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结爱:犀燃烛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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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乌龙事件

送亲的马队浩浩荡荡地向东驰去。

迎亲的方雷家来了二十人,都是精锐,戴着翻耳兜鍪,穿着细鳞皮甲,由新郎方雷盛领队。修鱼堡这边送亲的也是二十人,由修鱼稷引队。皮皮披着件灰色的连帽斗篷,骑马走在队伍的尾端。

营地一战,狐族这边死了钟沂、梨花、家麟,重伤了金鸐、跑了皮皮,战斗力所剩无几。贺兰觿唯一叫得动的帮手是宫家兄弟。狐族战营不会超过十人。如果打群架,胜算几乎是零。

狼族这边,修鱼稷没跟方雷家提到可能被抢亲的事,只是叮嘱他们一路格外小心。因为最近修鱼与安平两家局势紧张,北山家也蠢蠢欲动,路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方雷盛在狼族中算是长相比较文静的。瘦高个儿,浅浅的胡须,笑起来有些腼腆。因为是新郎,着意打扮了一番,待人非常周到有礼貌。他与修鱼清并排骑行,一直用狼语交谈。

无论是修鱼稷还是关皮皮都很注意观察修鱼清的表情。她看上去从容不迫、谈笑自如,一点也不失落。皮皮在心中暗自佩服:狼族女人的心理素质果然强大,眼看就要私奔了,还跟新郎聊得火热,降低他的戒备之心。

四十人的队伍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一上午,什么人也没碰到。狼族人一天只吃一顿饭,遇到特殊情况可以几天不吃,所以一路上谁也没停。皮皮在马背上吃了一点干粮,喝了几口水,修鱼稷策马过来问道:“刚才走过的那段路,是偷袭者的最佳选择,你确定他们会来?”

“会的。”皮皮很自信,但她想到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不选择去龙关驿站坐车呢?那样岂不快些?”

“快是快,没有仪式感。”

皮皮笑了,心想如果添上一排锁呐、一顶花轿、就更有仪式感了。但她没说出来,怕修鱼稷问她什么是锁呐、什么花轿、龙族结婚都有些什么仪式,又要解释半天,不免心累。

“哎,我看你妹还挺淡定的,跟方雷盛聊得挺来的样子。”

“也许她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昨晚皮皮的话虽然说得修鱼稷大发雷霆,冷静下来之后他还是选择了相信。

“出发之前,你没旁敲侧击地问问她?”

“你不是让我装做不知道么。”

“好荣幸喔!我说什么你听什么。”皮皮瞪了他一眼,“等下人家来抢亲,你放人还是不放?”

“只要我妹喜欢,放。”修鱼稷一咬牙,“借口都编好了。就说五鹿原带着她飞走了。——说实话,他要不是五鹿家的,这谎还真不好编哪。”

然后他的话就多了,问五鹿原的人品怎样,脾气好不好,打算在什么地方建立领地……

皮皮默默地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五鹿原的计划就是联合狐族消灭修鱼亮占领你们的地盘,这她可不敢说出来。

“你对你妹真心不错。”皮皮叹道。

“她对我也很好。”修鱼稷道。皮皮看出他有些焦虑,握着腰刀的虎口紧崩着,整个胳膊都是硬的。

“怎么了?”她四下张望了一下。

“我听到——”

这话还没说完,“哚!”地一响,一枚箭射过来,将皮皮前面的一个随从射了个对穿。那人“噢”了一声,摔下马去。

还没看清情况,箭如雨下,众人纷纷举起盾牌,只见前方一队人马冲了过来,将队伍截成两段,两边人都下了马,拿着兵刃厮杀起来。

皮皮连忙溜下马,摘弓搭箭,悄悄猫在一棵大树后观察。

她首先看见了贺兰觿,左手拿刀右手拿杖与方辛崃联手攻向方雷盛及他的三个手下。方尊嵋则一人独战修鱼稷。果然狐族这边多了四个帮手,其中两人是宫家兄弟,另外两个皮皮没见过,是一对双胞胎。双胞胎手执双刀、身手不凡、眨眼功夫就杀到了修鱼清的身边。

一个灰影忽然疾掠过来,一个空翻抱起马上的修鱼清就跑。他几乎是与皮皮擦肩而过的,从侧颜可以清晰地辨认那是五鹿原。皮皮冲他点了一个头。修鱼清哪里认得出那是五鹿原,蓦然被人抱住,发出一声尖叫,接着是一串狼语的惊呼——

修鱼稷正被方尊嵋死死缠住,根本抽不了身,听见了三姑娘的叫喊,心中焦燥,攻势更加猛烈,手中左钺斜飞而出,五鹿原怀抱修鱼清,眼前银光一闪,凭直觉身子一低向左一歪勉强避过,鸳鸯钺紧贴着头皮飞过,削下一把头发,在空中滴溜溜一转,回到修鱼稷手中。他将双钺往地上一扔,整个人突然拔起而起,放开方尊嵋,化作巨狼向五鹿原扑去!

