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巨大的办公室,三面墙壁都是玻璃。阳光从玻璃幕墙照进来,暖暖地落在肩上,远处车流如蚁,大半个C城尽入眼底,皮皮有种站在云端的感觉。另一面墙壁其实也是玻璃的,只不过镶嵌着一个高达两米,长达十米的巨大水族箱。皮皮因为开着花店,常年与花鸟市场打交道,什么样的水族箱、什么样的鱼都见过。寻常的水族箱里一般都会有水草,竹叶兰、水芹、皇冠草、金鱼藻之类;一些假山、一些珊瑚、金鱼或者是色彩斑斓的热带鱼。而这只水族箱里却生活着几十只透明的水母,在蓝色灯光的照耀下,正以独有的优雅姿态随着水流一舒一张地飘动。伞状的顶部发着闪亮的萤光。皮皮的目光立即被这群神秘的生物吸引了,专心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一位装着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水族箱边,似乎也正在专心观赏。
就在这时,皮皮忽然意识到身上所有的疼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她想趁着还有力气尽快完成工作,最好不要打扰到人家,四下看了看却没找到花瓶,只得干咳了一声,道:“先生,我是来送花的,请问花瓶在哪儿?”
一股熟悉的深山木蕨的气味若有若无地向她飘来。那个男人慢慢转过身,半笑不笑地看着她:“你好吗,关皮皮?”
皮皮足足怔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贺兰觿。
其实看到背影就觉得眼熟,但皮皮与贺兰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贺兰也很少把自己的背面甩给她看。此外贺兰不爱西装,就算有些场合必须要穿,也绝不会穿皮鞋。而眼前的贺兰觿一身得体的西装一看剪裁质料就知道价格不菲。可他却能把这套衣服穿出一种休闲随意的味道,仿佛这不是西装,是他的第二道皮肤。
皮皮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祭司大人太帅了,这种帅只有两人在生分的时刻才能感觉到。倒不是距离产生美,而是美一定要有距离才能观察得到吧!
“贺兰先生,你的花瓶在哪?”
“从二十层送到五十层,不觉得累吗?不想坐下来吗?”他指了指面前的一套蓝色的沙发。
“不用了,”皮皮将那束花交到他手上,她只想赶紧走,“我还有别的工作。”
祭司大人幽幽地笑了,自己走到一旁的酒柜边,倒了一杯酒,淡淡地呡了一口:“差点忘了,对你来说,忍痛也是一种工作。……一项艰巨的工作。”
他端着酒杯走到沙发上坐下来,不再看她,只是挥了挥手,意思是,既然不想留下,就请便吧。
他这么一说,正戳到皮皮的痛处,而且似乎有点幸福灾乐祸,皮皮的血一下子涌到头上,本来已经拎着花桶走到门边,又蹬蹬蹬地跑到他面前,大声道:“贺兰觿,不要告诉我我身上的痛跟你有关喔!”
“难道以前你没被祭司大人治疗过?”
“什么意思?”
“只要你跟我在一起,或者只是靠近我,就不会饱受无明之火的折磨呀。”
“请问你这是用法术操纵我吗?”皮皮吼道,“贺兰觿你要不要这么无聊!”
“不是无聊,是治疗。”
“给这几十层楼的几百间办公室送花也是你的主意,耍我玩的?”
“请把这理解成我在支持你的生意。”
“流氓!地痞!无耻!”皮皮骂道,“钥匙给你了,你也答应了不再打扰我的生活!说话不算数!”
“我有打扰吗?”贺兰觿一下站起来,看着气势汹汹的皮皮,“我找过你吗?”
“那我身上的痛是怎么回事!请你马上让它消失!”
“痛是你自己招惹出来的吧,跟我有关系吗?无明之火这种东西,就连狐族人看见它都跟见了鬼似地,何况你们人类?”皮皮越生气,贺兰觿越发笑得好看。
道理说来没错,皮皮一肚子火被他一番话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于是咬咬牙:“说吧,什么条件可以让我免除痛苦?”
