时间可供挥霍。三日内若不能解决,便杀了你回去复命。”
这一刻,满室寂静。
陶璋冷若冰霜地看着曲正风。
门口处的见愁则有一种错愕之感,而旁边的姜贺却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曲正风,他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两个人,道:“大师姐,八师弟,进来吧。”
姜贺连忙进来,见愁没说话,还是跟了上来。
陶璋的目光,从门口神情变幻莫测的莫长老脸上扫过,又落在了见愁手里的里外镜上,仿佛惊讶竟不是剑。他又看了那小胖子一眼,最后还是看向了曲正风。
“崖山门下,第四重天碑第一,出窍以下无敌手,曲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