方尊嵋正与修鱼稷激烈搏杀,对手忽然变形不见,正要喘口气,一抬头,发现面前多了一个举着弓箭的灰袍女人。

“方尊嵋,”皮皮大喝一声,“拿命来!”

“嗖”地一响,冻蛇飞出,直奔方尊嵋的心脏!

就在这一刹那,旁边闪来一只手臂将方尊嵋推了一下,“哚”的一声,这一箭正中那人的左肩。皮皮使出了十足力道,冻蛇贯肩而过,反首向那人咬去。

方尊嵋一剑疾削,蛇头飞出——

皮皮毫不罢休,眼早已经红了,一心只想着替家麟报仇,也不顾自己的死活,抽出猎刀向他砍去,方尊嵋亦挥斧向她斫来!与此同时,两人却谁没注意到修鱼稷已经赶回来了,比他回来得更快的是飞在空中的鸳鸯双钺。

“噗!”

皮皮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温热的鲜血喷在脸上,低头一看,方尊嵋中钺倒下,人首分离。皮皮抹了把脸转过身去,这才看清中箭的那人竟是贺兰觿。左肩被血染红了,冻蛇贯穿之后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的血洞。

三十多人已将他团团围住。

他的风衣已被削成了彩旗,胸前、腿部也满是伤痕。贺兰觿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吹了一声口哨。

狐族人迅速撤离。

满地一片狼籍。狼族这边死了七个,狐族这边,除了死去的方尊嵋,被捕的贺兰觿,其他人全身而退。皮皮在地上挖了个坑将方尊嵋埋葬,将他的剑插在坟头。

狼族人以战死沙场为荣,他们会拼死救回伤者,但不会掩埋尸体。

贺兰觿嘴里塞着棉布,被五花大绑地扔在马上。

修鱼稷正在轻声安慰受惊的修鱼清,皮皮不知道他为何改变主意,不由得叹道:“我以为你会成全她们。”

“我是想成全,”修鱼稷的脸色很难看,“可是,我妹在喊救命。你说那人是五鹿原,他的翅膀在哪?”

皮皮愕然。这才想起抱走修鱼清的人虽然长着一张五鹿原的面孔,背上并没有一团隆起之物,难怪他在密集的林中穿梭,身手如此敏捷。

“奇怪……他看上去明明就是五鹿原啊!”她争辩。

“关皮皮!”修鱼稷一把将她拎到半空,切齿吼道,“你摇唇鼔舌地想让人劫走我妹,就不怕被我撕成两半?”

皮皮的腿徒劳无益地在空中蹬了两下,叫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见两人大声争执,方雷盛走过来察看。修鱼稷放下皮皮对他耳语几句,方雷盛点头上马到前面带路去了。

皮皮对修鱼稷道:“帮我翻译一下,我要问个清楚。”说罢翻身上马,拉住修鱼清问道:“三妹,你认识五鹿原?”

修鱼稷译成狼语,修鱼清听罢点点头,叽哩咕噜说了好几句。

“她的确认识,在蚁族的网络上。他们都对生物学感兴趣,聊得很投机。”修鱼稷道。

“然后呢?”

修鱼清又说了一堆话。

修鱼稷道:“他们通过几次信,五鹿原说想来沙澜看看,我妹就劝他别过来。一来蚁族正在流行僵尸症——那天你也看见了——过来了有可能会传染;二来进入沙澜必经潼海,怪兽会飞出水面捕食,很不安全。”

“然后呢?”

两兄妹交谈了几句,修鱼稷道:“然后她们就没再联络了。”

“什么?”皮皮有点傻眼,“你是说——他们根本不是恋人?”

“五鹿原的最后一封信的确向她表达了爱慕之心,但我妹觉得这事不知根不知底不大靠谱,再说我父亲已经把她许给了方雷盛,她挺喜欢的,就没再回复。”

这可是天大的乌龙啊!皮皮窘哭了:“五鹿原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他们热恋已久,谈婚论嫁,三妹提出让他来修鱼堡求亲,所以他才冒死飞过来的。”

修鱼稷将这话翻译过去,修鱼清拼命摇头,情绪激烈地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

“绝无此事,他们认识的时间很短,根本没聊到这个程度。”

“很短?有多短?”

“从认识到停止交谈,只有五天。”

皮皮呆呆地看着他们,忽然,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丁丁!”

——皮皮遇到丁丁的那天,正是她的死期,她在唱歌,在给自己掘墓,还把一腔莫名其妙的愤怒发泄到皮皮身上。

“丁丁?”修鱼稷也意识到了。

“你三妹不懂中文,一切依赖丁丁的翻译。丁丁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当丁丁发现三姑娘对五鹿原不感兴趣之后,她开始假冒三妹继续跟他恋爱……我不知道她的动机,也许她想尝尝爱情的滋味,又或许死期将至人格分裂——”

修鱼稷将皮皮的话翻译给修鱼清,她愣了一下,拼命点头,叽哩咕噜说了一堆话。

“我妹说很有可能。丁丁临死前的一段时间情绪很差,经常彻夜哭泣,说不想死,因为恋爱了。我妹以为她爱上的是蚁族的小伙子,还陪她一起流泪呢。在生前的最后两天,丁丁说想去龙关驿站坐车见爱人最后一面。我妹给了她一些红豆,还给了她一套新衣服做礼物。”