事态正在向他喜欢的方向发展,祭司大人的眉头微微一舒:“皮皮,你愿意做我的冰奴吗?”
什么?正经老婆变小三?皮皮火噌地蹿出三尺高,想都没想就一拳头向贺兰觿的鼻子砸过去,“嗖”被他头一扭敏捷地叼住了手腕。皮皮还想挥出第二拳,贺兰觿干腕将她双手向背后一拧,皮皮挣扎了两下,挣扎不动,贺兰觿的脸却已经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看着她,一字一字地说:“又想动手?好好说话不行吗?”
祭司大人的声音永远是平静地,冷淡地,抑扬顿挫的,像配音演员那样字正腔圆。
“我绝对不会当你的冰奴!”
“关皮皮,我是不是你至尊无上的夫君?”
“不是!”
“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不听!”
“那你还想不想活了?”
“就算我死,也会先咬死你!”
祭司大人怒了。
他忽然堵住了皮皮的口,忽然吻起她来。皮皮用力挣扎用力摇头,她想一口咬掉他的鼻子,却怎么也够不着,忽然间嘴唇一痛,自己居然被祭司大人咬了一口!
贺兰觿放开她的手,皮皮抹了抹自己嘴,一滴血滴出来。她挥舞着拳头,凶狠而防范地看着他,贺兰觿冷笑一声,拉开自己的领带往沙发上一扔,一把将她拽到自己面前。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关皮皮,”他说,“你愿意做我的冰奴吗?”
“不愿意!”
“宁肯去死也不愿意?”
“死一千遍也不愿意!”
他的喉咙咕哝了一下,仿佛在咽下某种想吃人的冲动。然后他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凝视着面前宁静飘浮的水母:“那你可以去死了。”
皮皮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五十层的电梯几乎是瞬间到了楼底,皮皮也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从迈出电梯的第一步起,背部又开始火辣辣地烧痛起来。她咬牙快步向大厅走去,一位擦肩而过的蓝衣女子扭头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皮皮觉得嘴唇湿湿地,像涂了某种唇膏,用手指摸了一下,指尖上有一滴血迹。她赶紧掏出餐巾纸擦了擦嘴,嘴唇被贺兰咬破了一道,伤口很小,也不是很痛,可是血就像是橡胶树上被割了一刀,一滴一滴,源源不断地渗出来,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皮皮这才想起被天狐咬过的伤口是不会愈合的,当年贺兰身上的咬伤,流血不止,终究为此送命。如今被他咬回一口,天道也算公平。
盘算着以目前身上的疼痛,骑车回店不大可能,皮皮于是改坐租车来到“花无缺”。店里一切如常,有几个顾客正在挑花,小菊正在理账。皮皮恍恍忽忽地下了车,一步一挨地蹭到门口,小菊抬头看见,吓了一跳,放下账本走过来扶住了她:“你怎么了?”
皮皮心中一暖,毕竟多年闺蜜,就算分手,见自己受苦,仍然不忍,语气中透出了关切,皮皮把痛出来的眼泪憋回眼眶里,抬起头,勉强笑了笑:“身子有点不舒服。”
“大姨妈来了?”一般来了月事的女人都会说这种话,小菊以为是痛经。
皮皮一边说着,身子虾米一下弯了下去,小菊将她半拖半拽地拉到里间沙发上躺下来,从柜子里翻出个水杯倒了点热水,加了一勺蜂蜜递给她:“喝点?”
皮皮摇头。
与无明之火相比,她的喉咙更痛,像被开水烫过一般,每吞咽一下如有硬物强行通过刀割的伤口。在路上皮皮就试图吞下止痛剂,根本咽不下去,一大口全部呕出来,所幸随身拿着花桶,才没呕到坐椅上。此时此刻,剧痛愈发难忍,就算吞咽自己的口水整个食道都像岩浆流过一般,更别说喝水吃药了。
小菊看着她,片刻,忽然道:“皮皮我得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歇会儿就成。”
“你病了,”她递给她一面镜子,“样子怪吓人的。”
镜子里面的自己不但面白如纸,满脸还爬满细小的血丝,眼珠充血,嘴唇发黑,看上去活像个吸血僵尸,皮皮吓了一跳,手一抖,镜子跌在地上摔成两半。
小菊掏出手机就要拨120,皮皮忽然尖呼一声,一把夺过小菊的手机扔到一边:“不去医院,去了也没用!”