“她冒充别人谈恋爱,也许只是为了寻找刺激、排遣郁闷。没想到五鹿原真的飞过来求亲,还大闹了修鱼堡,她害怕被揭穿,就提前逃跑了。只有五鹿原还蒙在鼓里……”

三人面面相觑。皮皮对着修鱼清深深地一鞠躬,“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差点坏了你的大事。”

修鱼清微微一笑,拉着皮皮的手轻轻地摇了摇,放到修鱼稷的手中,柔声地说了一句话,一脸的祝福。

修鱼稷急忙抽回手,不自在地看着别处。

“你妹说什么?”皮皮问道。

“没说什么,瞎、瞎说。”修鱼稷有点结巴,“我去前面看一下……”说罢拉着修鱼清打马去了队伍的前端。

皮皮默默地看着前面绑在马背上贺兰觿,他晕了过去,像一块软布那样搭在马上,垂下来的指尖一点一点地滴血。他当然不会俯首就擒,背上被方雷盛重重地锤了一斧。皮皮能听见祭司大人骨头开裂的声音。

不知为何,见他受此折磨她并不觉得快意,反而有些惘然。需要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此人居心叵测、巧舌如簧,把自己从C城骗到了沙澜,企图欺骗青桑、偷袭蓄龙圃、夺取贺兰静霆的半壁江山。

他是假的、假的、假的!她有多傻才会错成这样!

这天晚上,皮皮早早就睡了。修鱼稷过来敲门,发现皮皮赤着脚,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

月光从头顶照下来,裙子在风中拂动,她很瘦,在他面前犹如一道影子般地飘动着。

“这么早就睡了?”

皮皮拉开门,脸上有泪痕:“我有一个好朋友去世了,今天是头七。”

“头七?”

“人死之后的第七天,他的魂魄会回家。”

他皱起双眉,指了指院子,当中的一张石桌上摆着三碗菜和一双用树枝削成的筷子:“那是什么?你要请客?”

“魂魄回来的时候,我们要为他准备一顿饭,他吃了好上路。”

“那你干嘛睡觉?哭累了?”

“我必须回避。”皮皮幽幽地道,“躲进被窝,不让他看见。他要是看见了我……就会惦记、就不肯走……”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哗哗地往外涌,忍不住低声抽泣:“会影响他去投胎……”

修鱼稷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半天没说话,末了只得道:“去睡吧。”

皮皮转身进屋,又被他叫住:“这个给你。”

他摘下手中的戒指放到她的掌心:“谢谢你帮我抓到贺兰觿。”

他怔怔地凝视着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皮皮什么也不想说。她点点头,擦了一把眼泪,回屋了。

狼人尚武好斗,“勇敢”是他们最看中的品质。

因为皮皮一箭导致贺兰觿被擒,族人们都对她产生了敬意。修鱼稷带她参加会议时,大家也对她客气了许多,女眷们主动过来搭话,还叫人送来各种零食。大家都以为她是修鱼稷新交的女友。皮皮没有解释,修鱼稷也不解释,以至于散会的时候,方雷燕也开始叫住皮皮跟她聊起来。问她的家乡,问她的父母……一副将她看作是准儿媳的样子。

贺兰觿被关押在后山的一个洞穴,皮皮一直没见到他。接下来的三天,审讯工作并不顺利,每天晚上,修鱼稷回来都很沮丧:无论怎么严刑拷打,贺兰觿都不开口,不回答任何问题。

修鱼稷最后说,他的耐心已到了极限,贺兰觿也被打得差不多了。

——与狐族相比,狼族人普遍性急、缺乏耐心。吃东西都是三口并作两口,嘶,咬,呑,咽,如风卷残云般地扫荡。打一场仗,不论胜负,掉头就走,同胞的遗体也不掩埋。他们相信武力,也只屈服于武力。在这样的文化里,喜欢诗歌的修鱼稷绝对是个异数。如果连他都失去了耐心,贺兰觿只剩下死路一条。

“明天他要是再不回我的话,我就把他扔进鼠洞,让那些老鼠把他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皮皮听罢站起身来道:“让我去试试?”

他研究着她的表情,声音很冷:“你该不会想救他吧?”

皮皮连眼皮都没眨:“不会。”

地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臭。

寒冷、潮湿、凹凸的岩壁滴着水。

地上也是湿的,混着黄黄的泥泞,青苔很滑,皮皮一步没站稳差点滑了一跤,被修鱼稷极时地拉住。

拉住她的那只手再也没有放下来。

皮皮不自在地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他丝毫不肯松手。她抗议地看了他一眼,修鱼稷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拉着皮皮,目视前方,从容前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甬道很长。

忽然,他在黑暗中笑了一声。

“笑什么?”皮皮道。

“觉不觉得五鹿原抢亲的事很乌龙?”

“人家是认真的。”

“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抢亲。”

“如果是你,肯定不抢?”

“绝对不抢。——我要喜欢一个女人,会让她自动往我身上扑。”

皮皮觉得话中有话。

在修鱼堡的这些天,修鱼稷几乎天天过来找皮皮,美其名曰“学习龙族文化”。但他从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也没限制过她的行动。反而是带着她四处串门,广而告之,介绍给亲友。皮皮不想与狼族有太多的瓜葛,修鱼稷却以最快的速度让她在自己的圈子里混熟了。

每次出征回来,不论有多晚有多累,他都会沐浴更衣,再来见她。有时夜半醒来,她会看见窗外的院中有一只白狼,像只警犬默默地蹲在门边——修鱼稷一点不在乎显示自己的本来面目。

有次走在街上,皮皮玩着手里一只毛皮缝制的小球,无聊地往草地上一抛,“唰”地一下,身边人瞬间变形飞出去,一口叼住空中的小球,向她飞跑回来,眨眼间变回人形,手中多了一只小球,得意洋洋地向她晃着,皮皮哭笑不得。

——也许早晚有一天,皮皮也会这样扑向他吧。

甬道的尽头是一道沉重的铁门,打开门,是一个球形大厅。修鱼稷指了指左侧的刑室:“他在里面。……要我陪你吗?”

“不用。”

刑室也是球形的,令皮皮想起了蚁族的地宫。当中有一根一人多粗的木柱,顶端钉着铁环,祭司大人的双手被铁琏绞着,整个人悬空地挂在上面,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条短裤,赤裸的上身血肉模糊。小腿上皮开肉绽,血一直流到脚跟,凝固了,变成深紫色。

皮皮绕着他走了一圈,发现他背后的伤更重,除了方雷盛的一锤,还有很多咬痕,清晰可辨是狼的犬齿插入,下颌用力咬出的深深牙洞。身上唯一齐整之处是他的脸,为了招供,必须留下脸部的肌肉,不然会影响到发声。

地上堆着各种刑具,最恐怖的是一道长鞭,上面装着参差的锯齿。鞭子上沾满了血和撕下的皮肉。皮皮的身子抖了抖,从里到外地打了个寒战,走到他的面前叫道:“贺兰觿。”

他原本好像睡着了,听见声音睁开眼,却没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夜光犀在哪?”

他颈间什么也没有。她伸手顺着他的胸口摸了一圈,以为那东西藏在皮下,如果真是那样,她会摸到一个硬块,但皮下空空如也。

“不在我这。”他终于开口,目光落在套在皮皮拇指的戒指上,“戒指已经到手了?很好。等你遇到金鸐,记得交给他。”

他的语气一点不像阶下囚,皮皮不禁连连冷笑:“死到临头还对我发号施令,在你眼里我真有那么傻、那么乖吗?”

“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你要是又乖又傻就好了。”

“贺兰静霆在哪?”她不想胡搅蛮缠,“你把他怎么了?”

“你忘了?只有帮我救了人,我才会把贺兰静霆交给你,这是协议。”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有什么资本跟我谈协议?”她拾起地上的鞭子,“交出贺兰静霆,留你一条性命。——天大地大,计划再大,也不比你的命值钱!”

“呵呵。”

“你说不说?”

“No。”

她一鞭抽过去,“啪!”,祭司大人痛得一哆嗦,紧咬牙关,额上青筋暴起。

“贺兰静霆是活的还是死的?”她用鞭柄用力顶住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杀了他?”

“别问了,皮皮。”他痛得嘶了一声,却半点不让步,“修鱼稷都没问出来,你的胆子不可能比他大,白白耽误功夫。”

他一定不想活了,才这么故意激怒她!皮皮一咬牙,连抽三鞭,抽到手臂发酸,他痛得浑身抽搐,还不忘损她一句:“用点劲,打人也是会产生快感的。”

“啪!”

“姿势不对,手举高,往后扬——”

“啪!”

“好性感,你是专门为了抽人才穿的这套紧身衣么?”

“啪!啪!啪!”

真正的祭司大人才不会对她说这种话!皮皮气得一顿猛抽,他晕了过去。

她从地上拾起一个水盆,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脏水,发着浓烈的臭味,她知道贺兰觿有洁癖,将脏水往他脸上一浇,他被臭气一呛,苏醒过来。

“关皮皮!”

“很脏,是不是?”她冷笑,“我让他们去找堆狼粪糊在你脸上、塞进你嘴里、活活臭死你!”

“最毒女人心,我终于信了!”

“贺兰觿,你招是不招?”

“No。”

皮皮忽然抽出猎刀,一刀挑开他的裤子:“如果我把你的蛋割了呢?”

完全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贺兰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个冰凉的东西挨在他的下身,不知道是难受还是紧张,那东西受到刺激,反而硬了。

“我想喝水。”他忽然道。

“少打岔!”