“皮皮,皮皮!”小菊强行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我们必须去医院!”
皮皮用力一挣,身子缩在沙发上,紧紧抱住一个枕头:“听我说……小菊……”
小菊只得坐下来:“究竟出什么事了?”
“贺兰静霆回来了。”
“我知道啊。前几天你不是带他来过我们店吗?他现在在哪?我帮你打电话?”
“别找他,”皮皮的眼泪终于涌出来了,“小菊,我恐怕活不过今天了。”
皮皮急促地喘气,小菊呆呆地看着她。
“有些事……关于你爸爸……我觉得你有权知道。”皮皮拉着小菊的手,“当时我是想救他来着……”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小菊轻轻地说:“皮皮,我知道你是想对我好。我也老嫌我爸。真的,自从他病了之后我就老在想,这老头怎么这么烦人啊,怎么老添乱啊,怎么还不死啊!可是——”
“我没有杀害你爸。”
小菊的身子猛地一怔,眼睛冒出了亮光:“我爸还活着?”
皮皮凝视着她,半晌,咬了咬嘴唇:“叔叔已经走了。只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小菊,我想跟你说点事儿,现在不说以后没机会了。在说之前你得先帮我个忙。”
“你说。”
“咱们……装现金的箱子里,有面小镜子,你去拿给我。”
小菊打开柜子里面的一个小铁箱,一直以来都是用来存放现金和账目的,此外还有些两个女生觉得重要的一些零散的小东西,比如银行卡、存折、契据之类。有店里的,也有自家的。各自装在密封的文件袋里。小菊打开锁,拿出写着皮皮的文件袋,从里面翻出一面小圆镜,递给皮皮。
小镜子其实是皮皮以前的一个粉饼盒,粉饼用完了,准备扔掉时,皮皮把里面的镜子抠出来,将几枚从燕王墓里挖出的“照石”用强力胶粘了上去,拼成一个镜子的形状。这样的小镜子皮皮一共作过两个。一个给了贺兰觿,一个悄悄地收在花店里,谁也没告诉,以备急用。皮皮心想,贺兰要她死,反正她也欠他一条命,就只求安安静静地死去。怕就怕他又想出什么折磨人的花招,逼着自己去当奴隶,做各种不想做的事情。如果真是那样,她也不能让他好过啰,就用这块“照妖镜”跟他同归于尽!想罢,将小镜子塞进贴胸的口袋,对小菊道:“小菊,你记性好,帮我……记一组密码。”
一听她这是交待后事的光景儿,小菊也急了:“干嘛呀你!我什么密码都不听。走,看医生去,病好了该干嘛干嘛!”
“没时间了,我多半活不过今天了……”皮皮急哭了,“你听我一回行吗?”
见她如此郑重,小菊只好道:“说吧,我记着!”
皮皮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了一长串的密码,说了两遍,小菊记下了。皮皮于是拿起一旁的剪刀将自己的头发绞下一把,拧成一团塞到小菊的手中:“假如有一天,有位自称是‘祭司’的人来找我,我不在了,他可能会向你打听我。但他不会相信你,除非你把这个交给他。”
小菊看着手中的头发:“交给他,他就相信了?”
“对。上面有我的气味。”皮皮接着道,“他会报出这串密码的前十位数,如果完全正确,你就把剩下的全部告诉他。”
小菊越听越莫名其妙:“皮皮,你是加入了国安局,还是加入了黑社会?”
“都不是。”皮皮喘了两口气,摇摇头:“小菊,有件事说出来难以置信,我当初也不相信,可它们都是真的!因为是我亲眼看见的!”