“喜欢就割吧。”他冷笑,“这东西反正也是你的,也只有你用过,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蓦然间皮皮想起那天晚上,两人在温泉中亲热,不知为何,狠不下心来,手顿时软了。于是将猎刀插回腰后,凝视他的脸,一字一字地道:“知道吗,他们对你已失去了耐心。明天早上会把你扔进鼠洞。洞里有几千只老鼠,顷刻间会把你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贺兰觿,你我认识一场,就算你骗了我,害了我丈夫,我也不希望看见你是这么个下场。”

他安静地说道:“那就给我个痛快。”

见他主意已定,皮皮掏出那天家麟给她的毒药,倒进一杯水中,将木杯晃了晃,让药和水更好地混合。

“说出你的遗言。你一定有什么话想带给金鸐,对吧?”

“没有什么话带给他,只有一句话带给你。”

她冷冷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他的脸因疼痛扭曲着,眸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宁静,如夜晚的星空,如晴天的云海,如深海中随着水流翕动的海葵。

“I love you。”

他淡淡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任何怨恨。

而皮皮的心却感到一阵刺痛,仿佛被人插进了一根针。拔出来,疼。刺进去,更疼。

那目光似曾相识。

那一年祭司大人要与赵松同归于尽,命令她点燃神木。当时的他就是这么毫无畏惧地看着她,耳旁响起了他当时的话:“皮皮,点火!一切都会很快!我不会有痛苦!”

瞬时间她的眼睛湿润了,他说一切都远未穷尽,事实上一切都结束得很快……

明日贺兰觿走进鼠窟,一切都将终止,成为永恒的谜团。她以为抓到他就可以逼出真相,严刑拷打就可以让他屈服,事实证明,这个假的贺兰觿与真的祭司大人一样顽固。

她没法在刑室里继续待下去,贺兰觿嘴角的一抹嘲笑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出尽手中所有的牌也没见到对方的底牌。

她快疯了。

皮皮回到自己的小屋时感到剧烈的头痛,耳鸣如鼓,心中嘈杂,浑身热烘烘地整个人都不好了。冷静下来歪在床上发呆,觉得自己的战略有问题:让她杀死贺兰觿,她下不了这个手。

一想到明天他要被推进鼠洞,哪怕十之八九就是杀害贺兰静霆的凶手,她也没有半分复仇的兴奋,仿佛他的死会带走自己的一部分,会把自己的灵魂挖一个洞,像把剪刀硬生生地剪掉了一个结局。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年处心积虑杀死赵松的决心。因为对她来说赵松是个完全的陌生人,而这个贺兰觿却假扮着祭司大人与她有过肌肤之亲。他了解她的喜好,救过她的命,说出的情话也和当年的贺兰静霆一样动听。正因为他演得太入戏、足以以假乱真、才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为他就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从一开始看出苗头不对,她就开始给自己找借口,各种对比、各种原谅、主动洗脑去配合这个冒牌货。而他就象潜入电脑中的病毒,正在悄悄地修改着程序,以至于她对以前的贺兰静霆已渐渐印象模糊,脑海中面前的这个人已成功地取代了他,成为更真实更具体的祭司大人。

冷水煮青蛙,习而不察。皮皮这么一想,仿佛自己就坐在热锅里,顿时出了一身大汗。

一时间她很烦躁,觉得自己把事情完全搞糟了。

她需要出去走走,理清头绪,想想解决的办法。

街上的人不是很多,小贩们一个个都懒洋洋地。狼族的生活十分简单,除了狩猎、巡逻、养育小狼没什么太多的需求。

皮皮边走边想,既然贺兰觿死活不肯招供,如果他真地劫持了贺兰静霆,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下落。他不能死。

但此时的他以及他手下的狐族肯定都恨死自己了,救他出去会是个大麻烦。

他们会来报仇。方辛崃报杀兄之仇,千蕊报杀姐之仇,五鹿原怪她没成全自己和三姑娘,金鸐怪她跟重伤了自己的修鱼稷混在一起。她得罪了狐族所有的人。

皮皮闷头往前走,越想心越烦,忽然一只手从路边伸过来,将她猛地拉到一棵松树后。还没等她尖叫,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皮皮,是我。”

那人穿一件灰色的风衣,拉下风帽,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和一头螺丝卷发。

“金鸐?”

“他在哪?”

“一个……洞里。”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皮皮怔了一下,他说“你们”,她听了有点不习惯。

“今天晚上……鼠刑。”

“你必须要把他弄出来!”他说。

“告诉我真相,我就想办法。”皮皮看着他,“你和他这么亲近,一定知道他的秘密。”

“我是知道。”

“请说。”

“但我向他发过誓保密。”

“我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不行。这样做有违我心中的原则。”

“那就没什么好谈的。”皮皮扭头就走,被他一把拉住。

他看上去气色恢复了不少,但还是有些虚弱,皮皮有些不忍。金鸐果然是贺兰觿的死党,此番冒险过来找她也是豁出去了。

“皮皮,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就走。”

她停步,冷冷地看着他。

“祭司大人等了你九百年,可你对他的耐心只有这么一丁点儿。你觉得你们的爱情匹配吗?”

皮皮听罢心中猛地一震,忽然间泪水就模糊了眼睛。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面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皮皮茫然地走在大街上,头大如斗,心乱如麻。让贺兰觿死,不甘心。帮他逃,又没办法。每条路都被堵死了。

恍惚间对街有个小个子男人向她招手,皮皮定睛一定,认出是婚介中心的老板水水。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须要把丁丁冒充修鱼清谈恋爱的事通知给嘤嘤,让五鹿原放弃行动,不然他还会再次策划劫持事件,于是向水水走去。

“关小姐,来来来,请进,请进!我正四处找你呢!”水水一脸神秘而讨好的笑容,热情地将她请进后院。

“水水大哥,我也正好有事找你。能帮我发个短信吗?”

“没问题,等一下好吗?”水水道,“上次你托我的事,有眉目了!”

“我?托过你什么事啊?”皮皮很纳闷。

“终身大事,相亲啊!”

“呃……”皮皮想起来了,刚到修鱼堡的第二天,水水硬拉着自己登记征婚,还按了手印、留了头发呢。当时皮皮身上没钱,为了联络嘤嘤只得迎合他。

“我把你的情况放到网上,大家一看你的手印,响应十分热烈!我收到了很多见面的请求。”水水道,“今天给你安排了两拨,就在那两间屋里。走,我带你进去,水果免费随便吃,你们好好聊哈!”

皮皮窘了,身子直往后缩:“那个……水水大哥……今天不方便……”

“唉呀呀,好不易逮到你,也不花多少时间,就是见个面而已嘛!”水水道,“不瞒你说,人家那边都交了申请费,不能白跑一趟啊!”

“真的不行……”

“那你以后还想在我这里收发短信吗?”他脸一板,不高兴了。

“好吧,好吧。”

皮皮被水水拉进一间挂着绿布窗帘的屋子,进去一看,里面坐着十几个衣衫笔挺的蚁族男子,见她进来,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

男人们服色各异,但脸长得一模一样,好像是一个妈生的,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皮皮一把拉住水水:“这么多人,究竟是哪一个?”

“都是。”

“什么?”皮皮急了,“我们龙族是一夫一妻制的好么,你这是群婚的节奏哇!”

“你误会了关小姐,我们也是一夫一妻制。”水水道,“可我们蚁族的寿命只有四十天啊。这十八位小伙子的平均岁数是二十天,你说你们龙族从恋爱到结婚至少需要一年时间,一年三百六十日,你每谈二十天就换下一个,等轮到最后一个,差不多就成熟了。”

蚁族男子齐齐地笑着向她点头,意思是水水的分析很对。

“所以我先跟你把人约好,排个序,省得到时候有选择障碍。”

“不对呀,”皮皮一跺脚,低声对水水道,“你是怎么算的?再过二十天,这一屋子的男人差不多死光了呀……”

“你要见的只有一位,剩下的都是各家族派来的代表,他们先来相看,下个月再把候选人送过来。那时我也不在了,接待你的会是我儿子——不瞒你说,排场比皇帝选妃还大呢。”

皮皮急得将水水死拉活拽地拖出门:“这批人不行,我没看上。”

“为什么呀?”

“不够高,不够帅,没个性。”

“关小姐,恕我直言,如果你肯认真地与他们接触、交流,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不一样,都各有所长。可以这么说,以关小姐你的条件,他们还是匹配的,来的都是蚁族各界的精英和世家,有工程师、建筑师、科学家、学者、医生……”

“可他们最多只能活二十天啊!”皮皮叫道,“二十天能了解一个人吗?就算了解,人家转眼就去世,让我不停地当寡妇啊!”

“你们龙族有首诗,是我们蚁族人都喜欢的,”水水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皮皮的嘴张成了一个大鸭蛋,半天没合拢,想了半天才道:“对不起,水水大哥,怪我没把条件说清楚。下回你给我介绍一个寿命稍微长一点的,行不?”

水水一拍大腿,眼睛亮了:“关小姐你这么在乎长寿,你要见的下一位绝对长寿,而且是个高富帅,百分之百地符合你的标准!人家为了见你,从远方赶来,昨天就到了,让我立即去约你,我怕遇到修鱼稷,没敢去你的府上。”

他把皮皮拉到另一间屋子,一推门,皮皮一怔。

窗边坐着个修长的男人,穿着漂亮的碳灰色西装,细纹衬衣,打着宝蓝色的领带,仿佛要赴国宴一般,居然是青阳。

见皮皮呆呆地半天不说话,水水以为对上眼了,嘿哧一笑,缩了缩肩,道了声“你们聊”,猫着腰退出去,将门关上了。

“皮皮,好久不见。”青阳道。

“好,好久不见。”

“贺兰觿消除了你的气味,又扔掉了我的魅珠,皮皮——”青阳幽幽一笑,“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幸亏你在水木网上登了个征婚启示。……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对贺兰觿是死心了。”

皮皮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这里是修鱼堡,你敢只身混进来,不要命了?”

——这个看似懒散的小镇其实防卫森严,哨卡林立,若出现了不明身份的人,堡内的居民都有义务向执法机关报告。狼族允许其他的族类在自己的地界买卖、交易、嫁娶、落户,唯独禁止狐族。

“你给祭司大人吃了一颗‘惆怅’,对吗?关于那个问题,他是怎么回答的?”