小菊怔了怔,认真地听着。
“你爸爸他……不是人。”
小菊呆住。
尽管意识已有些模糊不清,但这并不妨碍皮皮把狐族的故事、贺兰的故事、小菊爸爸的死前后不搭、简明扼要、一股脑地都说出来。她一面气喘吁吁地说,一面紧紧地拉着小菊的手,生怕再过一小时喉咙就会肿得不能说话,或者一口气喘不过来小命交待了……
从头到尾辛小菊一言不发,认真地听着。直到最后讲完才长长地嘘出一口气,好象终于看完了一部强情节、高悬念的玄幻大片:“也就是说,我爸他……是只……狐狸?”
皮皮心想,坏了。她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假如没有父亲的干扰,小菊将会成为一名数学家,或者说是科学家。怪力乱神这种事她从来就不信。果然,小菊看着自己的表情充满了同情,就像在同情一个高烧中的呓症患者。
“你不信?”皮皮绝望了。
“我信。”
“真的信?”
“信。说完了吧,可以去医院了哈!”
小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皮皮从沙发上拉起来背在背上。这时的皮皮完全没有力气挣扎了,晕晕乎乎、东倒西歪地被她背出门外,一路都招不到出租,唯一的自行车也留在普安大厦了。好在医院就在对街不远处,小菊背着皮皮一路狂奔……皮皮在小菊的背上颠来倒去,嘴唇不断滴血,背痛如割,胃里也翻江倒海地涌酸水,涌到喉部痛如火炙,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皮皮,你要挺住!知道吗!你不能死!皮皮,说话呀!关皮皮你跟我说话!”
皮皮被小菊的大嗓门吼醒了,赶紧叮嘱她:“小菊,刚才的话……不信就算了,请你一定保密。”
“我会的!你放心吧!”
小菊背着皮皮一路乱吼着向前冲,完全忘记了背上的这个人体重比自己还要重两斤。开始皮皮还哼哼几声,渐渐地就没音儿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都不知道了。
皮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手背上吊着点滴。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奶奶和妈妈,爸爸、小菊和家麟站在床头,五个人将她团团围住。
“好些了吗,皮皮?”奶奶问道。
皮皮摇摇头,觉得一点也不好。喉头依然肿痛,背上的痛也丝毫没有减轻。妈妈向她解释说,根据小菊描术的病情,医生什么检查都做了,血、尿、X光、B超、脑部CT之类一切都正常,现在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因素,问皮皮这段时间是否受过重大打击,大家都说没有。皮皮这才知道自己已在医院里晕睡了近两天,现在已经是次日的夜晚了。大家一愁莫展地看着皮皮,都愿意相信医生的话,皮皮没有病,是心里产生了幻觉。却不知皮皮此时已痛得如上刀山、如下火海、了无生意、只求速死,想嚎啕大哭又怕奶奶伤心,只能默默地流泪。
“皮皮,喝点汤吧!来,银耳汤,你最喜欢的。”看着皮皮这个样子,妈妈拿着汤碗,一边哭一边劝。
“妈……我……喝不下……”
“你什么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不能光靠营养液啊!吃一点,会好得快一些!”
“喉咙好痛……吃不了……”
“好歹吃点,忍着痛也吃点儿,妈妈求你啦!”
“妈……我活不了啦……”
皮皮这么一说,奶奶和妈妈不禁抱头痛哭,爸爸也流泪了。小菊眼泪婆娑地看了一眼家麟,家麟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吧。”皮皮轻轻恳求着。
“不成,医生没治好,咱不能回去,回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再送医院来不急!”皮皮妈搂着皮皮放声大哭,“我就你这么一个闺女……”
正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小菊以为是打针的护士,拉开门却是两个陌生的英俊男子,虽然服色各异,均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你们找谁?走错门了吧?”小菊道。
“没有。”为首的一位男子道,两人走进来,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好像两个保镖。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均觉十分诧异。奶奶站起来问道:“躺在床上的是我的孙女儿,请问你们是谁?”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用下巴微微向门外一挑,传来脚步声,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门外走进来。
屋内忽然安静了。正在号哭的皮皮妈也收音了。辛小菊第一个认出了他:“贺兰先生?”