“……”皮皮在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真话。但青阳的目光很快看透了她的心。

“我猜他说的是——他来自东海?”

“……”

“皮皮,我过来是要带你走。”青阳看着她,“青桑想见你,她终于弄明白了一切,想告诉你一些真相。”

“托你转告不行吗?”

“这是狐族的最高机密,我没有资格知道。”

“那她会愿意告诉我?”

“因为我们要你手中的夜光犀。”

夜光犀不在她手中,但皮皮没吭声,宁愿让青阳相信她手里还有几张牌。

“等我办完了事就跟你去见她。”皮皮冷冷地道。

“听说贺兰觿被抓了。”

“对。”

“狼族会怎么处置他,我可以想象。”青阳道,“他一定会死得特别难受,也算帮你报仇了。”

皮皮不停地捏着自己的手:“可是……贺兰觿死了,我就见不到贺兰静霆了。”

“青桑让我告诉你,这个贺兰觿百分之百是假的。让他死在修鱼堡,不要跑出来做乱,对你我来说都是最好的结局。”

“你们说他是假的,那他是谁?真的在哪?”

他摇摇头:“我也想知道,但我真的不知道。”

“青阳,”皮皮嗤地一声抱胸而笑,“别逗了,也别兜圈子了。真相未明,这个贺兰觿不能死。”

“我知道你的心很乱,皮皮。但我们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请你坚信这一点。如果不是,你根本活不到现在。”

“你让我活是因为你想要夜光犀。”

“那天在地铁,夜光犀就在你的脖子上,我没拿。你说要找真相,我给了你一颗惆怅。怕你打不过贺兰觿,又给了你丹石。你把昆凌族最珍贵的东西塞进一个修行不到五百年的小丫头眼里——关皮皮,这是有多浪费你知道么?你还要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是好意呢?你能坚定你的立场吗?难道你没发现你是这座森林里最安全的人?贺兰觿不为难你,我不为难你,现在就连狼族也不为难你。你这么跳来跳去地让大家很烦躁知道吗?”

“是的,是我立场不清,因为谁也不肯告诉我真相,所以我谁也不相信!”

“皮皮,如果你企图救出这个贺兰觿,就是跟狐族为敌。只要贺兰觿活着从这里出来,你就成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几次三番下不了狠手只是因为这群人中有一个你。你是我们的王妃!我们投鼠忌器。如果你继续一根筋地往前走,你就是叛党,你就逃犯,你在颠覆你的夫君!想清楚了皮皮,请你仔细想清楚!”

“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皮皮站起来,淡淡地道,“我已经想清楚了,只要这个贺兰觿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是贺兰静霆,我就要把他救出来。因为我不能错过这千分之一的机会。请转告青桑,等我弄清了这些事,就去见她。”

青阳的脸上扫过一团阴影,他也站了起来:“皮皮,你不能救贺兰觿,我不会允许你。”

“不允许?”她冷笑,“我需要你的允许吗?”

“皮皮,有些事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你一向是个勇敢的女孩。”他的目光一片迷蒙,似乎回到了几百年前,“你的祭司大人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会,不可能。”她的态度十分果断,不知道是在说服他,还是在说服自己,“这一世,贺兰静霆绝不能死在我关皮皮的手里,绝对不能,我不允许!”

他默默地凝视着她,片刻,叹了一口气:“这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沙澜。青桑觉得我办事不力,让我回蓄龙圃述职,她派来了子阳。”

皮皮急促地呼吸着。

“跟我走,皮皮,让我带你回C城。你不该搅进来,想想你那位无辜的朋友,和这一路上死掉的人,越往前走死得越多。——跟我走,忘了这件事,继续你的生活,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你。”

他伸出了手,目光很诚恳。

她直直地看着他:“不。”

他抬眼看了她一会儿,似乎这是个意料中的答案,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窗外:“你走吧,别等我改变主意。”

修鱼稷一大早出去巡山,通常下午才会回来。皮皮决定趁他不在,混进关押贺兰觿的后山。

守门的狱卒与修鱼稷相熟,知道皮皮与他的关系,也目睹过皮皮抽打贺兰觿,对她一路放行。皮皮边走边想,祭司大人虽然被打得变了形,毕竟只是皮肉之伤。只要没被天狐咬过,他自身的元气很快就能将伤口修复。只要松开捆绑的铁琏,贺兰觿凭着武功就能闯出去,这些守门的喽啰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屋内弥漫着一股腥臭,好像放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又好像动物发酵的粪便,在潮湿的环境中久未清理。皮皮烦恶欲吐,摘下丝巾,捂住鼻子。

狐族爱美有洁癖,人尽皆知。让他们身处污秽就是酷刑。

借着昏暗的油灯,她看见贺兰觿仍然双腿悬空地吊在柱子上。被铁琏绞住的双手是惨白的,腕上一道两指宽的血印。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疤,青灰色的皮肤有了些血色,腿上的裂口正在肿胀愈合,那些凹下去的咬痕全都一块一块地凸了起来。

所以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身上一个一个的鼓包,横竖交错的鞭痕,凝结的血痂,像鳄鱼的表皮一般粗糙。几天没吃饭也瘦了许多,胸前的肋骨一根根地露出来了,双腿显得不合比例地修长,上面爬着青色的血管。

他的头低垂着,双眸紧闭,仿佛睡着了。

“喂,”她叫了一声,“贺兰觿。”

没动静,也没答应。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贺兰觿,你醒醒!”

一连拍了十下,他的眼晴才缓缓睁开,却是眯着。看见是她,微微一怔。

皮皮顾不得许多,移动旁边的椅子,站在上面帮他解开了铁琏。她以为他可以站起来,不料铁琏一松,他整个人向地上倒去,皮皮一把抱住他,祭司大人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沉重的身躯将皮皮也带到了地上。

她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贺兰觿伤重不能行走,需要她背着他逃跑,他们连这个门都别想闯出去。

这一跌动静太大,祭司大人痛得哼了一声。

“贺兰觿,我来救你出去。”

“……”

“你还能不能站起来?”

“……”

“能不能干掉外面的守卫?”

“……”

“我背不动你,你要是现在不能逃跑我也完蛋了。”

他半醒不醒地,皮皮只得用力拧他的耳朵:“听见没,你说话啊!”

“关皮皮,”他有气无力地道,“你的蠢让我无话可说。”

“你是不是饿?”皮皮觉得如果能给他吃一点东西,力气可能就恢复了。她摸了摸身子,什么吃的也没带。

“你快走吧,”他冷冷地道,“我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我也不想!”

皮皮气坏了,明明是自己经过痛苦的思想斗争才决定救他,他倒拽起来了。

“你是个不守信用、摇摆不定、没有判断力的女人。”他道,“当初来找你就是一种错误。”

“你是个花言巧语、阴险狡诈、满肚子阴谋的骗子!遇见你算我倒了八辈子大霉!”

“滚!”他吼道,“我只想平静地走完最后一刻,别让我再看见你,别在这烦我!”

“贺兰觿,不管你是真是假,我都对你不差!你让我狩猎,我打来一头熊。你让我当王妃,我卖命为你出战!可你呢?你为我做过些什么?”

“你被狼族抓了,我去救你,打架打得血喷了你一脸,你倒好,在刚认识的男人怀里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皮皮这才想起那次在跟修鱼稷去地宫的路上醒来,发现自己一脸的血,修鱼稷轻描淡写地说和别人打了一架,这血居然是贺兰觿的。

她喉咙一下子堵住了,呆了几秒说道:“贺兰觿,你真的一点也不能动了?”

“是的,在你抽了我那么多鞭之后,还指望我一跳而起带你逃跑?关皮皮,你的脑子是树皮做的吗?”

皮皮忽然指了指他身上的某个部位:“这里呢,也不能动了?”

他身子一僵:“你想干嘛?”

“我有元气,我给你。”她开始脱衣服。

“皮皮——”

“闭嘴!”

“我不喜欢被强迫……”

“你干不干?”

“不干。噢!”

皮皮狠狠地踢了他一脚,贺兰觿痛得蜷起身子。

“你不是想跑吗?你不是有远大的计划吗?”她狠狠地道,“我不是在救你,我是不得已,因为我要救贺兰静霆。所以必须是强迫,你想干也得干,不想干也得干!”

“女人,你疯了!”

“你才疯了!”

“说真的,皮皮,我现在提不起兴趣……对你只有恐惧……”

“我会唱《十索》,要听吗?”

“闭嘴。”

她按住了他的手,开始吻他。关于狐族如何过度元气,皮皮了解每一个细节,因为多年以前,祭司大人曾经在井中治疗过她。就在亲吻的一瞬间,贺兰觿的身体释放出一股诱人的芳香,无力的肌肤开始紧绷,越来越热,昂起头,用力地吻了回去。起伏的胸口摩擦着,他抱着她翻了个身,皮皮双手死死地抠住他微凹的脊背,在他强势的回应中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轻飘飘、软绵绵又热哄哄的仙境,没有恐惧没有悲伤,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平静,一种远离尘嚣的快乐,仿佛坐在高速旋转的木马,背景飘浮起来,一切都离开了,都抛在了脑后。他的汗水不断滴到她的脸上,深山木蕨的气味笼罩着她,他们紧紧相拥,直到最后的战栗。

皮皮轻轻地喘气,一场剧烈的动运令她几乎直不起腰来。她勉强站起来穿上衣服,发现贺兰觿仍然躺在地上,枕着双臂,仿佛在回味刚才的一切,不禁踢了他一脚:“元气吸够了么?可以起来了么?”

“一次不够。”

“什么?”皮皮的脸噌地一下红了。

“你听见了。”

“贺、兰、觿!”

皮皮抬起腿,恨不得将他一脚踹飞,不远处的门边,忽然有人鼓掌。

“精彩,太精彩了。”

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鼓掌的那位一脸坏笑,是修鱼峰。剩下的一个满脸通红,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人,是修鱼稷。