贺兰觿穿着件深灰色的风衣,进门之后似乎嫌热,脱下来交给一旁的助手,然后缓步走到小菊面前,目光深邃、表情莫测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小菊。”
“皮皮病了。”
贺兰觿点点头,走到皮皮爸面前,微微鞠躬:“爸,我是贺兰觿。”见皮皮爸呆住,似乎想不起来他是谁,又说,“皮皮叫我贺兰静霆。”
一听见这四个字,皮皮妈和皮皮奶奶都暗自心惊。这位叫贺兰静霆的女婿终于露面了!皮皮的家人谁也没见过他,只在结婚照上看过一张小小的合影。虽然照片上也是很帅的男子,那是平面二维的,与面前的这位不怒自威的“3D立体版”在气场上有很大的差异。贺兰觿走到她们两前,微微垂首:“奶奶,妈妈。”
大家以为这个消失的女婿早已经不打算承认有过关皮皮这个老婆了,不料他居然很大方地叫着“爸妈”——显然承认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多年的怨恨顿时一扫而光。
“贺兰?”奶奶伸手摸了摸贺兰觿的脸,仿佛不相信这是真的,“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是的,奶奶。”
“怎么现在才回来呀?皮皮可是苦苦地等了你好几年呢!”皮皮妈泣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是过来接皮皮回家的。”
贺兰觿一面说着一面走到皮皮的床边,就在他进门的一刹那间,皮皮身上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本来可以松口气,但一想到疼痛消失之后的代价,皮皮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了。一道黑影压了过来,皮皮抬起眼看着他。
“皮皮,我们回去吧。”贺兰淡淡地说。
“不。”
贺兰觿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声说:“皮皮,你真不跟我走?不怕我把你们全家人都吃了?”
他的语气是恶作剧的,皮皮怔怔地看了他两秒,大声道:“不!”
祭司大人一贯不爱听见“NO”这个词,此时此刻,在众人面前十分尴尬。这时家麟走上前来,对贺兰觿道:“贺兰先生,也许你过几天再来看皮皮比较好。——她现在情绪不大稳定。”
贺兰觿沉默地盯了他一眼。不理睬他,转身揭开皮皮的被子就要把她抱起来,正在这时,家麟一把拦住他:“她说了,不跟你回去。”
贺兰觿的脸阴沉下来,目光鹰隼般扫过来,家麟腮帮子很硬,冷静地看着他。
两个男人对峙着,数秒过去,贺兰觿道:“皮皮,告诉他我是谁。”
“我不知道你是谁。”皮皮说。
“再说一遍。”
“我不认识你。”
这话还没说完,仿佛一阵大风刮过,贺兰觿将皮皮像小鸡一般从床上抓起来,抱在怀里,听见皮皮尖叫,家麟将贺兰觿推了一把,想从他怀中把皮皮抢过来,被两个助手一左一右地拉住。贺兰觿将嘴贴到皮皮的耳边,低声说道:“皮皮,你再乱说我可要发脾气了。你一定不想知道我发脾气会是一种什么样子。”
虽然疼痛消失了,皮皮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她的头贴在贺兰觿的胸前,听得见他的心跳,她甚至认真的数了一下,一分钟的确只跳三下。同样的人,同样的气味,同样的心跳,为什么就不是以前的那个贺兰觿?
见皮皮半天不吭声,贺兰觿又说:“你真想我在他们面前露原形吗?”
“别!别!我回去!我跟你走!”皮皮立即投降了。
这就样贺兰觿终于抱着皮皮向门外走去,路过皮皮爸时停了一下,说道:“爸,我接皮皮回家休养几天,等她好些了,再带她回家看望您们。”
大家都被贺兰觿的气场震住了,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让出一条道,看着他抱着皮皮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